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別摔下去了,沒必要離那麽遠。”他手臂環過慎秋的腰,将他攬進自己懷裏,兩個人貼得很近,“我們以前也這麽睡過,不過那時候太小了,你大概已經忘了。”
腰線弧度緊貼,慎秋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心跳聲,不急不緩,這樣很平靜地在胸膛裏跳躍着。
江攬雲用臉蹭了蹭慎秋的脖子:“睡吧。”
有點癢。
慎秋縮縮脖子,幹幹地眨了下眼睛。不知道為什麽,江攬雲總給他他一股其他人沒有的熟悉感,能讓他很快放松下來。
這樣想着,慎秋才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一夜好眠,清晨早起的陽光透過窗簾灑在地上,鍍了層淡淡的金光。
難得的沒有做噩夢,醒來居然很慶幸。
慎秋還愣在床上發呆的時候,江攬雲起床給他拿洗漱用品和衣服,兩個人一起吃完早餐就出門了。不過得先送慎秋去冷飲店。
江攬雲點了一杯熱飲在室內坐着,等他事情結束兩個人一起去上課。他看着戴口罩帽子的慎秋,撐着頭用吸管攪拌了下飲料。
看着慎秋偶爾看過來的目光,适時露出一個歪頭笑。慎秋有點不好意思,又專心去做冷飲了,他其實覺得江攬雲這樣的長相已經非常好看了,微笑都殺傷力十足。
這附近是季如安的學校,他被他哥勒令安分一點,每天上課下課都要準時,今天一早就被送來了學校。
他邊走邊抱怨:“班級裏都沒人,去那麽早幹嗎?”
距離慎秋死亡已經過了半個月了,他毫無愧疚感。
至少對他好過不是嗎?即使是惡意的。
他無聊地踢着路邊的石子,回想起那天晚上逃跑掉的身影,眼神隐隐有了疑惑:既然不是慎秋,打扮和反應也太像了不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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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慎秋還沒死?
如果都摔成那樣都沒死的話,估計更醜了吧。
他覺得有點好笑,想起他膽怯的模樣便笑出了聲,雙手插在口袋裏,百無聊賴地轉悠。他其實不相信慎秋還活着的,畢竟從他眼皮子底下跳下去的人,屍體都摔爛了。
班裏沒人,還不如在校門口等人一起進去。
沒了慎秋,日子總感覺少了點樂趣,沒了所有人攻擊的對象,得再找一個啊。
季如安打了個哈欠,又開始煩躁起來:“媽的都什麽懶貨,到現在還不來學校……”
他唧唧歪歪半天,才遠遠地看見喬奈的身影。
“我日你怎麽到現在才來,我都等很久了。”他罵了一句。
喬奈揉了揉自己還沒清醒的臉,仔細辨認來人,認出來後才說話:“我連早飯還沒吃,別進去了,一起吃個早飯去。”
季如安想了想:“行吧,反正班裏還沒人。”
着學校周圍飲品店和早點店很多,因為學生多,流量也大,到處店裏都是吃飯的學生,老板忙得不可開交。
喬奈買了一份三明治,又轉去另一家店買飲料。
“你有病沒病?吃頓早飯跑兩家店?”季如安翻了個白眼。
喬奈一臉無所謂,撕開三明治的包裝咬了一口:“那家店的熱飲味道不錯,我這幾天天天遲到也沒空買,這次恰好來得早肯定要去一趟啊。”
“行了行了,婆婆媽媽的。”
季如安有點不耐煩,他不太樂意陪着別人到處走。
江攬雲點的那杯熱飲還沒喝完,口袋裏的電話就響了,是阿渡打來的:“昨天晚上送秋秋回家了嗎?他睡着的樣子是不是很乖?”
