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2)
“你年輕,不懂什麽人能惹,什麽人不能惹,用不用我給你長個教訓……嗯?”
鄭燕蓉手指撚着打火機,幾次擦着裴歡的頭發撩過去,裴歡抱着亂七八糟的外套一動不動,她看着她,心裏氣到極致,卻突然覺得這女人可悲。
裴歡冷眼掃過她,扔了手裏的東西,伸出手直接按在了她打火機的火苗上,火瞬間滅了。鄭燕蓉沒想到她敢這麽做,吓得尖叫出聲。
她意識到裴歡成心耍了她,這是要跟她玩狠的,鄭燕蓉臉上挂不住,急了就要動手,一把扯住裴歡把她推在衣架上。裴歡撞到了之前被玻璃紮到的傷口,捂着胳膊蹲下身,她無心和人争執,頭疼欲裂,偏偏化妝間的門在這時候被人推開了。
裴歡的助理拿了一大堆飲料和吃的東西沖進來,開口就嚷:“歡姐,蔣少過來探班……正……找你呢……”
她後半句沒說完,顯然也被化妝間裏的樣子給吓着了。
裴歡癱坐在地上,沒等她想明白蔣維成為什麽突然來找她,他已經站在門口了。
鄭燕蓉明顯收斂了,她瞬間找到解圍的方式,一臉緊張地向裴歡伸手,要拉她起來:“摔哪兒了?”
蔣維成先她一步走過來,鄭燕蓉的手只好尴尬地僵在半空中,蔣維成上上下下打量她,“去年還是前年……我在酒會上見過你吧。”他今天穿得休閑,短外套和長褲,依舊風度翩翩,問得随意,鄭燕蓉只能點頭。
蔣維成邊說着邊彎腰,半摟半抱地把裴歡扶起來,他維持着擁住她的姿勢,繼續和鄭燕蓉寒暄:“我好像還看過你一個電影,但是記不住名字了。”
鄭燕蓉看着他和裴歡臉色都變了,她瞪着他們一臉詫異,卻發現蔣維成不再理自己。
他只是低頭看裴歡,動作很自然地推開她上衣袖子,看她胳膊上的那些傷口,果然又有血滲出來。
裴歡推他,“沒事。”
蔣維成很溫柔地拉着她的手說:“我和外邊打好招呼了,今天要帶你先走。”他千載難逢能過來探班,化妝間裏湧進一大堆人,大家一看氣氛不對都不再出聲,人人假裝在做自己的事。
裴歡奇怪他能有什麽急事,低聲問了一句:“怎麽了?”
他不多說,皺皺眉看地上那團被燒過的大衣,又回身掃了一眼鄭燕蓉,拖着裴歡就出去了。
蔣維成今天是自己開車出來的,裴歡坐在副駕駛位上,他忽然俯身過來給她系安全帶。
兩個人距離太近,他的聲音清清楚楚,“如果我今天沒來,你就随便她欺負?”
