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1)
有種風雨欲來的寧靜感, 裏面上了鎖。
祁星繁先回來的,他沒想到祁星衍居然又上了兩道鎖, 從外面撬不開,也就罷了,反正他現在心情算不得差,也就準備好好走正門。
門口響了兩聲, 祁星衍開始還沒想到是誰,可外面沒回答,他就知道是哪位大駕光臨了:“滾遠點兒, 我這不缺你一個人。”
他嗓子聲音不大,一動氣就能氣的手抖。
“你是不想要你的門了,還是說以後幹事都敞着門讓人看?”祁星繁倒不知道他裏面還有一個人,只覺得他在家悶着心情不好又沖着自己發火。
祁星衍被這話弄的眼睛都紅了,旁邊慎秋還在, 他說這種話讓人怎麽看?可他要是真不開門, 祁星繁弄爛這門的可能性很大。
可他是十萬個不願意開門,不然那鎖上着有什麽用?當裝飾為了好看的?自己也就剩這一點骨氣了, 怎麽着也不可能開。
“祁星繁回來了?”慎秋從床上爬起來, 聽着門口的警告,才發覺有什麽不對。兩個人關系好像很緊張,懸着一線的感覺, 繃得很緊,再緊一點可能就要斷。
他聽着門口的話也開始忐忑不安了,生怕他沖進來打人, 他那身高哪是自己可以比的,要是其他人還好,可那是祁星繁啊,第一次見他就聽見他把人手腕踹爛了一個洞。
“你裏面有人?”祁星繁耳朵很尖,立刻聽見了慎秋的聲音。他眉頭一擰,沖着旁邊那門框直接上了腳。
這裏的屋子大多門框低,祁星繁進去都要低頭彎腰才能進,木質門框大多精細,祁星繁眼睛也不眨就踹斷了,那三道鎖對他來說形同虛設。
轟隆一聲響,裏面兩個人都被吓了一跳,兩個人都怕他動手。
慎秋吓得連連後退,直往祁星衍背後躲,他把慎秋護在身後:“誰讓你進來了?!”
祁星繁冷笑一聲:“我還不知道,現在還敢有人往你床上爬。”他想把縮在祁星衍身後的那個人揪出來,可祁星衍卻連連護着。
“我愛怎麽樣怎麽樣,你管不着!”他偏過頭讓慎秋過會趕快跑出去,不然祁星繁動手不是開玩笑的,真能給他少了半條命。
慎秋想乘着間隙跑出去,可祁星繁擋着出路,根本無處可逃。門口拉姆聽見動靜過來了,她身後跟着一個人,臉色倒還算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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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慎秋的時候那冷靜的面具稍微裂了不少,可比起祁星繁來說,更顯得波瀾不驚:“慎秋,不是在睡午覺嗎?怎麽跑這來了?”
慎秋聽了這話,像得了特赦令似的趕快跑出去,拉姆在這,祁星繁也不好多動手。
要放在以前,慎秋絕跡不可能這麽爽快地跟着江攬雲回去,可現在大火都要燒上腦袋了,他怎麽敢還留着。
“你怎麽來了?”
“看見床邊沒人,猜了猜你在這,所以就過來看看。”江攬雲斜睨了他一眼,襯衫都被睡皺了,鞋子還沒來得及穿上去。
祁星繁厭惡地盯了一眼慎秋,也用同樣的眼神看了眼祁星衍,低聲對他說了句話:“我還不知道,你什麽時候好上這口了?年紀這麽小,還未成年你就拉上床,不怕遭報應?”
祁星衍差點氣得破口大罵,可礙于周圍這些人,他也就沒好意思辯解,沖着拉姆說:“我一會修門,您先回去吧,要是來客人了怎麽辦?”
拉姆一臉擔憂:“沒出什麽事吧?”
“沒事,祁星繁不小心弄壞了門,等我過會兒修就行。”祁星衍穩住情緒,勉勉強強先把拉姆哄下去,他怕祁星繁瘋起來,把他們倆事捅到拉姆面前去了。
“那就好,星繁回來了,記得讓讓弟弟,不要總是吵架,讓客人看見了多不好。”
“會的。”祁星衍忍着。
祁星繁風雨欲來就被慎秋給澆熄了,他一眼就能看出來慎秋是什麽人,他和祁星衍要是真有什麽,今天肯定是出不了這趟門了。
江攬雲要走,慎秋在門口套上鞋子也追了出去,他擔心祁星衍,可想想拉姆在這,祁星繁不敢多放肆,也就趕快跑過去追江攬雲了。
“江攬雲!你走太快了!”慎秋鞋子還沒拔上,差點沒把鞋子跑掉。他一邊走一邊把鞋子穿好,然後追過去。
現在有種百口莫辯的感覺,慎秋明知道他不喜歡祁星衍,還要去找他,而且兩個人還是在床上被發現的,祁星繁先踹爛了門,自己縮在祁星衍身後當縮頭烏龜。
江攬雲停住:“你不是要找他嗎?我沒攔着你,以後也不會再攔你,也就不勞你費心在我面前撒謊。偷跑出去很高興是嗎?覺得我不在你身邊更高興是嗎?”
