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制藥師

商船行到河道湍急處,船上的三個女人發生争執。其中兩人堅持要去千城,另一人卻持反對意見。

“千城人殺了我的父母和兄弟,我絕不去千城!”黑發褐眸,臉色蒼白的女人說道。

商人城已經不複存在,城內勢力各自為戰,亂成一團,城外勢力趁機滲透,多方挑撥甚至親自動手,等城裏的人反應過來,形勢已經無法挽回。

城主府和大量屋舍被付之一炬,是誰放的火已經無從追查。等火光消失,除了青石堆砌的城牆,城內僅存殘垣斷壁,證據和線索蕩然無存。

有能力的商人聚集起來,集合狩獵隊和船員打造新的聚居點,不屈服任何一方勢力。少數商人轉投他城,為其他城主效力。普通城民淪為勞力和仆役,運氣好的話,會被各城狩獵隊吸納,擺脫尴尬的身份,重新成為城民。

城內的制藥師被哄搶。

最先動手的是獵人城,城主蕭玧開出很不錯的條件,并給出承諾,保證制藥師在獵人城的安全,為他們提供充足的材料,條件是按照規定的數量和品類制藥。有近三分之一的制藥師接受條件,主動登上獵人城的改裝車。

千城、紅城和黑城等勢力緊随其後,條件不如獵人城優渥,招攬的制藥師自然不如前者。

鈴蘭有制藥的本事,卻痛恨在城內劫掠的狩獵隊,不願意接受招攬,被黑城人強行扣押,利用藏在身上的毒藥才得以脫身。

蒂娜和美娜跟着她一起逃出來,她們和鈴蘭不同,是主動找上黑城,受到的待遇卻和想象中天差地別,自然要逃走。

三人合力殺死看守,搶到一艘準備運送獸皮和布匹的商船,一路順流而下,将淪為廢墟的商人城抛在身後。

經過數日航行,船上的食物将要耗盡,三人就何去何從發生争執。

“千城是最好的選擇!”蒂娜有一頭金色的長發,海藍色的眼睛,半點不像她的母親,更像她早就死去的父親。

“獵人城都是亡命之徒,我們沒有辦法立足。我們殺了黑城的人才逃出來,紅城距離又遠,只能去千城。哪怕困難一些,總好過在荒原上流浪。”美娜支持蒂娜的觀點。

姐妹倆是雙胞胎,不僅相貌一樣,心思也趨近相同。

她們早有打算,一旦抵達千城,就割掉鈴蘭的舌頭,把她獻給城裏的鬥獸場,換取在城內居住的權利,再将獸皮和布匹出手,換得的糧食應該能支撐她們熬過最艱難的時期。時間長了,憑她們的容貌和手段,總能找到幾個蠢貨驅使,日子不會比在商人城時差多少。

鈴蘭會制藥,她們知道。她藏在身上的藥已經用完,她們同樣清楚。

一同出逃是機緣巧合,更是不得已。這個女人很驕傲,肯定不願意被驅使,不能帶來好處,那就幹脆毀了她。

二對一,她們占據優勢。

在蒂娜和美娜的眼中,鈴蘭是一只待宰的羔羊。她們不會讓她有機會翻身,割掉她的舌頭,砸碎她的手指,她會制藥的本事永遠不會被旁人知曉。

見鈴蘭格外抵觸去千城的計劃,姐妹倆對視一眼,同時做出決定,單手抽出藏在背後的匕首,一左一右撲向鈴蘭,鋒利的刀尖避開她的臉蛋,專門朝肩膀和大腿紮去。

鈴蘭早有防備,幾乎兩人一動就向後急退,同時彎腰,驚險避開蒂娜的攻擊,卻不慎被美娜劃傷腿。

血從傷口湧出,鈴蘭忍住痛,咬牙拔出随身的匕首,架住蒂娜二度砍過來的刀鋒,同時擡起受傷的腿,猛掃向美娜的腹部。

三人在甲板上纏鬥,一刀接着一刀,蒂娜和美娜配合默契,鈴蘭逐漸落入下風。

雙胞胎姐妹露出嗜血的笑容,分別持刀紮向鈴蘭的胳膊,打算讓她失去反抗能力。鈴蘭同樣在笑,笑容中滿是兇狠。

“你們打錯了主意!”

說話間,鈴蘭丢掉匕首,兩手牢牢抓住蒂娜和美娜的胳膊,指甲用力嵌入兩人的皮肉,身體猛然後仰,落向湍急的河流。

蒂娜和美娜驚慌失措,她們拼命想要抓住船欄,手卻同時滑了一下,只能驚恐地瞪大雙眼,随着鈴蘭一起落入水中。

這個女人的力氣怎麽會這麽大?!

河上濺起三朵白色的水花,落水的雙胞胎姐妹奮力掙紮,試圖擺脫水流的吸力,游向一塊凸起的巨石。

她們越是掙紮動靜越大,大群的變異魚被吸引,鎖定落水的獵物,迅速包圍上去。

在落水的那一刻,鈴蘭就屏住呼吸,盡量放松身體,漂浮在水面上,幸運的抓住一根浮木。

商船距離她越來越遠,她沒有辦法回去,只能盡力爬到浮木上,撕扯外套的下擺,用扯下的布條綁在腿上,避免血腥味在水中擴散。

她是抱着同歸于盡的心思跳下水,沒想到自己還能活。回頭向後望,水面已經不見蒂娜的身影,只有大團散開的血。美娜在驚恐尖叫,下一刻就被拽入水下,再也沒有浮上來。

鈴蘭強迫自己收回視線,牢牢抱緊浮木,在途經孤島時,幸運地被半淹在水下的商船攔住,沒有繼續向下游漂去。

她又冷又餓,從浮木上翻滾下來,身體落入水中,苦澀的泥漿湧入嘴裏,被嗆得不斷咳嗽。求生的欲望讓她拼命站起身,抓起一根堆在岸邊的樹枝,支撐着身體,一步一步向島上走去。