裴歡搖頭,“這已經不算什麽欺負了。”
他的動作停了一下,低頭翻出來兩個創口貼扔給她,又說,“這麽多年,蔣家沒有要求過你保密。”他看着她的眼睛,“我也不在意。”
裴歡知道他在說他們結婚的這件事,正式公開地透露出去,她的日子會好過很多,但她這麽久就是從來不提,她不提,他也樂得繼續維持單身貴族的形象,和衆多情人牽扯不清。
她自己胡亂地處理了傷口,靠在車窗上不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了一句,“謝謝。”
好像這麽多年,從第一次相見開始,她總是這麽狼狽。
但六年過去,裴歡也還是只能還一句,謝謝。
前方路口紅燈,蔣維成回過身笑了,又溫柔又親昵地過來握緊她的手說:“別謝我,正好有事接你去幫忙。”
裴歡回頭看他,“什麽事?我最近沒心情……今天頭疼,先回家吧。”
他仍舊笑,“惠生那邊我都讓人照顧好了,今天的事也是我替你解了圍,起碼之後她們顧忌我看上你,不會再找茬。”
裴歡聽出來他的意思,她打斷他:“蔣維成,笙笙的事我一直感激你幫我,但是其他的……你想讓我……”
他一根一根撫摸她的額手指,“噓,安靜一點,先別急,就是麻煩你陪我去吃個飯。一個飯局,你知道,我不帶個女伴顯得不合适,剛好今天Alice有重要的通告,你這邊……我順路,過來接你一起。”
好,這倒很合适,原來他今天來找她,只是想找個臨時替身。
裴歡不再說話。蔣維成湊過來,她躲着卻還是被他吻在耳邊,溫溫熱熱地一陣暧昧。他看她忍氣吞聲的表情小聲笑,“其實……我還是喜歡你當年張牙舞爪的小模樣。”
裴歡心裏一陣不舒服,明知道這就是他們相處的方式,今天卻突然有點難過。
她害怕蔣維成提起當年,當年她不是現在這樣,也沒有這麽卑微。
不是不動搖的。
這麽多年同一屋檐之下,她試圖去接受過他,哪怕能有一次把夢做到底,她就願意從此認命了。
但是她連做夢都夢不見結局。
裴歡不再多問,她對着遮光板上的鏡子塗口紅,一遍又一遍。今天她臉色不好,妝也蹭得差不多了,但只要塗上一點鮮亮的顏色,整個人還算說得過去。
“上次就想問,這是什麽牌子的口紅,你用很合适。”
“YSL,111# Rouge Hélios。”她捏着那個口紅笑,“你應該提前說一聲,我補好妝再出來,既然是應酬,總不能給你丢人。對了,一會兒需要我是蔣夫人,還是……什麽?”
蔣維成的笑也淡了,冷着聲音嗯了一句,“裴小姐真是敬業。”
她了然,一路無話,硬打起精神來讓自己看着光鮮漂亮。女明星嘛,總得有點女明星的樣子。
于是連下車的時候,她都等着蔣維成給她開了車門,才挽着他的手進去。
市中心七星級的酒店,這飯局上的人自然也不一般。
大廳裏有輝煌璀璨的水晶燈,光線太耀眼,誰走進去都自覺高了三分。何況蔣維成走到哪裏都引人注目,今天郎才女貌,一時人人矚目。
進了電梯,蔣維成看裴歡笑容剛好,姿态順服,忽然笑着說:“還是裴小姐好,起碼對着我能笑一笑了。我家夫人可沒這麽好,連根手指頭都碰不着。”他說完轉過臉,聲音依舊,卻沒再讓她看見他的表情,“我這六年,比不上你偶爾逢場作戲。”
裴歡心裏一陣苦,想和他說什麽卻來不及,電梯門打開,他們直接就被引進了房間。
她原本以為今天會有很多人,否則他何苦執意需要一個女伴。
但一進來裴歡就覺得事情不太對。
包房裏只有兩個男人在等,全都五十多歲的年紀了,依稀面熟,她卻想不起來,總之該是圈內人。
蔣維成很熟絡地介紹了下,對方立刻就笑着伸手,一把拉住裴歡,眼睛死盯着她看,“喲,我聽說裴小姐不出來的,一般人請不動,想和裴小姐吃頓飯都要請蔣少才能說動。”
“程導,還有許導……都是福爺這幾年力推的,一直想請裴小姐你吃頓飯,談談之後的合作,今天我正好有這個面子,大家見見面。”蔣維成話說的不鹹不淡,把對方的來頭都點明白了。
說着,他沒坐在裴歡身邊,反倒去了對面。
裴歡漸漸明白過來,福爺是這兩人幕後老板,那人也是混的,可惜上不了臺面,老頭子了,一直不是什麽好貨色。他估計是最近拉上了圈裏的導演彼此利用,難怪連鄭燕蓉也提過。
這下裴歡心裏什麽感覺都沒了,一條砧板上的魚,刀都落下來了,什麽苦什麽委屈都沒用。
真是個好應酬,這就是把她往外賣呢。
裴歡忽然笑了,她大衣被火撩了沒法穿,現在不過臨時披了個薄披肩,包房裏空調暖氣開得足,她卻還是覺得冷。
鄭燕蓉要她來的事她猜出來了,從來沒想過答應,這飯局明顯就是來賣肉做交易,但她怎麽都沒想到蔣維成替她解圍把她帶走,兜兜轉轉,竟然還是逼她落到這一步。
對面的程導話沒說兩句話就跑過來給她倒酒,他整個人貼着裴歡,順勢一把抓住她的手。裴歡敷衍地笑了兩下,抽回手舉着酒杯不看他們,反而轉向對面的蔣維成。
“是不是應該先感謝蔣少給我這個機會?”