四周起了風,鼓鼓地從人袖口衣領內鑽進去,慎秋一開始是這麽覺得的,可當江攬雲說出口的時候,他就覺得自己好像做的過分了。
可自己只不過是去找朋友而已,哪裏能礙得着他的事?
“是啊,我就是覺得祁星衍比你好,哪裏都比你好,比你好看,脾氣比你好,人也好,無論從哪比,他都勝你一籌,那我為什麽不去找他?”
“行啊,我攔着了嗎?那你就回去啊,我現在就收拾東西連夜回盛華,你就呆在這陪他一輩子吧。”江攬雲向着自己的民宿方向走,氣得想再也不管慎秋了。
慎秋急了:“我就賭氣說的,又不是真的,你回去幹嘛?這才剛來,能呆一周這麽長時間,機會浪費了就不好了。”他跟在江攬雲身後,一步一辯解。
“那不就是你的真心話?”江攬雲一個字也不想聽慎秋的辯解,“現在又變了個說法,什麽話都被你說完了,我就是有錯的那個,不該妨礙到你。”
他進了民宿,直接上二樓開始收拾東西。
“不是,我都說不是了。”慎秋繞在他身邊,直想攔住他,“你現在怎麽這麽任性?說好了的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遇見我父母的,為什麽一到這裏就變卦……”
江攬雲差點脫口而出你父母已經遇見了,他們倆已經有孩子了,既然有孩子那你就是多餘的那一個,還想着他們有什麽用。
可話在舌頭尖滾了兩圈,到底沒說出口,他知道這話很傷人,最後還是忍住了,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你爸媽在等你,那你還在這跟別人厮混,你有想過他們嗎?”你有想過我嗎?想過我看見那場景是什麽心情嗎?
後面那句話他沒好意思說,也覺得自己沒那個立場去說。
慎秋沒把上個話題接下去,他挨到江攬雲的身邊:“我沒說,不代表我沒想過。”他思緒每天都很多,更多時候都不表現在面上,如果天天為同一件事煩憂抱怨,會很被人嫌棄。
他衣服上還沾着祁星衍的味道,很分明,在同一個被子裏滾了好幾圈兒。
江攬雲在他挨過來的時候就聞到了,所以臉色更是沉如陰雨。偏偏慎秋不識趣,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只是想趁着這短時間內勸他留下來。
江攬雲收拾東西的時候偶然撇了一下他眼睛,那一瞬間就忽然覺得,他說句喜歡,或者說句你對我很重要之類的話,他就能立刻留下來。
他去哪自己就去哪。
即使這舉動讓江攬雲的關心顯得廉價又毫無存在感,他也寧可這麽做。
可這兩句話要等慎秋意識到,也許要很久很久以後了,久到自己到那時候可能就不那麽期待這些話了。
但現如今這些話,仍舊重要的無以複加,他這輩子還有很長時間去等,十字開頭的年紀,堅持兩件事情堅持了十幾年,一件事是電腦,一件事是慎秋。
這兩件事足夠讓他有耐心去面對很多東西。
一直以來,想要的東西得到得都太輕易了,幾乎是唾手可得。依靠着家室和臉,他就能辦好絕大多數的事情,世界對他是善意和溫柔的。
唯一一件挫折,恐怕就是慎秋了。
好像上帝給了一個人所有之後,總要剝奪他些什麽,好讓絕大多數人平衡一點。于是祂在剝奪了慎秋全部之後,又總要給他些好的,所以祂把江攬雲給了他。
江攬雲都搞不懂自己在期待或者等待些什麽,沒結果的事情沒必要去期待。
這邊火氣正盛,而祁星衍那邊的硝煙只會更重。
祁星繁等着拉姆下樓,一路将還帶着病的祁星衍連拖帶拽給弄進了自己的房間,不管他如何掙紮如何拒絕,動作粗暴地将人拽了進去。
祁星衍拼了命想往外逃出去,可祁星衍怎麽可能會如他的意:“你別亂來!我傷還沒好,你要是敢動我一下……”他是真的沒什麽能威脅得了祁星繁的了,說到最後也就是幹巴巴地結了個尾。
“傷沒好就敢拉着未成年上床,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他故意扭曲事實,明知道他倆什麽都沒有,就是想激怒他,讓他發火,好看着他氣得發紅的臉。
“我都說了沒有!”祁星衍直接擡腳踹他,看着屋子裏的東西随手拿了件砸向他,恨不得把他腦袋砸出個窟窿,汩汩往外冒血他才甘心。
“有沒有你自己心裏清楚,我今天剛回來,不想和你發火。你要是生氣,随你打罵,反正你的身板也打不過我,讓着你也行。”祁星繁口氣倒是嚣張,拿了張抽紙替他把冒出眼睛的眼淚擦擦。
祁星衍半點不由他,立刻拍開了他手,不管他做什麽都覺得他不安好心:“滾一邊去,用得着你在這假好心,還踹爛了我的門。”
祁星繁眼見他氣消了點,捏着他下巴強迫他擡頭:“我去施舍狗都會蹭我兩下褲腳,你就從來沒給過好臉,你說我是該養條狗還是該養你?”