水下已經有魚群聚集,還有一條巨大的鱷魚,都不是她能對付,再不走她一定會死。

鈴蘭向島嶼中心跋涉時,葉安正忙着處理野豬肉。

野豬皮毛粗糙,尤其是頸後到脊椎的一串長毛,堅硬鋒利,用刀割下來,鑽個孔就能當鋼針使用。

葉安燒了兩大鍋熱水,忙活了大半天,連飯都沒來得及吃,總算将野豬毛刮得差不多。

不想屋子旁邊留下太多血腥味,葉安将野豬拖到水潭邊,放血之後,收拾起心肝等能吃的內髒。腸子和肺很難清理,葉安只留下一截小腸,其餘的全都丢到水潭裏,便宜了裏面的變異魚和變異螺。

野豬肉不好切割,短刀不趁手,葉安只能用鐵鍬砍。鐵鍬砍得卷刃,才将兩頭野豬拆解得差不多。

豬頭暫時放在一邊,豬腿抹上鹽,肥肉割下來煉油,肥瘦相間和純粹的瘦肉切成條,一半做腌肉,另一半做成熏肉。

葉安沒有經驗,腌肉還好,熏肉差點做成烤肉,還烤焦了部分。烤焦的野豬肉沒有浪費,焦黑的部分切掉,剩下的用水煮,撒點鹽也是相當美味。

制好的腌肉吊在繩子上,味道算不上好聞,卻是旱季和雪季的保障。熏肉不太成功,接下來的幾天,葉安不打算吃小米,頓頓都是這些不成功的熏肉。

忙得差不多,葉安正準備收拾起工具,屋子裏的雪貂忽然發出尖銳的叫聲,一起沖到門口,叫聲中充滿敵意。

葉安飛速抓起短刀,快步來到門邊,透過半開的門扇向外望去,看到一個渾身泥漿,樣子異常狼狽的女人。

這個女人的出現讓他想起不好的記憶,神情沉了下來。

屋外的鈴蘭沒有繼續前進,站在五步遠的地方,丢開手中的樹枝,做出一個讓葉安驚愕的舉動,她開始脫衣服。

捕捉到葉安在門前閃過的身影,鈴蘭有九成肯定屋內是一個男人,而且是一個很強的男人。

她不想死,她想要活下去。

現在的她無法證明自己是制藥師,只有一樣東西能獲得對方的幫助和憐憫。

脫掉上衣,鈴蘭僅穿着一件薄薄的襯衫,攤開雙手,展示出自己的身段,也告知屋內的人,她身上沒有任何武器。

片刻的停頓之後,鈴蘭用沙啞的聲音道:“如果你能給我吃的,讓我有個地方睡覺,我就是你的。”

葉安愣住了,有一瞬間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他的喉嚨有些發幹,卻不是因為躁動,而是一種憤怒和物傷其類的悲哀。

他是男人,屋外是個年輕的女人。但他首先是個人,不是畜生!

如果這是個陷阱,如果女人背後還藏着狩獵者,他該怎麽辦?

鈴蘭全身被水浸透,冷得牙齒打顫,從岸邊走到這裏耗盡她全部體力。屋內遲遲沒有回應,她終于堅持不下去,軟倒在了地上。

葉安仿效變異蟒,盡可能擴散自己的意志,搜尋可能存在的威脅和敵意。

三分鐘後,葉安終于推開屋門,快步來到鈴蘭身前,警惕地掃視四周,用獸皮将她裹住,橫抱起來走回屋內。

鈴蘭的身體很冷,葉安将她放在地爐邊,又給她裹上一張毯子。隔着兩張毯子,用繩子将她捆了起來。

貌似無害的小獸同樣兇猛,一樣能夠殺人。這個女人來歷不明,葉安不會放松警惕。

鐵鍋內的水開始沸騰,汩汩冒出氣泡,葉安倒出一碗放在桌上,拿起雕到一半的木碗,繼續削了起來。

雪貂擁擠在籠子裏,依舊對鈴蘭始終充滿敵意。

木碗雕到一半,鈴蘭從昏迷中醒來。冰冷的身體有了暖意,手腳不再像冰塊,腹中的饑餓感卻更加強烈。發現身上的繩子,她并不感到意外,反而松了口氣,這證明對方不會馬上殺了自己。

鈴蘭沒有嘗試坐起身,維持躺着的姿勢側過頭,褐色的眼睛看向葉安。

看清楚葉安的樣子,鈴蘭不由得楞了一下。眼前這個男人比她想象中年輕,年輕得不可思議。

“我是你的了。”鈴蘭艱難道出五個字。她知道這意味着什麽,但她沒有選擇。

“不必。”葉安放下木碗,反手将短刀插在桌子上,凝視鈴蘭,雙目呈現黑夜一般的墨色,“你的名字,你來自哪裏,住在城裏還是流浪者?”

看到葉安的眼睛,鈴蘭臉色驟變,思緒被牽引,她只能給出最真實的答案:“我叫鈴蘭,原來住在商人城,我會制藥,是一名制藥師。”

“制藥師?”

“是。”鈴蘭閉上雙眼,再睜開時,眸子染上一層翠綠,“而且是無法用異能戰鬥,最沒用的那種異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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