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全城慌亂
晚上快十點,裴歡才回到蘭坊,她說去辦好離婚手續了,華紹亭顯然知道,但他也不再往下問。
裴歡和他說,這些事都過去了,別再和蔣家對着幹。
華紹亭很快叫了顧琳去吩咐,她出去後告訴大家最近不必再盯着蔣維成那邊,各位堂主長出了一口氣,沒人樂意幹這種莫名其妙受累的活兒。
而後幾天,陳峰的老婆生了個兒子,他陪在醫院照顧妻兒,海棠閣外邊清淨很多,每天就剩陳嶼跟着顧琳跑來跑去。
陳嶼更是個沒算計的,動不動就和顧琳小聲嘀咕:“華先生為了一個女人招大家不痛快,來來回回為了她,早晚的事……把大家都栽進去就算完。”
暗中辦好領養手續之後,裴歡就格外認真地投入康複治療。
“不要勉強自己用力,這一段時間都別拿重物。先慢慢适應日常動作,肌腱斷裂,靈活度肯定受影響,慢慢來。”醫生對她的恢複程度還算滿意。
裴歡靠着桌子想要握拳,但她手指目前還無法全部握緊,華紹亭進來發現她還在和自己較勁,勸她別着急。
他覺得她是悶壞了,讓醫生都先出去,和她說:“陪你出去走走吧,我不愛動,這段時間讓你都懶了。”他說着要去拿衣服。
裴歡往窗外看了一眼,“下雪了多冷啊,別折騰了。”
華紹亭無所謂,回去穿好了大衣又給她過來穿戴,裴歡覺得這一陣真是難為他,他這人二十多年只有別人伺候他的份,這幾天全還回去了。
她笑着自己伸手穿袖子,“我手都好了,你伺候人還伺候上瘾了?”
華紹亭聽她這麽說果斷收手,事實證明裴歡顯然是在逞能,眼看外衣扣子還是系不上,她可憐巴巴地盯着他,華紹亭轉過身自顧自戴手套,就不幫忙,低頭笑她:“該!”
“哥哥。”她小孩似的往他面前蹦,等着他給系扣子。
他認命了,拉住她從上往下一顆一顆系,漸漸彎腰,低過她胸口。裴歡伸手抱住他的頭,他輕聲讓她別鬧,她就拉着他的頭發,忽然拔了一根給他看。
“白頭發。”難得氣氛這麽好,裴歡不願意破壞,她抓着那根頭發吹口氣,逗他,“吹口仙氣就沒了,我哥哥永遠不會老。”
他忽然站起來。
她抱住他,“就一根白頭發而已,誰沒有?你看看我,我都有。”
華紹亭其實并沒覺得有什麽,但她這樣說,他反而有些悵然。他摸摸她的臉笑了,“你記不記得你高中畢業那次……那會兒都多大了,還那麽幼稚。”
裴歡上的是私立高中,畢業的時候學校董事顧忌她家裏人的面子,推她出來代表發言。那天華紹亭原本不在國內,為了她的畢業典禮抽出一天,堅持要參加,再當天趕回去。
他來得晚,身邊總有手下陪着,這種場合都是孩子,也不方便推開人往前坐。他就站在會場最後一排,想聽她說完就走,他只是覺得自己必須作為裴歡的家人來見證她的成長。
別的孩子都有心眼,上去說說感謝學校感謝老師和同學的場面話,只有裴歡傻乎乎地上去感謝她的哥哥。
華紹亭真沒想到裴歡會那麽說,洋洋灑灑,沒寫稿子,就站在那裏從小時候開始回憶,一件事一件事感謝他。
要說華先生這輩子什麽時候最丢人,恐怕就是那一天。
二十多年站在巅峰的男人,生生死死看過眼,就被裴歡那一句,我哥哥永遠不會老,說得眼睛都濕了。
有時候華紹亭自己也不懂,他背着殘忍冷血的名聲,從來沒什麽人性可言,老會長臨終把這兩個小女孩托付給他,為什麽還真能上了心?