她略微有些感慨:“昨天要不是我,你都沒發覺秋秋被人動手動腳了。唉,那麽招人的一張臉,你怎麽敢讓他在公共場合睡覺。”
江攬雲聞言眸色暗了暗,想起昨晚那個興奮到發抖的男生,頓覺惡心。以愛為名做這種下三濫的事情,真讓人所不齒。
他眸子垂了垂,有些人做錯了事,總該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價。
“好了,不聊這事了,你別讓慎秋知道。”
“為什麽?應該告訴他讓他警惕一下啊?”阿渡不理解。
“他知道後會想很久,心情也會不好,就這樣吧,以後再說,我陪着他你不用擔心。”
“好。”
電話挂斷,江攬雲擡頭看了眼慎秋,他臉遮得很嚴實,不怕被人看到。
“你進去嗎?”喬奈問他。
“你買完快點出來,我在這等你。”季如安朝他應付着。
“行吧,我先進去了。”喬奈也沒再堅持,一個人進去了,他點單順便掏出手機掃碼付款,動作行雲流水。
“我要一杯鍋煮奶茶,一杯香蕉酸奶。”
“好的。”
喬奈正低頭玩手機,聽到這回答不由得耳尖微動:聲音很好聽,應該人長得也不錯。
這樣想着,他把手機放回口袋擡起頭來看人。
戴着口罩和帽子,面前這人鴨舌帽上還套了連帽衫的帽子。現在這天氣把自己捂這麽嚴實的,非常少見。
而這副打扮他在一個叫慎秋的人身上看了無數遍,可如今,這個人已經死了。跳樓過程被完整地印在了手機裏。
看清他的打扮,喬奈輕松的心情頓然一緊。
他突然想起來,慎秋原來好像就是在這家店打工的。
喬奈嗓子幹幹的,他不由得後退了兩步,心髒仿佛被攥住了似的。上次一幫子人親眼看見慎秋跳樓的,他不可能還活着。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自己早已為此做了幾天噩夢了,他看見慎秋從天臺一躍而下被摔爛的身體。經常夢見慎秋還活着,滿臉是血的盯着他。他不停地責怪季如安讓他參與這些,可當時覺得好玩的确實是他自己,最後受不了內心譴責的還是他自己。
他聲線想要強裝平穩,卻顫顫巍巍的。他問了聲:“慎、慎秋?”
慎秋忙得沒注意人,應答了一句:“嗯。”
喬奈眼睛驀地睜大,呼吸一滞,有些不敢置信的樣子。
手機裏的視頻文件早就被删了,他看也不敢看當時慎秋的眼神,那種波瀾平靜死灰一片的眼神,讓他無端感覺脖子被人掐住一般窒息。
已經死了的人,怎麽又出現了?
恐懼頓時彌漫上心頭,可他的腳卻像紮在了地下似的動也動不了。
他嗓子有點堵,愣了好幾秒才移動腳,沖出了門。
他一下子撞到了正站在門口玩手機的季如安,可沒想到道歉,只是幹巴巴地問了句:“你、你上次真的看見……慎秋……了嗎?”
季如安把手機放下,眉頭都皺緊了,松了松被喬奈撞到的肩膀:“你又提他幹嗎?晦氣。”
“我看見、看見慎秋了。”他眼球內側略微發紅,在黑白眼珠子裏非常明顯,樣子非常緊張。
喬奈伸出顫抖的手指,朝裏指了指“他、他在裏面……而且我喊他的時候,他還答應了。”
他嗓音發啞:“慎秋會不會……回來報複我們?我們害了他……”
季如安動作一頓,疑慮起來,難不成慎秋真的沒死?
“別亂說,誰害死他了?明明就是他自己跳的樓,沒人逼他。”即使這麽說,他還是想了解情況,“我進去看看。”
喬奈看着他進去的背影,這才手扶着膝蓋喘息。
剛剛心跳得都快停了,噩夢場景一瞬瞬出現在眼前,讓他手指抖得越發厲害。
季如安倒想看看是誰在裝神弄鬼,他不怕那些神神鬼鬼的東西,更不信世界上還有人跳了樓還活着。肯定是有人裝成一副已死之人的模樣,上次也是,是想替慎秋報複他們嗎?
