第45章 坦誠
沈崖沒有說話,只是一動不動地看着周軒,他的直覺告訴他,周軒想問的,遠遠不止這些。
他的生長環境注定他比一般人更擅長隐藏情緒,周軒等了一會兒,沈崖沉默不語的姿态落在他眼裏就像是某種暗示。于是某只活了百歲,卻依然缺心眼的傻子語重心長地嘆了口氣:“公子不必介懷,我與澄兒的事你也清楚,不管外面人怎麽想,但我深知那種情到深處不由己的感覺。”
沈崖心裏一顫,看着周軒的眼神終于有了些波動,他半真半假地問道:“你都知道了?”
一聽到這句,周軒心裏頓時和沈崖生出了點惺惺相惜的感覺,想當初他雖然深愛花澄,卻也因為計較世俗的眼光而掩藏,他覺得作為過來人應該好好提點一下這位年輕後生。
“我曾在藏書閣偶然瞧見過公子留下的筆墨……”周軒笑了笑,“情深至此,都透在那些紙上了。”
沈崖指尖微動,那日看到徐風在藏書閣時心中升起的不快又冒了出來。天行閣雖大,但他和楚逸朝夕相處的地方卻只有那麽幾塊。從前沒什麽感覺,可如今……他不希望那為數不多的幾塊地方也有別人的影子。
你憑什麽進去?憑什麽在裏面走動?又憑什麽看我想着他寫的那些東西?沈崖覺得頭有些發疼,心頭生出一種連他自己都說不出緣由的怒火。
周軒還不知眼前這少年心裏生出了怎樣變态扭曲的情緒,他繼續道:“楚兄素來為人随性,想不到情深起來卻到這種地步。但是沒有佩劍在手,終歸對修士不利,公子在他身邊,還是多多勸解才好。”
所謂君子,除了自己品性高潔以外,還很在乎別人的生存狀況。但他并不知道這句簡單的關懷提點,後來釀成了怎樣的“災禍”。
沈崖的瞳孔倒映着幽曳的燭光,他的手慢慢握成拳狀,臉上還是不動聲色,語氣甚至有些循循善誘:“師父他是怎麽說的?”
周軒以為沈崖要試探楚逸對他的情意,覺得這少年旁敲側擊的模樣很是可愛,于是便将那日對他的說将自己的佩劍送給心上人一事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正說到起勁的地方,一陣巨響忽然爆起。
紫檀椅子在沈崖的掌下化為齑粉,空氣中似乎充斥着某種扭曲的暴戾,他的眉宇間似有暗光閃過,卻又轉瞬即逝。
周軒看着沈崖摧毀完一張凳子,頭也不回地開門出去,臉上寫滿迷茫。他是……做錯了什麽嗎?
一打開門,夜風便帶着絲絲涼意撲面襲來,可惜卻不足以澆滅沈崖心頭純純燃燒的妒火。
将佩劍送給了心上人?毫無保留地相信?無論發生什麽都絕不動搖?沈崖回想着周軒說的話,恨不能将這些字句嚼碎吞下。
他一路來到楚逸的院子,輕車熟路地推門入房間,卻沒有在榻上看到那個熟悉的人影。不過憑借他過人的嗅覺,或者說對那個氣味的熟悉程度,他還是準确無誤地在後院湖泊邊發現了楚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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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青衫的青年雙手交疊在腦後,以胳膊當枕頭,正躺在湖邊的草地上。這一夜的月光特別明亮,灑在楚逸那張俊美恍如神祗的臉上,仿佛不可亵渎的仙人。沈崖感覺到自己的呼吸有些顫抖,心底那團暗藏的火焰燃燒得愈發厲害。他走到楚逸身邊,即使眼前的人閉着眼睛,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沈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經淪陷了。
“他說把自己的佩劍送給了心上人。”周軒的話宛如魔咒一般在他腦中響起。沈崖的雙眼恍如深潭,他慢慢俯下身,身體貼上不知何時睡着過去的楚逸。他目不轉睛地注視着這張讓他魂牽夢繞的臉,有那麽一瞬間,兩人的呼吸交融在了一起。
沈崖徹底迷醉了,他的頭越低越下,而就在這時,楚逸猛然睜開眼。月光下,他的眼睛亮如星辰。
“我以為師父要一直裝睡下去呢。”沈崖沒有絲毫驚慌,他知道自己的出現不可能瞞得過楚逸。事實上,剛才楚逸裝睡的姿态甚至讓他十分愉悅,那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代表着一種默許,只可惜……
楚逸凝視着沈崖,從麓山之行時他就一直在竭力回避,直到此時,這一切終于再也藏不住了。他凝視着沈崖眉心間那若隐若現的暗色,嘆道:“我就知道,不該放你一人去孤墳嶺修行。”
沈崖揚了揚唇角:“師父覺得我現在這樣是走火入魔了?”
一個真正走火入魔的人,是不可能問出這種問題的。楚逸能看見繞在沈崖眉宇間的那一絲陰氣,其實沈崖已經做得很好了,他完全能憑自己的力量克制住心魔,但是……今夜他似乎受到了些刺激。
楚逸凝視着沈崖的眼睛,頭一次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大仇未報,我們小崖兒怎麽會放任自己走火入魔。”
大仇未報。
沈崖聽着楚逸特意強調出來的那四個字,淺笑了一下:“從師父收我做弟子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在告誡徒兒不要眼裏只有報仇。如今徒兒做到了,師父怎麽還不高興?”
