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三
誰與同行
待一切收拾好出門之際,燕築從孫邑埅床上拿起那件披風就那樣再自然不過地披在了孫邑埅的肩上。
孫邑埅擡手自己系緊後,眨眨眼看向燕築。
“這也是你做的,是嗎?”
像是問,卻是肯定。
燕築點點頭,上前撩起了帳門。
“走吧。”
孫邑埅再瞧了瞧那蹩腳的針線,攏了攏披風,跟着踏了出去。
“就算明天分營,你不還在蒼雲嗎!像你這種新兵肯定還沒這麽快輪到上戰場。”
“有道理。”
月光下腳印一串壓着一串,從偌大的營地這頭走到了那頭,破陣營的士兵瞧見了孫邑埅,連忙給他引路,對于孫邑埅身邊提着藥箱的大個子也就瞥了一眼,只當是孫大夫的助手,但是來到陸歐居處時,副官再次多瞧了幾眼。
“陸統領現在醒着嗎?”
“嗯,是的,孫大夫快快進來吧!”
燕築跟在孫邑埅身後正打算進入,卻被副官給一把攔住。
“這位兄弟,你在外等一下吧。”
孫邑埅卻拉着燕築往裏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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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讓他進來,我需要他的幫助。”
副官也無法,只能就這麽讓燕築進去了。
進到帳篷,燕築便聞到一股怪異卻又有些熟悉的味道,對了,是苗蘆轉交孫邑埅親制的外傷藥,燕築一臉冰冷地看着孫邑埅解開了陸歐地衣服,讓那猙獰的傷口顯露出來。
在傷兵營待了不少時間,燕築也算是看過不少不下于此的重傷,每一個這樣的傷口都在加添着蒼雲的滄桑。
按着孫邑埅的指示,燕築拿出了自己新做的針放在了孫邑埅手中。
陸歐雖說清醒着,但氣力不足,唇色發白,顯然失血過多。
“麻煩孫大夫親自前來了,不知何時傷口能恢複?”
孫邑埅有些生死地哼了一聲,看着崩裂了些的傷口,一邊拆着線一邊說,
“不聽我勸告,起身動了吧!那就別問我什麽時候能好。竹竿,給我照光。”
陸歐聽着孫邑埅的話,不由有些尴尬,他确實嘗試起身,然後扯到了傷口。
“這次帶出去的外用藥都用完了,本來明天配,後天給你拆線正好,這下好了,今天就得重新縫過,卻沒藥。”
“這……”
一旁的副官聽了一臉焦急,燕築淡然地掏出夜明珠來,同時還拿出一個錦囊遞給孫邑埅。
“竹竿……”
“你先拿去用。”
“行!我明日給你重新配過。但是明這才天你便要離開了。”
“你不是說我只會留在蒼雲上不了戰場嗎?”
孫邑埅無奈地笑笑,這才開始專心處理起傷口來。
一直對孫邑埅身邊之人無所關注的陸歐此時也不由多看了幾眼燕築。
蒼雲随處可見的低階軍服,年輕的臉龐,他是一個新兵,卻成了軍醫的助手?
陸歐有些看不明白。
拆線又縫過,花了孫邑埅半個多時辰,陸歐憋出一腦門汗,卻愣是沒出聲,燕築倒有些佩服此人了。
“卧床休息不能随意亂動,兩日後我會來看恢複情況。這次要乖乖聽我大夫的話。”
孫邑埅擡手抹去額角的汗水,一本正經地說着調侃的話,陸歐不由苦笑。
“好好好,多謝孫大夫了。”
燕築替孫邑埅把東西收拾好重新拎在手上,陸歐轉頭也朝他點點頭,
“也謝謝小兄弟的藥了。”
“不客氣,份所當為。”
“那陸統領便好好休息吧,我過兩日再來。”
“好。”
一通折騰下來孫邑埅覺得熱得慌,用手扇着風走出了帳篷。
“作為病人,不好好聽大夫的話,就得自己吃苦,不聽我的話,幾針下去,讓他不好過。”
“但是你并沒有。”
孫邑埅肩膀耷拉下來,瞪了一眼燕築,
“下次換你敢試試看的話,我讓你好好體會一下!”
“我會聽話。”
孫邑埅不由咂舌,這家夥怎麽都不按套路出牌?
夜光之下,兩人并排不疾不徐地走着,待回到傷兵營,還沒進帳篷,一個白色影子突然沖出來撲到燕築身上,孫邑埅驚得往後一跳。
“什麽東西?”
