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

前行

蒼雲堡今日顯得比以往要熱鬧許多,長長的隊伍排在威嚴的大門前,顯露出難得的朝氣蓬勃之感。

因為前一日睡得比較多所以起得也很早的燕築排在了隊伍的前端,多少也可避免等待時間過長而可能造成的焦慮。

孫邑埅蒙着臉鑽出帳篷,在傷病營裏轉了一圈,多多少少也聽了些關于考驗難易的事情,于是時不時地昂首看向隊伍中的燕築,或許他自己并不覺得有哪裏不對,但是傷病營的人都調侃他是坐立不安,操着一副家長心。

苗蘆也是搖頭表示看不慣,拽着人幹脆又鑽回帳篷裏去。

“再擔心也沒有用,這得靠他自己。”

孫邑埅很自然地應道,

即使腳下的步子略有拖沓。

“我沒有再擔心啊,我當然知道現在也只能靠他自己了。”

“那就不要一直在那張望!”

孫邑埅終究嘆了口氣,聳聳肩膀。

“好吧,在外面看病也不專心,我就不出去看了。”

一邊說着,一邊還是忍不住往外面瞧了一眼,這才安穩坐下。

燕築并不知道有個人一直在關注他,随着前面之人一個個進入內中,表面極度冷靜的面容下是躍動不已的激動。

而出來的人,有人嘆息有人歡喜,身邊也有人出聲詢問內況,卻是被守備士兵喝止了聲音,燕築沉默地低下頭看着自己的腳尖。

“下一個,燕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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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築猛然擡起頭來,頭頂偌大的淨空感,聲音在空曠的空間回響,燕築感覺到了一種被使命所召喚的責任感。

是的,起初,他是為了報仇來加入蒼雲,此時此刻,他想要加入玄甲蒼雲的理由卻不再是如此簡單了。

逝者已逝,他要用自己的雙手去保護那些還活着的人們……

被考核官指引着來到第一個關卡“箭風長廊”處。

表示開始的口令聲已響,燕築卻沒有急着邁開第一步,最初幾秒在他的腦中被無限放大放緩,從兩側射出的箭簇軌跡在他腦海裏練成了一條曲線,燕築深吸了口氣,擡起了腳步。

看到有人把午飯擺在他的面前,孫邑埅才反應過來,一轉眼,就已經是午時了,外面也有了些日頭。

“蒼雲堡前面的隊短了些沒?”

“是呀,進去快一半了。”

想來早就輪過燕築了,怎麽他還沒有回來或者是來找他的意思?

“也不知道那小子怎麽樣,是不是沒考過幹脆躲到哪個雪堆後面去哭鼻子了吧。”

“孫大夫,你是說誰啊?”

孫邑埅只笑笑,擡手擺了擺,

“不談不談。”

孫邑埅快快地結束了午餐,走出帳篷伸了個懶腰,眼睛卻認真地打量着四周,以期從人群中找出一個熟悉的身影。

卻在這個時候頭頂上被扣上了什麽東西,一抹黑紗在眼前随風垂落,孫邑埅連忙擡起手擋了一下,然後側身看着站在身邊的瘦長身影。

“你回來了。”

“嗯。”

孫邑埅點了點被戴在頭上的鬥笠邊緣,不解地問道,

“這是什麽意思?”

“這樣比較透氣。”

比較透氣?原來如此嗎,孫邑埅輕笑一聲,繼續問道,

“很少在北方看到戴鬥笠的,你哪裏弄到的?”

“蒼雲堡裏有個買賣雜貨的。”

然後,他買了材料自己蹲在羊圈附近做完的,當然,他不會這樣告訴孫邑埅。

“我餓了。”

“……”

孫邑埅透着那黑紗看着少年突然地轉身,對于還沒有問出口的問題也只能擱置下來。

少年的情緒如常,孫邑埅一時也猜測不出來這是過了還是沒過,不過既然看他表現如常,結論如何也真地是不那麽重要了。

再摸了摸頭頂上的鬥笠,孫邑埅覺得心裏暖暖的,少年有這樣的心思,可見是個心底柔軟的孩子,想起曾經對少年造成傷害的那些人,孫邑埅不由眼神淩厲起來。

他雖然是個大夫,但是他的針除了救人之外,也是可以殺人的!

