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結果他為了表現自己很聽話,強迫自己心無旁骛地做了一晚上的作業。第二天他頂着眼下兩個濃重的黑眼圈去教室時,旁邊人打趣道,游戲打通宵了?

他翻了個白眼:“學習呢。”

周圍一片噓聲,紛紛表示不信。

他哼哼一聲,乜了眼坐在旁邊的靳嶼,不巧後者也在看他,似乎還注視了許久,眼底帶着似笑非笑的意味。他登時錯開眼,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眼底漫上濕潤潤的水汽,看起來像哭了似的。

就在這時,一杯飄着熱氣的咖啡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他疑惑地偏頭,問靳嶼:“給我喝的?”

他問的其實是句廢話,靳嶼自然沒有回答他,只不過一直将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像是只有等到他徹徹底底把手上這杯咖啡喝完,他才會轉移視線。

方鹿鳴看看他,又看了看放在桌子上的瓷杯,乖乖地将它拿了起來,像是在試探裏面的咖啡有沒有投毒那樣,只喝了一小口,頓時皺起一張小臉:“我靠,好苦啊。”然後他看向靳嶼,哀怨道,“你是不是沒有放糖?”

靳嶼十分自然地接過水杯,将嘴唇疊在他之前喝過的那一小塊痕跡上,喝了一口,随後說道:“确實。”

方鹿鳴被他這一系列行雲流水的動作看得目瞪口呆,張了張口,卻見到他一臉好像無事發生的模樣,不禁又閉了嘴,心想,算了算了,也許他根本沒當一回事吧,是他太矯情了。

靳嶼往水杯裏放了幾顆方糖,用長匙攪了攪,面無表情地遞給他:“......”

“......”他含屈忍辱地再次接過,不禁想到了寒假裏被他一通折磨後、連續喝了一個星期中藥的恐懼,于是咕嚕咕嚕地喝了起來。

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咖啡因真的在作祟,他之後再也沒有犯過困,一天下來都是精神抖擻的。

唯一一個小插曲是又來了一個插班生,是隔壁班轉到他們班來的,當看到來人是誰後,教室裏頓時議論聲紛紛,吵得熱火朝天。

方鹿鳴托着下巴觀察講臺上站着的那個男生,他并沒有受到這些如蜂鳴聲聒耳的學生影響,唇角仍然向上翹起,就像是自溪澗上方消融而蜿蜒下來的雪水那樣清潤,他的身形很瘦削而挺拔,在而今身姿蔫壞的高中生中随便一站便能脫穎而出。他似乎感受到了方鹿鳴的視線,側頭撞上了他的眼睛,朝他笑了笑。

方鹿鳴有些尴尬地回笑,立馬轉移了視線。

前面一對女生讨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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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我們學校出名的gay麽?怎麽會突然來我們班?”

“你不知道?”其中一個女生發出誇張的反問,随後道,“他就是因為這個同性戀身份,被全班男的孤立了,他們班本來就是男的比較多啊,後來漸漸發展成女生也不跟他來往了。”

另一個女生覺得有些好笑:“我去,為什麽要孤立他?以他這樣的成績相貌,說不準還看不上隔壁那些直男呢。那些男的也真是,以為鞋子穿成一道彩虹就能變潘安了。”

“喂喂,你說話輕點......後面還坐着一對呢。”

“怕什麽,全班聲音這麽大,我已經說得夠小聲了,他們鐵定聽不見的。”

方鹿鳴:“......”

年輕的班主任對這些已經進入叛逆期的學生無可奈何,只能略有歉意地看了男生一眼,朝全班說:“他叫沈晴方,”随後對沈晴方道,“随便找個空位坐吧。”

沈晴方點了點頭。

正巧隔着一條空道,靠近方鹿鳴右邊的位子還空着,沈晴方拉開椅子坐了下來,轉過頭,對方鹿鳴露出一個笑臉。

方鹿鳴心思活絡,頭腦卻簡單,對他好的人便能在他腦中蓋下“好人”這個印章,因此他對沈晴方的初印象不錯。

這時,後者的眼神突然越過他,看向了他的身後,而臉上的笑容未變。方鹿鳴好奇地回過頭來,就見靳嶼也在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看,虹膜漆黑得幾乎看不到瞳仁,再加上此時他沒有表情的一張面孔,愈發讓方鹿鳴的脊背發涼。

就連與靳嶼相處了這麽長時間的自己也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豈會不覺得害怕?