“白獅。”
燕築安撫着懷中的幼獅,然後捧着放在孫邑埅眼前晃了晃。
“還是只幼獅。”
“嗯。”
“白獅很罕見呢,我可以抱抱嗎?”
“嗯,給你。”
以前都嫌棄他人抱的小白獅這次倒是乖巧,窩在孫邑埅手掌中,抱着一根食指吸了起來。
孫邑埅被癢得呵呵笑,
“它這是餓了嗎?哈哈。”
燕築站在那想了會,說道,
“我帶你去羊圈,給它擠些羊奶,明天開始就麻煩你幫我照顧它了。”
“呃,也是啊,好吧,我替你養着它。”
兩人在羊圈擠羊奶被踢得不要不要的時候,陸歐的副官抱着一件油光發亮的毛皮大衣站在雪地裏看着黑漆漆的帳篷,想不明白怎麽先走的人卻比他還要晚到?
算了,再等等吧,東西沒送出去,他不好回去回複頭兒啊。
這時從不遠處傳來孫邑埅爽朗的笑聲,副官轉身所見,孫邑埅與燕築同行回來,手中抱着什麽在逗弄着,
“孫大夫!”
副官大喊了一聲,孫邑埅這才擡起頭來,
“咦?你怎麽來了?難道又有情況?”
“不,不是,頭兒讓我送這個過來給你。”
三人一起進了帳篷,燕築點了油燈,放下東西,看着被塞到孫邑埅身上的那件大衣,心下一動———帶出去的披風忘記帶回來了!
“頭兒說,這是送給大夫的,感謝大孫夫的救命之恩。”
“這是,貂皮?”
“嗯。”
“這我可不敢收,作為一名軍醫,我所做的都是應該的,統領如此可折煞我了。”
“這……”
“你們頭兒怎麽突然想到送我這個?走吧,我同你一起回去把這東西退回你家頭兒。”
“大夫收下就好了。”
“不行不行,走吧,我們回去。竹竿你先休息,我去去就回。”
“我也同去。”
“你就別去了。”
但看着燕築欲言又止的模樣,孫邑埅停頓了下,副官也奇怪,為什麽這人一直跟着大夫,還住一起?
“我一會便回來,把東西帶回來。”
什麽東西,兩人心知肚明。
“那好。”
孫邑埅拉着副官往外走,心裏卻對燕築那點小心思覺着可愛,抿着嘴要笑不笑的,副官也摸不準這是什麽意思。
“陸統領是看見我落在他那裏的披風了吧。”
“呃……”
還确實是,因為他多嘴說了句,這披風做得可真是蹩腳,陸歐就心血來潮讓他取了壓箱底的貂皮大衣給送過來。
孫邑埅沒得到回答,但也心裏有了數。
陸歐因為記着送禮的事情,也沒有心思去睡,盯着帳篷頂發呆,
他征戰多年,看過各個門派各種人,對于孫邑埅,比起其他萬花谷出來的弟子,他身上少了些文人氣息,感覺也更容易親近些,蒼雲上下認識他的人都對他多有褒獎,配上他清俊的面容淡然的笑臉,自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魅力。
有那麽一點,動心。
或許——
“頭兒,孫大夫過來有話對你說。”
“快請他進來。”
是來謝禮的嗎?
卻未料到,孫邑埅進來把疊得整齊的貂皮大衣放在了他床頭。
“你這是什麽意思?”
“邑埅無功不受祿,統領的好意我心領了,這東西還是不能收。”
“你收得!你對我有救命之恩,一點小小禮物如何收不得?!”
孫邑埅大嘆口氣,
“陸統領啊,大夫救死扶傷天經地義,按您這意思,我這收禮可要收得手軟了,我所求不過你們好好的,便是對我最好的禮物了。”
“不行!”
孫邑埅沒有再和陸歐辯下去,起身看了看四周,找到了被他遺落的熊皮披風。
“诶诶,東西可找着了,打擾統領你休息了,我回去了!”
“孫邑埅!”
孫邑埅只背對着他搖了搖手便趕緊走了出去,外面的副官一臉為難,孫邑埅苦笑着拍了拍他,默然地離開。
陸歐躺了半晌,又叫了副官進來,
“把這株火蓮草帶給孫邑埅。”
“這……”
“你說,給需要的人用,他會收的。”
“好吧。”
副官拿着小盒子趕緊跑兩步追上走得不遠的孫邑埅,把陸歐的話說了一遍。
孫邑埅這次也确實收了下來,再次推诿也顯得自己不識大體,這點好意不是只在他身上,他便收了吧。
至于這一來一往之間所傳遞的意思,表示與婉拒,兩人該是看得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