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六年

“冬冬,過來看,這個地方怎麽樣。”海若盤腿坐在沙發上,手裏戳着平板。今年聽了她一位同事的推薦,去配上了一副防輻射的平光鏡,細細的銀邊眼睛夾在挺直周正的鼻梁上,平添了一份知性美。

她有的時候會把長長的頭發用電卷棒弄得微微卷起來,看起來更成熟些。冬冬聽到她的問話,輕輕巧巧的跳上她的膝頭,窩在她蜷起的腿彎裏,跟着看起來。

他們在挑選今年要旅游的地方。

這在家裏也算是個保留項目了,文科教授的時間安排不像是那些理工科的,一做起實驗就昏天黑地沒完沒了。現在是寒假的尾巴,新書已經有了思路開了個頭,朋友聚了幾場開開心心的商量着他們未來幹兒子的名字,姑媽今年倒是閑了下來,說是要跟他們一起找個地方放松一下。

“于是,我們去泡溫泉怎麽樣。”看着一份論壇上的推薦,海若兩眼發亮的盯着冬冬。

冬冬默默想着海若圍着大浴巾泡在溫泉裏,在蒸汽的掩映下臉紅紅的樣子。

默默吞了口口水。

是個難得的,他們能夠獨處的下午,沒有人打擾,他們倆也不想出去,就待在暖暖活活的屋裏,聽着音樂,計劃着幾天後的出行。

沒有比這更完美的了。

所以這個時候下面不安分就太過尴尬了些,冬冬(楚承宇)廢了快要死了的力氣在廁所裏把自己弄出來,在他的專用厚毛巾上蹭蹭,打了個滾,權當清潔身體了。

這幾年不受控制的沖動他基本上都是這麽幹的,好在他的自律性還是不錯的,沖動的時候還是比較少。

只是在對着海若不自覺的誘惑的時候,有點…控制不住。

有點控制不住的可不僅僅有他呀,那個叫做徐荊的女人虎視眈眈的,由不得他不警惕。

時間過得真是快極了,徐荊剛剛交流回來的時候正好是研一,現在也差不多快要畢業了,整天把她自己的畢業論文翻來覆去的修改再修改,時不時就用這樣那樣的借口糾纏海若,他在一旁冷眼看着,實在是不能再礙眼。

不過,他确定,海若還是把他放在第一位的。

去年淋了一場大雨之後,他生了一場小病,有點感冒差點肺炎,到後來最難受的是海若。從那之後她幾乎就不和他分開了,上課也基本上帶着他,吃飯幾乎在家裏,要不然也會找可以攜帶寵物的餐廳,迫不得已要自己出門的時候,她會再三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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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不會丢下你的,我只是出去一小會兒,我發誓。

這樣下去,冬冬都快感覺自己要被這種踏實的安全感溺斃。

很多人都笑着問海若,“這麽寵你家小貓啊,你未來老公要吃醋喽。”

海若總是會笑着回答:“有他就夠了,什麽好男人都不換的。”

連徐荊有的時候都嫉妒的發狂,口氣有點不好的問她,“對這只貓這麽好幹什麽啊,就算是家人,也沒有這樣天天黏糊在一塊的吧。更何況,”她之後的聲音有些因為羞赧而低沉下去,“你…都不怕你未來的另一半吃醋的嗎?”

那個時候,冬冬溫順的仰躺在海若的腿上,由着她一下一下在他的肚皮上畫圈圈。

“說過了呀,他是我除了姑媽以外唯二的家人了,我是想要時刻和家人在一起的呀,”随後,海若又開玩笑似的說道,“如果冬冬有一天噗的變成人了,那我就嫁給他好了,反正都已經在一起住了六年了,方便的很。”

當時楚承宇像是猛然被流星砸中了腦袋,一晃神發現這顆流星完全是由鑽石做的,從天而降的欣喜把他完全弄蒙了。

當晚,在徐荊HP為負數回去了之後,冬冬跳到海若的床上,主動要和她睡,冬天的時候,冬冬的體溫就像是個暖爐一樣,海若喜歡的很。

而那天,聽着海若一下一下平緩的心跳,冬冬卻久久不能入睡。

他興奮地全身發抖呢。

“姑媽,你後天過來接我們好了…嗯…對,開車只要三個小時就到了,是周邊一個小城開發出來的,我有同事去過,說環境很不錯的……嗯,注意安全,我這就訂上房間,姑媽拜拜喽。”

冬冬從過往的記憶裏回過神,就看見海若閃閃發亮的眼神,和OK的可愛手勢。

溫泉啊,在他所謂的人生當中,這種純粹放松休閑的事一次也沒有過。

有時候回想起來,他總是覺得自己的人生怎麽能那樣乏味和差勁呢。

幸好,這輩子雖然是作為了一只貓,他還是得到了救贖。

收拾收拾東西,第三天一大早,兩人一貓坐着姑媽開的霸氣的SUV,愉快的奔向了氤氲着奶白色霧氣的溫泉。

姑媽海湘是個挺靓麗的女人,五十多歲卻硬是顯露出一股歲月打磨出來的悠久韻味。和海若身上這種明顯的古風書卷氣不同,姑媽的模樣很是洋派,酒紅色的卷發,豔麗的大紅唇,精致的眼線和仔細修過的柳眉,卻無一不展現着這個女人的霸氣。