雁門關外的雪和血,在他的眼裏,也在他的心裏。

下午又是一輪忙碌的急救,在不知不覺中,天開始暗了下來,孫邑埅不知道燕築這一個下午做了什麽,只在回到帳篷時看到桌上放置的一個包袱時,突然醒悟過來。

燕築坐在床邊撫着剛拿到手不久的軍服,眼睛卻是極具深意地看着進來的人。

“你……通過了?”

少年朝着他鄭重地點點頭。

看着孫邑埅眉眼驚醒地彎起來,燕築如同受他所感染一般,也微微翹起了嘴角,眼睛裏有着屬于他自己地驕傲。

“你,你小子呀,雖然你年紀不大,但是我還真挺佩服你的。有酒嗎?我們來喝幾杯。”

“明日要早起報道,酒就不喝了。”

“沒事,你不喝,我替你喝,你真棒,真地很棒。”

也不知道從哪裏來的莫名感動,孫邑埅表現得有些意外的激動。

燕築愣了愣,他也沒想到眼前的人真地很快拿了酒壺過來,直接倒入自己口中。

“你…還是也不要喝吧,病還沒好……”

孫邑埅喝了一大口後,深深吸了口氣。

“你師傅必然會以你為榮。”

燕築不知該如何回話,只靜靜地看着。

孫邑埅放下了酒壺,他真地沒有再喝第二口了,就像,想明白了什麽似的。

“你覺得我的醫術如何?”

“挺好。”

耿直的回答。

“哈,我也這麽覺得。現在我要對你說的事情你必須要記住并做到。”

“…好。”

燕築歪着頭看着坐到他身旁把手臂搭上他肩膀的男人,又轉了回去。

孫邑埅并不在意,他繼續說道,

“活生蠱的效用明天便沒有了,你這樣去,傷口還沒有完全複原,是一個大問題。”

這問題燕築也有考慮過,但是,事到如今,他是抱着堅持到底的決心去的。

“我會給你寫封信交代一下你的情況,嗯,委婉地交代一下,明天你帶去給你們的教官。”

“好。”

“你自己也注意下,要知道沒有好的身體,你想做什麽也是沒有用的。”

“最重要的是,無論如何,保住你自己的命回來,想做什麽都還有機會,不要莽撞行事。”

“你有些啰嗦。”

“明天你就走了,怎麽着我也可以算你大哥吧,還不讓我啰嗦幾句嗎?”

“……”

“謝謝你送我的鬥笠。好了,我去給你寫書信去。”

孫邑埅再認真看了下少年雖稚嫩卻不稚氣的臉,這才起身離開。

書信寫好,想了想,又從藏在自己身上的應急包裏取出一個小瓶子塞進了燕築的包裹中。

“那是?”

“重傷無醫,取一粒吞了。”

“… 我還沒那麽快上現場。”

“有備無患嘛。”

時間在不經意之間流逝過去,即使油燈已熄,但仰躺着的少年卻一直無法阖眼,孫邑埅亦是。

“訓練是封閉的嗎?”

“是。”

“大概要多久?”

“半年至一年。”

“我記得蒼雲軍有規矩,不滿十五歲不得上戰場。”

“訓練結束我就滿了。”

“你很期待那個時刻的到來?”

“嗯。”

“那,記得我說的,保住你的命回來。”

“我會。”

“哈,雖然想說有空可以回傷病營來看看我,但是說不定以後有的是機會碰面。”

“你是覺得我會很容易受傷回來?”

“你既然這麽說,我哪裏敢說期盼如此啊。算了算了,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路要走,你自己保重,反正,我一直會留在這裏,留在蒼雲。”

“我也是。”

就像是一種承諾一般,走得再遠,還會回到這個地方,如同歸宿。

有了歸宿就會牽挂,但同樣也讓心有了着落,明天離開,卻也會再次回來,又有什麽憂慮放不下的?

終于在絮絮叨叨中沉入睡夢中,而明日,即将啓程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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