“我呸!”祁星衍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冷笑一聲,“你養我?下輩子也別想。我他媽給狗一點剩飯狗還能給我倆笑臉,這輩子我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把你給養大了,早知道就該把你從下水道沖下去!”
上輩子結了多大的深仇大恨這輩子才成為了兄弟,祁星衍覺得自己上輩子到底是欠了他多少讓他這輩子來和自己要債,讓他一見他就難捱得像是在火尖上走。
如果燒香拜佛天天祈禱能把這尊祖宗送走,他肯定天天吃齋念佛,一塊肉也不吃了,一點兒葷腥也不沾,日日誦經弄走他。
可惜……不能。
無論他怎麽做,怎麽求,這個人永遠也走不了,就在他身邊監視着他,讓他日日夜夜不得安生,連門上都要上三道鎖也還得警惕着。
祁星繁不在乎他嘴上逞能,他能讓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找我幫忙的時候就求着我了,不求我幫忙的時候就把我踹得遠遠兒的。你剛才不還說病沒好麽,我看倒是好得差不多了,都有力氣和我逞能了。”
祁星衍瞳孔一縮,被他這話震的連肩膀都耷了下去。就連腰撞上桌角也都不吭聲,緊咬着牙。只是因為這一句話,他就連牙根都感覺冷得發顫。
“我沒讓你幫我,是你自己一腔情願,我寧可你不幫我。”
是啊,明明很多時候事情需要由祁星繁擺平,可祁星衍是真的不願意。這表現出來的舉動就像那句老話,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落人口實遭人恥笑。
可他又有什麽辦法,能離開嗎?能遠離嗎?
他連拒絕都不能。
祁星繁真的是天生過來讨債的,像他的仇人,偶爾更是有一種詭異的讓他恐懼的感覺。那種從腳底都開始發抖的恐懼感,讓他能回想起無數個日日夜夜。
每一次都覺得這樣會死的,被他那種擺弄。
可祁星衍到底是沒死,還活的好好的,甚至在接受別的客人的時候,都能更好的适應。他經常覺得自己渾身都泛着惡心,鄙夷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像是針紮一般。
被迫擡高的雙腿,和一次次猛烈的撞擊,都像是烙印在他身上不可磨滅的污點。或者說,他認為自己,就是個污點,不配得到什麽好的了。
祁星繁覺得日子會越來越好,他現在着手着的私下生意是瞞着祁星衍的,總是要等到做出一番成績後再告訴他,現在已經在慢慢起來了,恐怕需要不了多久就能更好了。
反正現在這麽過也是過,更好地過也是過,他希望能過得更好一點,不讓祁星衍那麽辛苦。
兩個人沒有血緣關系,卻有着好幾層朦胧的關系,像親人,又像仇人,相處模式是兄弟。長兄如父,他們沒有父親,祁星衍就擔了職責。
當祁星繁喊他哥哥的時候,那一層羞恥心被戳破,兩個人以兄弟的身份在一起了十多年,可現在這層關系,卻是讓祁星衍最為惡心的一層關系。
如果這層關系被捅破了天窗,走在懸崖鋼絲上搖搖欲墜的祁星衍,可能就一墜而落了。
他是真的很早就受不了了,為了拉姆一直撐到現在,為了祁星繁的學業,為了很多很多東西。他給自己找了好多個自己在這世上能有意義的生活的理由,他走了還有那麽多東西沒結束,他怎麽舍得。
如果祁星繁不一直逼他的話。
本來的好心情因為進門的那一幕被攪了個幹淨,祁星繁索性也就不講了。他把祁星衍的腰摟住貼近,像一頭倦獸似的把腦袋搭在他肩上:“我這幾天很累,想休息了。”
祁星衍聽着話還以為他是什麽好貨,下面杵着的那根東西明晃晃地告訴他,如果祁星繁今天善心大發,可能會在他腿間解決。
可這僅限于他善心大發,要是他興致起了,祁星衍真怕自己被弄殘了。畢竟只要腿一動,就能牽扯到傷口,塗藥的時候疼的還是自己。