夜路走太多,總會覺得冷。既然這條路上的人都沒有家,他就給她們建一個家。
也許那時候華先生也還年輕,以為自己真的無所不能,想認真去守住一點東西。
華紹亭以為她們是自己最後的良心。
直到後來,他把阿熙逼瘋的那天終于明白,良心這東西,在蘭坊裏留不住。
如今,屋子外邊白茫茫的一片,沐城好久沒下過雪,這場雪從夜裏開始,到現在也沒停。
裴歡拉着他向外走,華紹亭嘆了口氣,他看着她的背影,很多事她還不知道。
雪地反光,院子外邊還沒來得及掃幹淨,他受傷的眼睛不受控制,慢慢往下流眼淚,他擡手擋着,無所謂地說:“人總會老的。”
“你就是折騰,三十多歲就說老?”裴歡長長地吸一口氣,左手抓了一捧雪捏着,“還有一輩子呢。”
他不說話,卻不走了。裴歡回身看出他眼睛不舒服,“還是回去吧。”
華紹亭搖頭,“一會兒就好了,我也想出去走走。”
裴歡不再勸,她握緊他的手。
長廊盡頭有人,陳峰已經回到蘭坊了,他今天安排好人和車等在那裏。他們一走過去,陳峰就隔出一段距離慢慢跟着。
裴歡忍不住低聲問他:“聽我一次吧,去好好看看眼睛,想辦法挽救一下。”
華紹亭搖頭,他口氣依舊輕,态度卻十分堅持,“蘭坊講規矩,我也不例外。”
裴歡沒聽懂他的意思,直到兩個人上了車,她才突然反應過來,“你覺得這是欠我的?你答應我可以殺了你,可我沒下去手,你就決定把這只眼睛賠給我?”她越想越覺得窩火,突然急了,“我不要你的眼睛!你要後悔當年的事,就把姐姐還給我!”
華紹亭不說話,只按下她的手腕。裴歡說也說不通,自知他這人太自我,一旦他做了什麽決定,誰都改變不了,于是她幹脆不再理他。
陳峰陪坐在副駕駛的位子上,他自然不敢說話,車子開出蘭坊,漫無目地。
“你想去哪?”
裴歡拿出手機,說了一家咖啡廳的名字,“敬姐找了我好久,今天去和她見個面。你們要覺得不合适,先去鳴鶴等我吧,離着不遠。”
陳峰回頭請示華先生,華紹亭點頭,“不用,一起去吧。”
地址在北區,市裏有點堵車,等紅燈的時候,裴歡看着窗外,終于能讓自己心平氣和地和他談一談,她回身和他說:“你別固執,我不在敬蘭會混,不用跟我講這個規矩。”
華紹亭笑了,“不全是因為這個。”
“還有什麽?”
他揉了揉眼睛說:“眼睛最沒用,人能看見的往往都不是真的。這麽多人盼着我瞎了殘了死了……哪能讓他們失望呢。”
華紹亭一句話說得真真假假,說着說着還笑了,可他明明不是在開玩笑。
裴歡不做聲,華紹亭拿着手套有一搭無一搭地敲着,車裏突然很安靜。
路口綠燈,司機盡職盡責往目的地開。
陳峰一直端坐在副駕駛位上,聽了這話如坐針氈。他趁着車子發動的時候透過後視鏡向後看,卻突然對上華先生一雙眼。
後邊的人也正好擡眼看鏡子。
那目光……明明一只眼睛都快看不見……
可是那瞬間,陳峰心裏一跳,驚得差點沒坐穩,他硬是老老實實低頭,再也不敢亂看了。
到了咖啡廳之後,敬姐堵在路上還沒到。裴歡戴着墨鏡系上圍巾,把臉擋得很嚴實,華紹亭進去陪她坐坐,陳峰過去找老板談要清場,他攔下了,“你出去等着吧,今天不用。”
華紹亭要了杯大紅袍,看她都進了包房裏還不肯摘墨鏡,他笑着說,“我都忘了你是名人,今天要被拍下來,我算不算緋聞男主?”
裴歡也笑了,上下看看他,怎麽看怎麽覺得這人最近悠閑很多,“別逗了,報紙都下不了印場,就得被阿峰追回來,你看你剛才把他吓得。”
他拉她的手要抱她,裴歡推開,“萬一呢……我消失這麽久,拍好的劇都停播了,早有各種猜測。”她給他倒好茶,“你坐一會兒,我去洗手間。”
華紹亭松開她,拿了本旅游雜志靠在沙發上看。
敬姐堵了半個小時的車,好不容易到了之後,拿着裴歡發的包房名一路找過來,最後推開門,裏邊只坐了個男人。
她有點莫名其妙,脫口就說:“诶?你是不是走錯了。”
那人擡眼看了看她,慢悠悠地問:“裴歡的經紀人?”
