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江逢然睜開眼,問:“什麽訪談?”

王飒飒說:“一個老牌訪談,‘王小有約’,在圈裏的地位你也知道,推不掉。”

江逢然重新閉上眼,說:“噢。”

王飒飒見他挺疲憊的,不再多說什麽,只是說:“記得和宋導說下,把檔期擠出來。”

江逢然現在聽到宋葉名字心都有些哆嗦,盡管王飒飒只說了個‘宋’字。當然不是因為怕他!

江逢然到家之後就拿出了劇本,先一個字一個字的把所有的戲份都看了一遍,再把自己明天的兩場揪出來,來來回回的看。他拿記號筆在上面塗塗畫畫,很快潔白的紙張就變得花花綠綠的了。

自古以來,實踐出真知才是硬道理,他揉揉酸脹的眼鏡,把劇本放下,看了眼時間已經悄然過去三個小時了。

他先把房間裏的立式臺燈搬到中央,套上自己的大衣,僞裝成一個人的模樣。

明天有兩場他的戲,一場是将軍和皇上的對手戲,皇上因為聽信謠言要把他逐出京城;第二場戲是他和許無波的對手戲,許無波帶他去看漫地的屍體,勸他回去救國。

江逢然站直身子,打量着被裹着衣服的臺燈。他彎腰把臺燈關了,幽幽的光從大衣裏透出來總有些覺得怪怪的。

他凝神,撲通一下跪在地上,直直的看着臺燈方向,“皇上,您當真要做到如此地步?”

等待片刻,腦海之中想象對面的臺燈對自己對了臺詞,他慘然一笑,“想不到我劉承莊活了三十年,為國家生為國家死,竟落到如此地步,哈哈哈!”

演到情深處,江逢然也不禁有點進入了,紅了眼眶:“若這是皇上旨意,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念完最後一個字,江逢然站起來,抽出紙巾給自己擦了擦眼角,

又重新演了一遍,感覺差不多了,就開始排演下一場。

他站在臺燈的斜後側,目光飄向遠處。

“這些與我又有何幹,我也不過是一介庶民,哪有那等才能拯救蒼生?我等盼得只不過是與友煮酒話桑麻,回家有口熱飯吃,有妻有兒伴身側,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罷了。”

“你走吧,你我已不再是主從關系,我不再是那個風光的将軍,你也不再是我的幕僚,你要是願意,我們便是知己好友,你若是不願,那我們就此別過吧!”

江逢然停下來,拿起桌上的劇本把感覺不對的地方又圈起來了,重新再演了幾遍。

走完這套流程已經深夜了,他想:明天總不會再被罵得這麽慘了吧?

翌日是個好天氣,出了太陽,但還是照樣的寒冷。已經是年關了,明天就是除夕,今天拍完宋葉就安排休息四天,初四再繼續拍。

街上沒太大的過年氣氛,現在是快節奏的時代,要讓人慢下腳步來看來是不太容易的。

江逢然昨天睡得晚,早上起得也晚了點,趕到劇組的時候已經接近九點了。一踏進片場他就意識到了氣氛有些凝重。

宋葉表情陰森的看着他,說:“要不是我擡八擡大轎請你來啊大少爺?你難道沒有一點時間概念嗎?”

江逢然:“……”嗯?八擡大轎?娶媳婦?

宋葉也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大聲喝道:“傻愣着幹什麽!沒看見所有人都在等你嗎!下次再敢遲到就不要來了!”

江逢然知道是自己的問題,想到早上還慢悠悠的吃了個早餐的确挺過分,在片場的每一秒鐘都是流逝的都是金錢啊。宋葉生他的氣也無可厚非。

他換完衣服出來,意外的碰到了許無波。許無波遞給他一杯水,說:“準備好了嗎?”

江逢然見他是在等自己,有些訝異,接過水,說:“準備好了。”

許無波拍拍他的肩,語氣嚴肅地說:“不要有壓力,用心去體會。”

江逢然仰頭把水一口氣喝光,說:“謝謝前輩。”

他目視前方,總感覺自己有種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之感。

宋葉已經等到不耐煩了,身邊的地下遍布了煙頭,旁邊的助手大氣都不敢出。

所有人都就位之後,宋葉大喊:“開始!”

劉承莊跪在地上,直視着高位上年老的長者。

“皇上,您當真要做到如此地步?”

皇上臉上表情在他的位置看不出什麽變化,但是在鏡頭裏他表情裏隐忍的憤怒和眼神裏的狠毒,只聽他說:“朕不過是把一個大逆不道的臣子驅逐,何過之有?”

