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你!”

恰時靳嬗從靳嶼的身後蹿了出來,擋在他的面前,頗有氣勢地說:“不許欺負我哥哥!”而她手裏的鐵蛋也跟着“喵嗚”一聲。

靳嶼挑眉,摸摸靳嬗的腦袋。

方鹿鳴試圖圓場,對方路遠溫和道:“小遠,別站在這裏,進客廳先坐會兒。”

方路遠幽幽地看了他一眼,雖不情不願,但也順着他的意思走進了客廳。

鐵蛋今天穿了件綠色的棉襖,那綠色鮮豔極了,好像還帶了點熒光,跟狗剩的紅棉襖對比鮮明。

兩只貓面容嚴肅地打量着對方,鐵蛋是身份尊貴的美國短腳貓,因此看不起狗剩這種中華田園貓,高傲地甩了下尾巴,“喵”地叫了聲,像是在挑釁。

而狗剩似乎毫無察覺,它盯着鐵蛋看了好一會兒,突然伸出爪子,拍了下鐵蛋的腦袋。

“喵!”鐵蛋龇牙咧嘴,像擡起爪子反擊。

奈何腿太短,它怎麽努力也夠不到狗剩的頭顱。

方鹿鳴看了它們好一會兒,見狗剩頭頂的帽子因為動作幅度太大而堪堪欲墜,不禁笑出聲,問靳嬗:“怎麽沒給鐵蛋做頂帽子?這樣就能成為情侶裝了。”

狗剩跟鐵蛋的衣服都是同一個裁縫做的,除了顏色不一樣,衣服的設計、走線都如出一轍。

靳嬗操起手,俨然一副小大人模樣:“沒辦法,每次給鐵蛋戴,鐵蛋都會掙紮好久,于是這頂帽子放家裏都積灰啦。”她攤開手作無奈狀。

嗬,還成精了。他笑着伸出手指戳了戳鐵蛋的額頭,而它剛剛才受到莫大的屈辱,對他這個行為表示很憤怒,因此沖他咧開牙齒喵喵亂叫,聲音卻奶聲奶氣,一點殺傷力也沒有。

方路遠見他逗貓逗得這麽歡,全然忽略了就坐在旁邊的自己,心中不禁有些吃味,叫了聲:“哥。”

方鹿鳴停止動作,扭過頭看去,有那麽一瞬間,方路遠像是突然長出了耳朵與尾巴,正要搖尾乞憐、委屈兮兮地望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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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眨了眨眼睛,見小孩又恢複了原樣,頓時松了口氣,正要開口,就聽見靳嬗突然叫了起來:“哥哥!”

着實把他吓了一跳。

只見靳嬗嚴肅着一張小臉,眉毛都糾結成一團,指着靳嶼腿上的狗剩說:“你不是不喜歡貓嗎!”

靳嶼并沒有反應,依然神色淡然地順着狗剩的皮毛,倒是聽得方鹿鳴愣了一愣。

不喜歡貓……怎麽會……

他将記憶翻來覆去地搜尋好久,這才意識到靳嶼從來沒有跟他說過他不喜歡貓。

那為什麽還要答應幫他養貓呢……

他再次陷入到迷茫與躊躇當中。

“人是會變的。現在讨厭的事物,說不定以後就喜歡上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徐徐答道。明明是回答靳嬗的話語,他卻目光灼灼地看着方鹿鳴,好像要在他的臉上烙下印記。

方鹿鳴忽然有些緊張,故作鎮定地移開了視線,低下頭專注玩貓。

接着只聽到靳嬗氣鼓鼓的聲音傳來:“哥哥是個大騙子!壞蛋!”她罵了兩個詞彙後就開始詞窮,憋了老半天又大聲道,“雙标!”

“哦?”靳嶼揚長了尾音,“你還知道‘雙标’?”

“那是自然。”她驕傲地挺起胸脯,接着說,“小沈老師教我的,他什麽都知道!”

方鹿鳴正聽着他們的對話出神,猛地反應過來他似乎忽略了旁邊的方路遠。

他轉過頭去時,就見到小孩已經眼眶紅紅地盯了他許久。人心都是肉長的,他不禁有幾分心軟,聲音也不知覺地軟和下來,問:“你怎麽知道來這裏的?”

小孩見他是對着自己說話,眼睛驟地亮了起來,立馬回道:“我知道哥哥一直住在靳家,所以就去那裏找你,接着便遇見了靳嬗,她正準備去看她哥哥,于是我就跟過來了。”

方鹿鳴笑了:“原來是誤打誤撞,那萬一我不在這兒呢?”