他正風度翩翩地品紅酒,不看她,也不答話,抿了一口示意領了。
裴歡酒杯湊到嘴邊,裝個樣子卻又不喝,留下一道口紅印子,剛剛好襯着漂亮的酒液,讓身邊那個色欲熏心的老頭子眼睛都直了。
她盯着玻璃杯上的反光,頭又開始疼。燈光太刺眼,在這裏別管什麽白的黑的,哪怕你曾經鍍了金身,一旦摔進染缸裏,這出亂七八糟的戲就永遠沒個完結。
程導的手越來越不規矩,拉開椅子一屁股就坐在她身邊了,嘿嘿笑着在說什麽,她一點也沒聽進去。蔣維成一直沒往這邊看,全做沒這回事,正和另一位談笑風生。
裴歡順着程導的手轉過去,那人正捏着她拿酒杯的手腕,一邊上下猥瑣地蹭着一邊感慨說她真人比屏幕上好看多了,“想要什麽片子?跟着我拍拍電影吧,這兩年電視劇越來越不行了,你看她們哪個拍了大熒幕的還回去拍劇?”
裴歡笑,用了點巧勁手腕一轉,推推搡搡帶着程導的手轉回來,仍舊對着蔣維成,她問他:“我是蔣少帶過來的,我聽他的。”
蔣維成終于擡起頭看她。
她被程導糾纏着,卻格外肯定地盯着他。蔣維成突然開口要說什麽,但程導已經忘乎所以,一把摟住裴歡就要親。
她回身就抽了程導一巴掌。
那人見過不識相的,見過假清高的,可他從來也沒被女人打過臉,這一下被裴歡抽得愣住了。
裴歡站起來,走到蔣維成身邊,她端着那杯酒一口沒喝的酒,從他頭上直接澆了下去,蔣維成一動不動,她搭着他的肩膀,動作風情萬種,只是笑,越笑越大聲。
他狼狽至極,那麽風流得意,如今滿身酒污。
她從來沒見過這麽難看的蔣維成,衣服頭發都濕着。
身後的兩個導演反應過來,破口大罵過來拉住裴歡,她回身擡腿就是一腳,踩着高跟鞋依舊把人踹翻在地上。
“你忘了我在什麽地方長大的,找人也應該找兩個有本事的來。”
蔣維成啪地把面前的盤子全推了,那兩人眼看形勢不對,爬起來沒再出聲。
裴歡低頭伏在他耳邊,他身上有芳香的紅酒味道,她貼近他的耳朵,手卻環上他的肩膀。
很久之前,蔣維成剛剛把裴歡帶走,她年紀小,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才生下女兒,把自己折騰得身體狀況很不好,留在醫院住了一段時間。
他每天定時去看裴歡,怕她害怕,晚上的時候他總是先這樣抱着她,等她睡踏實了他才走。
後來很多年午夜夢回,蔣維成忘了自己為什麽要一頭陷進去,裴歡也從來不敢打開那扇房門。
他們之間只能用傷害來接近。
否則不公平。
蔣維成再也繃不住,他回過身想要抱緊裴歡,可她用了很大的力氣按着他,不讓她動,她不質問也不傷心,她只是第一次這麽抱着他,像他當年做過的那樣。
然後她在他耳邊一字一句地說:“阿成,我們離婚吧。”
蔣維成閉上眼。
裴歡扔了酒杯,一個人離開了。
她最終沒有回頭去看他是什麽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