老戲骨的演技從聲音裏都能迸發出來,每一個字都字正腔圓的念出來,而且飽含了情感,剎那間,江逢然覺得自己昨天自以為的不錯不過是個把自己逗得哈哈大笑的笑話罷了。

劉承莊悲慘一笑,話還沒說出口,就聽宋葉喊:“卡!劉承莊表情不對,重來!話表達得有感情些,雖然是後期配音,但也別給我敷衍了事,又不是機器人!”

江逢然抹了一把臉,蹭了一手的粉,本來心情就郁猝,這下更不好了。化妝師無語凝噎的看着江逢然的行為,“男神,咱能不做讓別人難過的事不?”

江逢然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地舉着手說:“不好意思啊。”

化妝師給他補妝,說:“沒關系沒關系,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嘛。你也別怨宋導,其實他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我跟他跟了快十年了,我記得他拍一部戲的時候,直接讓人家小姑娘演了三十多遍,小姑娘的眼鏡都哭腫了,最後終于熬夜拍到他滿意了。”

江逢然有些意外,說:“還有這樣的事?”

化妝師努努嘴,說:“那個小姑娘就是現在的文菁影後啊,就是在拍《紅櫻桃》的時候,她剛出道什麽都不懂,宋導的要求又很苛刻,一個小姑娘哪裏承受得住,但是一切受得苦也值得了,舞臺上的一分鐘可不得臺下十年功嗎?”

江逢然看向那個方向,文菁正在和宋葉交談,她手上拿着劇本,應該是在讨論劇本的事情。現在他才知道,原來昨天文菁說的話不僅僅是安慰自己,原來真的是她的親身經歷了。

化妝師說:“你可別看宋導兇成這樣,隔天到片場的時候他還偷偷的塞給我一個保溫杯,滿滿的一碗大補雞湯啊,讓我給文菁喝,還別說是他指示我的,要說是我帶給文菁的。宋導其實也是一個細心的男人呢。”

聊着聊着妝就補完了,化妝師笑着對他說:“我說這麽多啊,就是希望你別對宋導持有什麽偏見,他的好要用心才能感受得到,而他的壞嗎,你也能看到了,真是太明顯了。”

江逢然想笑,但是忍住了,心想:宋葉能集合到這麽多有資歷的演員和工作人員不是沒有道理。

第二遍開始了,江逢然深吸一口氣,閉上眼調整一下,睜開眼之後,他就已經把自己當成了那個心懷天下的大将軍,劉承莊。

劉承莊直視着高位上的皇上,表情裏夾着錯愕失望和憤怒,幾乎是咬牙切齒:“皇上,您當真要做到如此地步?”

皇上眼神一凝,冷嘲道:“朕不過是把一個大逆不道的臣子驅逐,何過之有?”

劉承莊凄然一笑,聲音好像從胸腔裏發出來的,沉悶又充滿力量感,他從地上站起來,站得筆直,憤怒道:“想不到我劉承莊活了三十年,為國家生為國家死,竟落到如此地步,哈哈哈!”

最後的笑聲好似被掐住脖子的小鳥發出的凄厲叫聲,繞在整個片場,讓人心裏不禁一緊。

宋葉面色認真,仔仔細細的盯着屏幕,這段話本來在劇本來是劉承莊跪着說的,但是被江逢然一改,效果的确是不錯。

皇上怒拍了一下椅子,大喝道:“大膽!大逆不道啊!來人,把人給朕拖出去!”

劉承莊任由侍從抓着自己的胳膊,凄然道:“若這是皇上旨意,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卡!過!不錯,繼續保持!”

江逢然松了口氣,那老戲骨走到他旁邊,用力的拍了三下他的肩膀,哈哈大笑道:“不錯不錯,小夥子進步很大嘛,後生可畏啊。”

江逢然謙虛的笑道:“前輩說笑了,還請您能夠多多包涵。”

老戲骨心态很年輕,調皮地對他眨了下右眼,說:“能得到宋導的稱贊,年輕人你可就偷着樂吧。”

江逢然問:“宋導很少誇人嗎?”

老戲骨搓搓下巴,說:“我參演過他兩部電影,這是第一次聽到他誇人。”

江逢然突然覺得自己剛剛好像錯過了十分了不得的事情。

文菁好整以暇地看着宋葉,說:“好久沒見你誇過人了,就見過你兇人。”

宋葉說:“畢竟是新人,不鼓勵一下記恨我怎麽辦?而且那也能算是誇人嗎?你的要求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低了?”

文菁翻了個白眼,說:“當年我哭成那傻逼樣也沒見你鼓勵鼓勵我,當時別說退圈了,我連死的心思都有了。他好歹也是混過三年娛樂圈的人了,他還能有當時的我新?”

宋葉:“過去這麽多年了,翻舊賬幹什麽。”

文菁站起來,冷哼道:“就是看你不爽要找你點麻煩。”

宋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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