那一臉固執,甚至可以稱作偏執的表情讓楚逸有些無奈,他慢慢擡起手,摸了摸沈崖的腦袋:“我收的弟子,不該對他的師父有這樣的感情。”
沈崖的表情在一瞬間凝固了。楚逸在麓山的時候一直刻意回避,讓他以為是這個人在猶豫,既然是在猶豫,就說明還存在某種可能性。可是如今,楚逸卻這麽直截了當地說了出來,異常幹脆,沒有一絲遲疑。
還沒有任何開始,就已經宣判了死刑。沈崖的臉色沉如死水,一瞬間連那明亮的月光都退避三舍。
“是不該有這樣的感情,還是沒必要有這樣的感情?”沈崖的眼睛被光照的死角圈住,楚逸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是因為那個人嗎?”
楚逸有些疑惑,還沒來得及問,沈崖已經仿佛魔怔了一般自顧自地開口:“師父把佩劍送給了誰?”
風靜光歇,湖泊的水仿佛在那一刻被凍住了。楚逸瞳孔驟縮,臉上出現了愕然的神情,雖然只有稍稍一瞬,卻還是被沈崖敏感地捕捉到了,“師父為何不說話,你不是最疼我的嗎?”
他用手揀起散在楚逸肩膀邊的一縷頭發,正要湊到唇邊親吻,楚逸開口了:“這些事,你沒必要知道。”
手裏的動作戛然而止,沈崖擡眼,裏頭盈滿的苦澀讓楚逸心頭一顫。他聽到他向來波瀾不驚的小徒兒開口,用一種近乎自嘲的語氣:“是啊,師父知道我全部的事情,我卻對師父一無所知。甚至在師父眼裏,我連問的權力都沒有,是嗎?”
楚逸張了張嘴,像是想說什麽,最終卻忍住了。沉溺在自己思緒裏的沈崖沒有注意到這微妙的變化,他仿佛一個掉了心的瘋子,一味地伏在楚逸身上喃喃自語:“我還以為師父在我不在的日子裏夜不能寐,常常出神,是因為我是特別的……”
楚逸有點想罵娘,到底是誰把這些事告訴他徒兒的?雖然不用想也知道是某只大喇叭鴿子。
正在為了房屋主權與冷羿大戰的肖宇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師父在想什麽?”沈崖直勾勾地盯着楚逸,他将頭湊到楚逸的肩膀處,嘴裏呼出的熱氣噴灑在他的耳邊,“在想那個拿了你佩劍的人嗎?”
所以佩劍這個事又是誰告訴他的?!
“現在在你身邊的人是我。”沈崖笑了笑,臉上的神情有些病态。
“下去。”楚逸深吸一口氣,在沈崖即将要咬上他耳垂的時候,淡淡開口。
沈崖愣了愣,帶着一種仿佛寵溺似的無奈:“好。”
楚逸沒想到沈崖這麽幹脆就答應了,有些意外,沈崖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解釋道:“從我入師門的那一刻起我就說過,我什麽都聽你的。”
他輕輕笑着,雖然還是個少年的模樣,卻已經當得起風華絕代四字。楚逸暗暗嘆了口氣,這麽個美人騎在自己身上,實在很考驗意志力。可是……
眼前一陣天旋地轉,他的思緒再次被打斷。回過神來時,他整個人已經坐在了沈崖身上,腰部被後者緊緊箍住。楚逸愣愣地看着環繞在沈崖小臂上的兩團白光,本來憑他的力氣還不足以撼動楚逸,可如果他将生命力轉換成妖力繞在手上……
“這法子也是那個勞什子的妖上妖叫你的?”楚逸的臉色不太好看。
沈崖十分不以為然,甚至還有些得意:“是啊,若非連生命力都用上,我又怎能像這樣抱着師父?”
楚逸在心裏把太虛神君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那兩團代表沈崖生命力的白光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楚逸,只要他亂動一下,沈崖的生命力就會跟着消散一點。
“師父不動嗎?”沈崖對于現在的狀況似乎很滿意,“師父還是心疼徒兒的啊。”
他仿佛一頭被人抛棄的幼獸,急于用這種方式證明自己的存在感。楚逸嘆了口氣,無奈地閉上眼睛。沈崖将頭湊上去,在他看來,楚逸這種放棄抵抗的行為就是一種無聲的默許。
就在這兒,這個人離自己這麽近,只要自己湊過去,就能吻到他……沈崖跟着閉上眼睛,身體上冒出的熱火讓他暫時忘記了那顆早已碎成冰渣的心。哪怕只有一瞬間也好……
可是他忘了他師父是何等人物,在沈崖碰上那片觸手可及的柔軟之前,一陣鈍鈍的麻意從他的後頸處傳來,意識徹底模糊之前,他的視線中全是那張讓他魂牽夢繞的臉。
作者有話要說:
告白啦告白啦!雖然沒有接受……乃們真得不考慮冒個泡嘛,嘤嘤嘤T ^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