有的時候冬冬覺得姑媽還給他一種挺熟悉的感覺,他将之歸功于這兩個女人的相像。

溫泉之旅完全沒說的,兩人一貓享受到了難得的歡暢時光,連海若都端起不怎麽習慣的幹白開懷暢飲,醉後抱着冬冬說一些傻話的樣子簡直可愛極了。

“冬冬,你真是太帥了。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你很帥了。”

“按現在的話怎麽說的,帥的合不攏腿還是帥了我一臉來着?”

“真可惜,建國後動物不許成精,這損失可真大,你說是不是啊,嗯?”

三天的旅程結束,他們幾個各歸各位,這天傍晚,當海若拉着小行李箱和冬冬走上樓來開門的時候,發現有一個人裹着黑色的大羽絨服蹲坐在他們家門前。

那個人擡起頭來——是徐荊。

“怎麽回事,發生什麽事了麽?”海若快步走上前去,把徐荊拉起來,可能是因為腿麻的緣故吧,徐荊一邊拉着海若的手,一邊扶着門框,顫顫巍巍站起身來。

“你去哪兒了。”她一開口,就有些沙啞。

“我去旅游了呀。”海若不解的說,“你現在不是應該在家裏麽,開學還得快一個星期,你來這麽早做什麽?”

來找你啊,徐荊張了張口,卻沒有說話。

她也沒有說,她是昨天中午就過來的;她也沒有說,她給她打了好多電話;她也沒有說,她昨天在這裏等到燈火闌珊,差點在這裏睡着才回去,今早六點多一點就過來了。

她真傻是不是,可是戀愛中的人可能就是那麽傻吧。

徐荊再次張了張口,傻傻笑出來。

進了家門,海若抓緊時間給徐荊做了一點東西吃,調出一碗拌上蔥花的面糊烙上烙餅,幾樣現成的小菜,之後廚房裏又溢出來姜的辛辣氣息。

是給她驅寒用的姜湯呢,想到這裏,徐荊抽着鼻涕嘿嘿笑起來。

冬冬照例趴在離她挺遠的另一個沙發上,耳朵動了動。和往常不同的是,并沒有那種火花四濺的氣息在他們這一人一貓情敵組合中展開。

徐荊敏感的察覺到有些不尋常,又不知道是哪裏不尋常,滿足的大口吞掉最後一塊烙餅,她伸出舌頭舔舔指尖。

今天徐荊在這裏留宿,書房有一張單人床,她在這裏睡過好多次了,連同拖鞋睡衣洗漱用具都一應俱全,每當她看見自己的東西侵占了海若的房間,她都會詭異的興奮起來。

“對了,按照你的成績,應該可以提前答辯畢業吧。”穿着睡衣,海若問她。

“唔,大概是吧。”坐在床上,徐荊不甚在意的回答,“這個無所謂吧,到今年六月再說呗。”

“不是這麽回事啦。”海若從抽屜裏取出一份文件來,“是這樣的,有個教授知道了你的情況,挺欣賞你的。兩個月後在T市有個交流會議,主要是為了你們這幾屆的研究生辦的……”

聽着聽着,徐荊有些困了,揉了揉眼睛,見狀,海若停下話題,“先睡吧,明天再談。”

徐荊看見海若家的黑貓像是迎接一樣在門口咪唔了幾聲,不爽的眯起了眼睛。

好像,這只臭貓是和海若睡在一張床上的。

啊,好不爽,今晚……去夜襲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海若對她的細膩關照給了她膽子,午夜過後,她真的抱着枕頭,去了主卧室,正好看到冬冬卧在海若的臉頰旁,若有所思一般的望着她。

月光灑下來,照在他滾圓的眸子上…有些妖異。

徐荊在心裏給自己鼓氣,再怎麽聰明他也不會成精的,不怕不怕哈,怎麽可以對着自己的情敵認慫呢!