他突然湊近過來,用小時候他最擅長的撒嬌語氣說:“哥哥跟我是有血緣關系的,我……”

話還未說完,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穿插進來:“時間到了。”

他見到靳嶼站了起來,他的身軀正處于成年與少年的分水嶺,修長挺拔,如同松竹,将日光燈全然遮蓋住。因而此時的他像是站在陰影裏,居高臨下地望着他,說:“鳴鳴,過來,我們去給客人準備晚飯。”明明他的周身宛如鋪落一層寒霜,聲音卻如同消融的雪水那樣沁心動聽。

※※※

年夜飯自然要比平常的晚餐來得豐盛些。白斬雞、白切肉弄成薄片,在餐盤上擺出了一朵花,蛏子、花甲、青蟹是提前做好的,嗆蟹、醉蝦、泥螺剛從冰箱裏拿出來,仍然泛着冷氣,還有一盤盤素菜——蒸好的茄子撥出細絲,用芝麻油拌勻,以及雪菜素雞、油焖筍。皆是冷菜,唯一的熱菜便是主食,以雞湯作湯底,年糕與糯米團熬煮在一起,盛以小碗,熱氣騰騰。

這時煙花聲從窗外傳了進來,此起彼伏,經久不歇。

外面倒是熱鬧得緊,反觀屋內,一桌圍着四個人,地上還躺着兩只貓,卻一語不發,着實冷清了些。

方鹿鳴光顧着吃肉,沒有碰那些海鮮。而今天靳嶼就像是吃錯了藥,不光對他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居然還親自動手幫他剝蛏子,只見他骨節分明的手指三下五除二便把蛏子肉撬開,還慢條斯理地去除它邊上的一道黑線,蘸下醬油,然後放到他的碗裏。很快他的碗堆成了一個小山丘。

“......”他張了張嘴,見靳嶼不含任何溫度的視線自他臉上劃過。他不禁打了個冷顫,與此同時放下心來,嗯,還是原來的靳嶼沒有錯。

驟地,就坐在他右邊的小孩突然“啪”地一聲把筷子甩在桌上。他被吓了一跳,見他臉色陰沉得吓人,盡量放緩聲音說:“好好吃飯,突然發什麽脾氣。”

他并沒有回話,反而隔着方鹿鳴對靳嶼說道:“你知不知道我哥不喜歡吃海鮮?”

方鹿鳴正要解釋,反倒是靳嶼率先開口:“你怎麽知道鳴鳴不喜歡吃?”

“我自小跟他一起長大,我當然知道他喜歡吃什麽,不喜歡吃什麽。”越是說到後面,他的語氣越是洋洋得意起來。

他聽到靳嶼輕聲笑了起來,不同以往,這個笑聲更像是嗤笑,随後不緊不慢地開口:“鳴鳴不是不喜歡吃海鮮,只不過懶得剝殼罷了。”

方鹿鳴登時睜大眼睛,跟他眼神交流:你你你怎麽看出來的?

靳嶼但笑不語,涼涼地看向方路遠,姿态猶如這場鬧劇中的旁觀者。

方路遠愈是氣急敗壞,他愈是氣定神閑,甚至還不忘火上澆油,繼續道:“這些事情,鳴鳴沒告訴過你麽?”

這句話的大致意思便是,方鹿鳴把他的癖好都告訴才相處一個學期的靳嶼,卻沒有對自小一塊兒長大的親弟弟提及——這反倒是冤枉方鹿鳴了,他還當真沒有跟靳嶼說過,也不知道後者是如何發現的,他也不得而知。

方路遠被氣到不行,胸口不斷起伏着,似在平息怒火,而下一刻,他突然站了起來,椅子伴随他的動作在地上發出尖刺的噪聲。

方鹿鳴才喝完碗底最後一口湯,等反應過來之前發生了什麽後,卻看見方路遠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間,摔門而去。

關門聲很大,吓得坐在對面的斳嬗抖了三抖。

他愣了幾秒鐘,正要站起身去追方路遠,然而突然有只手不由分說地扣住他的手腕,勁道用得很大,強行拽着他坐回了原位。

“你做什麽?”他吃痛地揉揉手腕,原本細白的皮膚多了一圈通紅,卻聽見始作俑者反問他:“你又是做什麽?”

他皺眉:“他走得這麽快,外面又冷又黑,我不放心。”

靳嶼又問:“他今年幾歲?”

他疑惑他為什麽要問這個,但仍然如實答:“十六。”

“十六歲,又不是六歲小孩,不值得你挂心。”

“可是他是我弟弟啊......”

“弟弟?”他不禁眯起眼睛,瞳仁極黑極深,緩緩靠近他,溫熱的氣息撫在他的臉上,只聽他道,“那我呢,我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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