于是他趕緊打斷了他們的對視,朝靳嶼說道:“你你不是叫我專心聽課嗎,怎麽自己先走神了?”

靳嶼淡淡地乜了他一眼,他的眼神像是裹挾森寒尖銳的倒刺,看他的時候刮得他心窩疼,而将視線收回的時候不光要在他的心頭上留下細細密密的小傷口,還要連皮帶肉地撕扯下來才肯罷休。

方鹿鳴見他不打算理他,切了一聲,在心底發誓自己也不會再腆着臉跟他說話,除非他主動。

結果這一天靳嶼都沒有搭理過他。

放學後,方鹿鳴一開始還跟在靳嶼身後,結果想事情想得出了神,再将紛飛的思緒收回腦中時,卻發覺前面的人影已經不見。

他頓時悶悶不樂地捶捶腦門,正要加快腳步,驀地,身後突然出現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被吓了一跳,回過頭來時,只見沈晴方正言笑晏晏地看着自己,眼睛好像藏着寶藏一樣閃閃發光。

“是你呀,有事麽?”他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

沈晴方收回手,搖頭道:“沒事,就見你一個人孤零零地走在路中央,就想跟你一起走。”

方鹿鳴嫌棄地擺手,否決着:“別別,”又道,“我又不是女生,連上個廁所都要結伴而行。”

沈晴方又笑了起來,他原本的眼型偏向吊梢眼,眼尾微微上挑,內眼角如一把銀鈎,看上去頗為淩厲乖張,然而眼下的兩條卧蠶又将他的眉眼襯托得柔和,直教人心旌蕩漾。

然而方鹿鳴卻無視了眼前這番美景,他左顧右盼、東張西望,明眼人一看便能知道他現在有急事要做,而沈晴方卻像是視而不見地繼續道:“我時常在我們班同學嘴裏說起過你。”

他心不在焉地回:“彼此彼此。”

沈晴方笑了起來:“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很想跟你交朋友。”

這句話把他說得一愣,緊接着疑惑地摸了摸臉,有些高興:“我這麽有魅力?”

他笑得更歡:“也是一個原因。”

方鹿鳴皺起眉:“那主要原因是什麽?”

這時,他收回了笑容,頗為認真道:“因為,我們是同類人。”

他怔在原地,有些不能理解他的意思。同類人,指的是外貌相似,性格相同,興趣志同道合......還是性取向一樣呢?

他又開始陷入囹圄,困頓而又迷惘。回憶如同香港九十年代的膠卷電影,抽絲剝繭地一幕一幕展現在他的眼前,然後現實與虛無融為同一個人。

方鹿鳴眨了下眼睛,發現不知從什麽時候起靳嶼出現在他們的對面,跟他們只隔了一道馬路的距離。他險些以為是幻覺,還不斷地揉眼睛确認。

靳嶼起先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倆,驟地,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語氣溫柔而又缱绻地開口:“鳴鳴,快點過來。”

方鹿鳴不禁瑟縮地往後退了一步,愈發覺得他的笑容讓自己毛骨悚然,而此時他聽見沈晴方開口道:“跟他說聲,讓他千萬別誤會我,我實在沒什麽想法。”

他硬着頭皮地應聲,也不敢再跟他揮手告別,戰戰兢兢地穿過一條看上去短、而他卻覺得走了一個世紀的馬路,膽顫心驚地來到了靳嶼面前。

此時他臉上的笑容已經不翼而飛,瞥了方鹿鳴一眼便自顧自走了起來。他的眼中明明沒有任何的情緒,但是越是風平浪靜的海面,越是會醞釀着一場即将降臨的暴風雨。

方鹿鳴硬是從他的眼神裏拆出幾分生氣的意味,一邊想着他為什麽要生氣,一邊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後。

這時,靳嶼突然停了下來。

而他間接性耳聰目明,急忙剎住車,正暗自疑惑着,殊不知靳嶼長手一伸,将他的書包肩帶拎了起來,連帶着他整個人挪動到他的身旁,然後聽見他說:“以後別跟着我。”

這話繞了九曲十八彎,方鹿鳴笑了起來:“你的意思是讓我走你旁邊。”

靳嶼淡淡地給他一個眼神警告,示意他閉嘴。

但方鹿鳴仍想開口:“剛才啊,沈晴方讓我捎句話給你。”

靳嶼沒有說話——這就表示他默認讓他接着說下去。因此他的膽子也大了起來,繼而道:“他說,讓你千萬別誤會他,他實在沒什麽想法。”

“你知道他說的是什麽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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