可誰會去幫慎秋,他連朋友都沒有。
季如安眉頭擰着,他一步步促成的局面,自然對慎秋一切的情況了如指掌。他不會有朋友,甚至沒人敢和他做朋友。
和慎秋交友,就是在和季如安作對。幫了慎秋,下一個被霸淩的對象就是自己,誰也不會去想代替這個邊緣身份。
櫃臺前有一個人背對着顧客在做冷飲,打扮和慎秋如出一轍。
季如安眯了眯眼,邁開腿走上前去。
慎秋從沒想過季如安會這麽大膽,而且毫無愧疚心。
一大早正是人多的時候,賀星野正擺出一副假笑來招攬顧客,慎秋也恨不得有個分身來幫自己,手臂酸的不行。
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慎秋眼前一黑。他被人一把扯住了衣領,一路扯出了櫃臺外。嗓子一瞬間掐緊,頭被狠狠撞到了地上。
慎秋悶哼一聲,還未站起來又被人踩住了手腕。痛到手無法蜷縮,腦袋一陣陣發暈。
天臺上的一幕幕仿佛重現一般。
周圍好多人驚叫一聲,忙四散開來怕波及自己,更多害怕的女生連未喝完的飲料都沒拿,拉着朋友趕快出去了。
不管他是不是原來的慎秋,他都該是下一個邊緣人。
或許更可能是慎秋根本沒死,只是在伺機報複而已。
校方給出的解釋他根本不信,因為被包庇的是他,他自然知道那輕飄飄的一紙聲明意味着什麽。
季如安蹲下去,腳還未移開,語氣陰狠又緩慢:“你是不是,又在找死?”
慎秋痛得說不出話,對季如安習慣性的恐懼感壓得他無法呼吸。
江攬雲之前還在和阿渡通話,卻見周圍人都離開得慌忙,他不清楚情況,而面前這一幕猛然撞進他眼睛裏,他心跳驟地一停。
“慎秋!”
江攬雲一把扯住了季如安的後頸,在季如安還沒來得及說話的時候,直接把他踹向了椅子。季如安後背立刻腫了一片,手臂被劃出了血,連脖子後都破了皮。
江攬雲沒空再去管他的死活,他蹲下來去扶慎秋,看見慎秋的衣服上沾了灰,頭發也沾上了,手腕青紫斑駁,看得他心驚不已。
要是今天沒陪他來,他會被怎麽樣?想想都後怕。江攬雲心疼得要命,比踩在自己手上還難受。
季如安半天說不了話,在地上緩了半天才緩過神來,渾身跟散了架似的疼痛。
江攬雲在學校裏就是領頭的存在,氣勢本就比一般人強一些,他此刻正在氣頭上,用得力氣大了些,季如安又被砸在了椅子上,不知是哪處骨折。
“我教訓人用得着你來插手?”季如安眸子戾氣很重,他撐着身子站起來,手臂上的血蜿蜒着向下滑落。
果然有人幫他。
季如安冷哼一聲:“要裝好人可不是這個時候,突然同情心爆發也不是什麽好事,到時候惹火燒身……”
江攬雲沒空聽他說完,語氣異常冰冷:“你是誰?在這撒什麽野。”
慎秋站起來,慢慢把自己身上的一些灰塵拍幹淨,鼻腔有些酸澀。
其實,很想讓他付出代價。
再善良軟弱的人也難以原諒這麽重的屈辱。
受害者茍且偷生,永遠地活在霸淩者陰影底下,而霸淩者卻得不到懲罰。慎秋被逼的跳樓自殺,而季如安得到的是檢讨以及學校的聲明,外加停課三天。
三天還不夠他想起自己所做過的錯事,更何況他從不覺得自己有錯。
他擡起頭,看着季如安那張因怒火而扭曲的面容,手指顫了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