敬姐這才想起來,上次她們在片場和盛鈴起沖突,似乎就是這個人來過。然後她哦了一聲尴尬地解釋:“那個……死丫頭沒跟我說有人陪她來,不好意思啊。”
華紹亭根本不再正眼看她,接着翻手裏的雜志。
敬姐十幾年各種場面都吃得開,哪受得了這樣。她從包裏掏出一根煙,啪地點上,這動靜似乎讓對面的男人微微皺眉,他又擡頭看了她一眼,目光最後停在她手裏的煙上,但最終什麽也沒說。
敬姐打量他,這男人……穿了件簡單的淺灰色襯衫和大衣,斜靠着沙發扶手,臉色懶洋洋的還有點病态。他不怎麽搭理人,可敬姐這麽坐在他對面,心裏總覺得不踏實。
微妙的氣場,敬姐根本不知道他什麽來歷,不由自主有點慌,她故意掩飾想找點話題,清了清嗓子說:“你是裴歡的……嗯家裏人嗎?怎麽稱呼?”
華紹亭慢慢翻過一頁雜志,說:“華。”
哦這還真是言簡意赅,一個字解決掉她所有問題。敬姐心裏郁悶,覺得自己熱臉貼了冷屁股。她吐出一口煙找回點底氣,想再開口。華紹亭好像終于想起對面進來個人,他擡眼看她說:“裴裴十八歲入行,那年就一直跟着你?”
他問這句話的時候,姿勢都沒變,依舊半靠扶手拿着雜志,沒有半點轉過來和她平等對話的意思。
居高臨下。
敬姐開始讨厭這種感覺,又被他那雙眼盯着放不開。她第一次遇見這麽尴尬的場面,從一開始就完全被動,她只能回答是,然後又陷入僵局。
就在敬姐愁眉苦臉一口一口吞雲吐霧的時候,裴歡終于回來了。敬姐激動地要抱她,氣氛總算能不這麽幹巴巴的了,沒想到死丫頭看着她手上的煙像沒見過似的,啊一聲就叫出來。
敬姐吓了一跳,“你幹嘛!”
“煙掐了。”
“嘿你管我呢!脾氣見漲啊,還沒問你消失這麽久幹嘛去了,你倒管起我來了!”敬姐嚷嚷,還沒說完,裴歡搶過她的煙頭給按滅了。
裴歡指指胸口的地方,小聲補了一句:“他身體不好,不能聞煙味。”
身後的男人剛好擡頭倒茶,他看向敬姐,禮貌地點了下頭。她不知道為什麽直接就把煙盒和打火機一把塞進包裏,再也不敢了。
華紹亭搖頭說:“沒事,你們聊。”
敬姐頓時有一種……被恩準平身的感覺。
裴歡和敬姐說了她之後隐退的事,工作全面停止,這麽長時間她已經欠了不少違約金,之後讓公司直接去聯系峰老板,他會幫忙處理。
敬姐聽得無話可說,半天欲言又止,低聲問她,“你和峰老板那邊什麽關系?”
裴歡笑,“可靠的自己人,你別擔心。”
敬姐幾欲挽留她,雖然她早就知道裴歡沒什麽上進心,也不樂意和這圈子裏的人交往過深,但兩人畢竟多年感情,情同姐妹,這會兒裴歡堅持要離開,敬姐心裏不好受。
裴歡勸她,“只是不工作了,又不是見不到,你一個電話我随時奉陪。”
“你和蔣少的事……”
“我和他離婚了,這事只告訴你一個人,不公開,就別再說了。”裴歡按按她的手,看出敬姐的遺憾,“我們倆早晚會有這一步,都商量好沒什麽事,你別擔心。我這陣子病了……回自己家裏養了一陣。”
裴歡手上留下了很可怕的疤,敬姐看見一直沒敢問,終于指了指示意她,“你的手……”
外邊突然響起一陣尖叫和碎裂的聲音,緊接着竟然傳來幾聲槍響。
整個咖啡廳似乎一下就亂了。
敬姐猛地站起來,“天啊!別告訴我外邊拍電影呢……”
裴歡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出突然,她回身看向華紹亭,他聽着外邊的動靜還在翻他的雜志,眼睛都沒離開上邊的字,随口說了一句:“先坐下。”
裴歡聽了這話就真的不動了,外邊全是玻璃碎裂的聲音和人群失控的尖叫。敬姐臉都白了,催他們:“喂!快走啊!”