他識趣了,也不想再自讨苦吃了。
“我還沒好。”他本就不大好看的臉色變得蒼白起來,幹幹地吐出幾個字來,“今天我用嘴行嗎?”睫毛輕顫了一下,像是在恐懼些什麽。
他緊張地吞了吞口水,想着跑出去和被他幹的勝算哪個大一點。跑出去會被捉回來,慘痛的下場他是經歷過的。他厲害的也就只能嘴上罵罵他了,其餘什麽壓制他的辦法都沒有。
那邊沒回答,耳邊是有些發沉的呼吸聲,祁星衍心卻提的越來越高,要是祁星繁開了口,他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
他咬咬牙,把手伸到下面去,替他解開了褲子,然後慢慢蹲下身子埋頭。那人好像在等着他順從地做完這一切,連祁星衍都看他眼見地興奮起來了,手上握着的東西又漲大幾分,根本含不進去。
恐怕這次弄完,他連說話都沒法說了,嗓子肯定會發炎。
時間很漫長似的,也真的很漫長,直到暮色四合,紅染了半邊天。
經歷不一樣的人,性格不一樣,連吵架生氣的方式都不一樣。
中學生即将成為大學生的兩個人還在用小學生的方式解決問題,而祁星繁已經用成年人的方式來解決問題了,用來解決兩個人間的感情問題。
但祁星繁這樣解決不了問題,只會讓隔閡愈加變深。祁星衍是個內心敏感的人,他需要的不是上床,不是溫存,他需要的只是那麽點關心。
他在為生活躊躇,可祁星繁永遠不會把他的關心展現給祁星衍看,他在慢慢用行動潛移默化地去做,從不靠嘴上說。可他明明知道卻不在乎的那一點,就是祁星衍連看見他都不願意,又怎麽會去觀察他的行動,從而知道自己關心他。
“能別走嗎?”
慎秋的一句話将江攬雲從思緒裏拉了回來。
江攬雲柴鹽不進,現在鐵了心要走,慎秋根本拉不住。
他回過神,然後冷冷地說了句:“不好意思,請你讓讓,我要下樓,你擋着我路了。”
他推開慎秋就走下了樓梯,現在時間不算晚,早點過去今天還或許能有車。
實在不行就找人來接,反正他肯定是要走的,從來不表現自己的立場,慎秋還真以為自己是沒脾氣的了。以後幹出來的事別說和別人鑽一個被窩了,更過分的都有可能。
“別別別,江攬雲,不要鬧脾氣好不好。出來玩不就是散心的嗎,什麽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我就是和他聊聊天,你對他有成見不能遷怒別人對不對?而且他是好人,別總是這樣覺得啊。”
慎秋還沒和他對質他說過的那些騙人的話,江攬雲現在的态度讓他根本沒時間去對質了。先給自己判了罪,讓自己手忙腳亂。
江攬雲被他的話攪得無可奈何,氣得随口說了一句:“好煩,你是鴨子嗎?”
被人嫌煩,還被人喊成鴨子。
慎秋一路上叽叽咕咕半天的聲音突然頓住,然後瞬間開始結巴:“那、那、那、那你跟鴨子說話幹嘛?”
江攬雲一頓,好半天說不出話。
“你……回去吧,我要等車了。”他舒了一口氣,故意四處望望,裝作自己沒那麽在乎的樣子,然後趕人。
雖說剛才江攬雲那麽說了,可慎秋知道那是氣話。可現在江攬雲哄不好,他就不知道該怎麽說了。之前在路上說了很多很多,可他都像沒聽見似的。
慎秋也坐下,還就坐在他旁邊。
這車來得不那麽準時,都是随停随上的,一共就沒幾班車。
慎秋突然想起之前在這裏遇見的一對夫妻,先前覺得眼熟,可一直都沒想起來,這時候想想,總覺得很眼熟,好像在哪見過似的。
不過他也沒提,只是忽然間想到了而已。
“我不回去,你什麽時候回去我就什麽時候回去,你要是走了,我就在這等你,一直到你回來為止。”慎秋很犟,他這麽說了,就會這麽做。
江攬雲搭在座椅上的手指微動,然後直起腰:“沒用的,我鐵石心腸,你要是在這不吃不喝我也不會管你了。你嫌我打擾到你,那我不打擾不就行了。”
“……我什麽時候說你打擾到我了……你的那些事我都沒和你算賬呢,你就倒打一耙了。”
“你說說哪些事需要和我算賬?”