出乎他意料的是,冬冬居然主動的跳下了床,輕巧的身姿在近乎慘白的光下掠出一道剪影,走到卧室門口的時候,他們分站兩邊,對峙了一會兒。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徐荊在他的眼神中看到的是……惆悵…和憐憫。

之後,冬冬走了出去,跳到了客廳沙發上。

徐荊沒有想太多,這個時候滿心滿眼都是海若可愛的睡姿。把自己小心翼翼的卷進海若的被子裏,她悄悄撈起海若披散的長發中的一把。

松松的攥到自己的手裏,微笑不能自抑。

她想過無數次和海若同床共枕的情形,想過無數個和海若未來生活在一起相處的時刻,甚至她都想好了要不要領養一個孩子,兩個人相伴到老的時候她們的樣子。

想着想着,她就沉入了黑甜鄉裏。

第二天早晨,陽光穿射窗簾縫隙,徐荊揉揉眼睛起來了,看着床頭上多出來的一沓紙,筆跡很熟悉,是海若清秀中帶着剛毅的字體…………

海若和冬冬買了早餐回來,開門就發現徐荊坐在沙發上,抽着鼻涕,眼睛紅紅的,看見海若的時候,還使勁用袖子抹了抹淌出來的淚滴。

“為什麽,你為什麽不要我了。”徐荊哽咽着。

海若皺着眉頭,想了一會兒。

“你是指我推薦你到吳教授那裏嗎?他是公認的國學大家,跟你感興趣的研究方向又一致,你之前不是說想要繼續求學嗎……嗯,你不想去他那裏?”

“我…想和你在一起。”徐荊不知道自己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氣才說出這句話的,只知道自己好像已經開始呼吸困難了,臉上熱熱的,肯定紅的要命。

“可是我現在暫時還沒有辦法帶博士生,”海若像是松了一口氣,“吳教授我算是認識的,人品學術皆是一流,跟在他身邊肯定能學會很多東西……”

“不是,”徐荊擡起眼來,都有些大腦充血了,“我說的是我想要和你在一起,一直在一起,一輩子在一起那一種。”

…………

海若驚得說不出話來。

“我喜歡你,特別喜歡你,第一次見你就喜歡上了。我想跟你一起生活,想做你最親近的人,誰都比不上的最最愛的、最親近的人。我……我愛你啊。”她越說越來勁,激動起來。

“你…在開玩笑嗎?”海若下意識的放下手裏提的粥,抱起冬冬,像是他能給她支柱和安慰。

“沒有。”徐荊的回答斬釘截鐵。

海若做了一個深呼吸,她怎麽能想到居然還會有這種事發生。

她的學生,女學生!喜歡上了身為老師的她!

“如果這算是告白的話,我不會接受的。”良久,久到空氣裏的凝重氣氛都快沉澱了,海若才開口,嗓音幹澀,“你年齡還太小,一時的迷惑也是正常的,在過個幾年,你情感上成熟了之後,再回頭看,可能就不是這個感覺了。”

“不過,不管怎麽樣說,這個…我還是沒有辦法接受的,也不是歧視什麽的……事實上我就認識一對這樣的先生,他們過得也很好我也很支持。”說着說着,覺得以往駕馭的無比馴服的文字都是如此的蒼白無力起來,她說的有些語無倫次。

“這個,我只是想說,”海若想了想,擡起頭直視徐荊快要哭出來的臉,“我清楚的知道,我把你當做學生、後輩、朋友,可是,這當中絕對不會包括別樣的感情。”

海若的神情溫柔卻又堅定,看着徐荊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卻也沒有上前安慰。

她知道,這樣做是最好的。

“實在是遺憾,我不愛你。”

她這樣說着,堅定的拒絕着。

冬冬在她懷裏将她的手臂抱緊,給她他所有能給的支持和安撫。

徐荊看着對面的女人和她的貓,以她最熟悉的樣子依偎在一起,忽然覺得從未如此刺眼過。

她曾幻想過千百遍的所謂幸福的時刻瞬間,在這一剎那只剩下了支離破碎的片段,其中最清晰的,是去年夏日,自行車上,海若緊緊攬住她的腰,微風中車輪轉動,想要去往沒有盡頭的目的地。

而另一個,卻是昨晚那頓晚飯的滋味……再也嘗不到了,是吧。

徐荊走了,悲傷且灑脫,甚至連笑容都是強打起來展露給海若看的。她順利的完成了答辯,依着海若的想法跟着吳教授做研究去了。

走之前,她蹲在冬冬面前,第一次仔細觀察這只不可思議的黑貓。

“好好照顧她,好好陪着她,好好愛她。”她這麽說着,轉身離開。

後來,海若這麽和冬冬說,又像是自言自語。

“真是的,說的話都像是勸阻早戀的高中生……可是,我真的不認為她的感情投放在我身上是合适的,她涉世未深,總會有個人是為她出現的。可是,那個人總不會是我,你說對吧,冬冬。”

在這個時候,楚承宇才真正搞明白了心裏那點藍色憂郁是什麽。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沒有當真。

海若還是把徐荊的感情當做是青春路上的一次冒險,并且堅持她會回到正路上來。只不過,她從不會知道,徐荊看到過的這條岔路上的滿地繁花,将是一輩子,再難以遇到的風景,而她,也再難有這樣的心情去欣賞采摘了。

海若她無法了解,什麽是愛情。

如果他現在去照鏡子,那麽他一定會知道一只黑貓怎樣做出悲傷的表情。

此時此刻,他想,若是他真的忘記前塵,就做一只貓就好了。

可惜,在他是冬冬的同時。

他也是楚承宇。

作者有話要說: 字數爆了SEED,所以木有小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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