華紹亭終于轉過臉來,他看着她,似乎拿出了全部的耐心和她說:“你先坐下,別出去,你出去有用嗎?”
敬姐愣了,咬咬牙坐下了。
裴歡似乎也不急,她推推他的胳膊問:“你知道是誰?”
華紹亭笑了一下,“我不知道,不過今天知道我出來到這裏的人,就那麽幾個。”
裴歡看看門口提醒他,“外邊可只有阿峰和兩個人。”
華紹亭嗯了一聲,然後有點不耐煩地站起來說:“我這兩年是讓他們太閑了,出個門也不讓人痛快……你們別動。”
門正對着他們中間那張桌子,兩列沙發在門對面一左一右的位置。
華紹亭過去把門鎖上了,他剛剛收回手,眼看門上就被掃出一排窟窿,幸虧門對着桌子,敬姐和裴歡剛好隔開兩端,不然兩人已經被打成篩子。
敬姐腿一下就軟了,臉上還強裝鎮定,除了拍戲裝裝樣子,誰見過這種場面啊,她直接就滑倒在地上。裴歡示意敬姐千萬別出聲,她自己一咬牙站起來,低頭順着桌子沖到門旁邊,貼在牆壁上。
她和華紹亭一左一右,中間是一扇被打爛了的木門。
外邊的人不清楚裏邊的情況,一時僵持。華紹亭沖裴歡做了個噓的動作,伸手握在門把手上,裴歡立刻示意敬姐到桌子下邊去,敬姐掙紮着躲進去。
華紹亭幾乎瞬間就把門拉開了,門從他那邊打開,正好把裴歡擋在門後,槍口驀然伸進來,本能地對着正前方一陣掃射,華紹亭迅速從門邊伸手捏住對方的手腕。
亂七八糟的槍聲混合着敬姐的尖叫,半分鐘後一切塵埃落定。
裴歡心裏砰砰直跳,聽見房間裏沒動靜了,門板已經完全打爛。
她踹開眼前的東西,華紹亭靠着牆壁正在甩手上的血,她撲過去上下看他,地上闖入的人看不出身份,整個胳膊扭曲成一個可怕的角度,槍口對着他自己,倒在地上抽搐,漸漸沒了氣。
華紹亭微微咳嗽,搖頭說:“不是我的血,沒事。”
裴歡松了一口氣,回身過去扶敬姐,敬姐正失神地癱坐在地上,盯着那人的慘狀,看到血跡蔓延她才突然反應過來,又開始慘叫。
華紹亭被她吵得有點頭疼,冷下臉色看她,敬姐瞬間閉嘴。
裴歡當時被擋在門後,而敬姐卻在桌子下,她直接看到了這個男人是怎麽把別人胳膊扭斷,然後擰過槍掃過去的。
骨頭碎裂的聲音猶在耳畔,從頭到尾,他眼睛裏只有不耐煩和麻煩,似乎完全沒覺得對方是個人。
敬姐越想他的眼神越害怕,不住地發抖。
裴歡把她扶起來安慰,“敬姐?你看看我,好了沒事了……冷靜點。”然後向着外邊喊,“阿峰!”
陳峰肩上都是血,匆匆忙忙一路踉跄着沖進來,一把扶住華紹亭。
華紹亭甩開他的手,從桌上扯了一張紙巾擦掉濺上的血,然後才開口問他:“對方幾個人?”
“四個……”
“就四個人,你帶兩個,這麽晚過來?”
“先生先離開這裏吧,我動作慢了,回去領罰……警方馬上就過來封鎖了。”陳峰拉過裴歡讓她走,又把敬姐推出去。
華紹亭瞥他一眼,又看看地上的人,這才轉身出去,拉着裴歡從後門離開。
他把裴歡護在懷裏送上車,敬姐從另一側車門上來,兩輛車子飛速開走。陳峰在前邊打電話叫人來善後,肩膀上的血透過衣服沾到座椅上,裴歡看不過去,翻出東西給他止血。
她壓着他的傷口,心裏後怕,低聲提醒陳峰說:“華先生身邊不能沒人守着,今天這事,多危險。”
敬蘭會的規矩一向分明,出了事,第一時間應該有人趕到先生這邊來。這麽多年,外邊就四個人還能逼得華紹亭從椅子上站起來的事,絕無僅有。
陳峰點頭,哪敢讓她動手,往前躲着說:“沒打中,蹭過去的外傷。”
“你別跟我嘴硬,別動。”裴歡嘆了口氣拿紗布壓上去,華紹亭卻按下她的手,輕輕地說了一句:“這不是你做的。”
裴歡看了他一眼,眼見華紹亭臉色沉下來,她只好松開手。陳峰趕緊接過紗布說:“是,三小姐別碰這些了。”
她無可奈何,華紹亭不再說話,轉過眼睛望向窗外。陳峰迅速在電話裏吩咐完,自己拉開衣服處理傷口。
他們出來正好趕上中午的時段,北區這條路上車流量很大,路口依舊堵車,對面車道遠遠已經傳來警車的聲音,但是路上太難走,警車趕不到剛才的事發地,他們也被卡在路上出不去。
蘭坊的兩輛車被迫停在路口,右側突然有轎車疾馳而來,搖下車窗伸出黑洞洞的槍口。
華紹亭果斷拉過裴歡,她還來不及看清已經被他按下頭抱在懷裏,他聲音很輕卻不容置疑:“別擡頭。”
話音剛落,防彈玻璃上砰砰傳來子彈的聲音,敬姐已經連叫都叫不出,被陳峰一把按倒,蜷在座位下。
子彈角度刁鑽,前擋風玻璃突然裂開,司機一聲慘叫,陳峰果斷撲過去把司機那側的門打開,将他推出去,自己換到了駕駛位上。
裴歡在華紹亭懷裏不敢亂動,她就貼在他胸口,聽着他的心跳聲,慢慢平靜下來。華紹亭微微用力收緊胳膊,把她抱得更緊,固定在懷裏,然後吩咐陳峰:“打輪胎,然後撞開前邊的車。”
“是。”
耳邊激烈的聲音源源不斷,夾雜着路人的喊聲。陳峰冒險搖下車窗,伸出手去直接讓對方爆胎,然後踩住油門直沖右前方撞過去,頂住對方的車,硬是在十字路口的車隊裏擠出一條空檔。
車身劇烈摩擦碰撞,危險近在咫尺,防彈玻璃并非完全保險,到了一定程度的沖擊随時都有可能打穿。但車窗之後的男人從頭到尾連姿勢都沒變過,他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裏,不低頭更不擡眼。
他伸手溫柔地撫過懷裏人的頭發,安慰了一句,直到兩輛車車身即将分離,他才微微眯眼打量窗外。
對面的車失去平衡整體側翻。
陳峰猛地打輪,調轉車頭急速離開。
巨大的撞擊讓車內安全氣囊已經打開,裴歡不由自主想要擡頭,華紹亭按着她的後背,聲音分毫未變,“沒事,你睡一會兒,到家我叫你。”
她的臉被他大衣領子擋住了,四周沒有光,她就真的靠在他懷裏,閉上眼什麽都不管。
蘭坊長大的孩子不是沒見過這種場面,裴歡不覺得害怕,只是有點擔心他。但此刻,她聽着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格外平穩,總算放了心。
華先生果然不适合随便出來走走,鬧市火并,全城慌亂。
這麽亂糟糟的浮生萬象,裴歡卻覺得安心。
市中心北區徹底戒嚴,他們遙遙甩開身後的人群,一路開回蘭坊。
路上到了安全的地方已經有人接應,華紹亭和裴歡換了車,派人先把敬姐送走了。
華先生的車一進入蘭坊那條街,陳嶼和顧琳已經等在海棠閣的院子外邊,顧琳趕過來給他開門,“先生沒事吧?”
車外冷不丁灌進冷風,華紹亭側身擋了一下才去推裴歡,“裴裴?到了。”
她揉了下眼睛才坐起來,正對上顧琳的目光。
顧琳竟然笑了,她笑得別有深意,但很快就轉過臉,再也不看她,又恢複了那個冷冰冰的大堂主。
這樣的态度,比剛才那場事故還讓她不安。
華紹亭往海棠閣裏走,他走得很快,顧琳追上去低聲和他說:“今天是我疏忽了,應該多安排人跟着先生……現在還不知道對方的身份。”
華紹亭并不意外,他停了一下回頭看她說:“我不關心他們是什麽人,既然敢派來就都查不出來。”
顧琳愣了,“那先生的意思是?”
華紹亭退下手套,看到衣袖上濺了一點血漬,他進去換衣服,“我今天臨時想出門,去的地方只有三個人知道。”
顧琳立刻閉嘴。
他慢慢地說:“你,陳峰,裴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