江攬雲這時候還沒想到慎秋已經知道了他說瞎話的事情,确實沒想到那,畢竟慎秋一直沒開竅,他也沒指望慎秋知道。
“……還用我說嗎?你自己心裏清楚,如果我來說……我怕你下不來臺。”慎秋支吾着。
“你是不是又想替祁星衍開脫,說他是個好人?”
江攬雲現在連祁星衍這三個字都不想聽見,更別說慎秋三四次往槍口上撞,直直的刺了他一刀又一刀,氣得他直說不出話。
“沒有!這事還是祁星衍告訴我的,你騙我說朋友間的那些舉動是正常的。可是根本不正常。而且我不喜歡這樣,更不喜歡你騙我。”
江攬雲一下子炸毛:“你們倆接吻了?!”
他重點完全不在這件事被發現了,而是這件事被如何發現的。要是慎秋沒有主動去親他,兩個人怎麽可能會談起來這種事。
他一直以為慎秋只是和祁星衍睡一塊了而已,什麽也都沒幹。衣服褲子身上都好好的,哪兒也沒有問題。現在慎秋說起來,他才知道不對。
慎秋不知道那算不算,祁星衍拿發尾撩的那一下,就是間接接吻了,但又不是。
所以他想了想才說:“沒有,那不算。”
江攬雲看他頓了好幾秒,還以為他想好了措辭來應付他,可慎秋說的實話更讓他受不了:“那不算?!哪樣不算?他做了什麽?”
慎秋皺了皺眉,覺得江攬雲的口氣有點針對祁星衍:“我都說了沒有了……而且你怎麽不解釋?”
江攬雲因為自己有錯所以剛才的氣焰全消,可就是那樣硬撐着還要說兩句:“我解釋什麽,有什麽好解釋的,騙人就騙人,還要有理由嗎?騙你之前還得跟你報備啊。”
慎秋被他堵得啞口無言,無話可說。
“你這人……不講理。”
江攬雲把臉拿了件衣服随便地蓋上,天一暗,小蟲就各種飄飛,不過飄不到他臉上,他就由着這個借口蓋臉而已:“就不講理,你能把我怎麽樣。”
江攬雲就是被人戳穿臉紅了,也不想讓他看見。
他腿長,往前一伸就能擋着好幾個人的距離,倚在椅背上,一點看不出之前的端正。
“腿收收,往後拿拿,一會兒車來了就人多了。”慎秋拍了拍他腿,讓他往後移點兒位置。
江攬雲掀開了一角衣服,露出一只眼睛撇了眼慎秋,半眯着:“覺得我擋着人家出路了?”這時候外面沒多少人,位置還挺大。
“不是。”慎秋指了指他腿,“要是別人踩上你了怎麽辦?”
江攬雲聞言怔了半秒,然後兩條腿都收了進去。姿勢倒不像之前那麽端正,但也沒那麽散漫了。
反正他現在就和慎秋耗着,看誰耗得過誰而已。
還沒多久呢,車就來了,不過是回另一條路的車,還是在對面。對面的車上下來兩個人,從對面走到這,估計是來轉車的。江攬雲無趣地把衣服又蓋上了。
後來他在腦子裏回想的時候,才想起來這兩人是誰。
懷着孕的老婆和她的老公。
兩個人回父母家看父母的,沒呆到晚上,明天還要上班,所以現在轉車回去自己家,不然從父母家趕到公司根本來不及,也只能委屈委屈自己老婆了。
江攬雲心裏連閃過無數個震驚,怎麽這也能碰見?!
這地方到底是有多小,上午下午都能碰上。
這兒一直就只有江攬雲和慎秋,來了兩個人慎秋下意識就看了幾眼,才發現是上午的那對夫妻。一開始還覺得眼熟,始終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心裏猛然飛過兩張曾經看過的面孔,他在那瞬間僵了僵。
之前還和江攬雲說試試看會不會遇見自己的父母,原來已經遇見過了……他之所以沒認出來,是因為他們和紙上印着的黑白兩張臉比起來……
又更蒼老了許多。
但氣色還算不錯,看得出來生活還是比較幸福的,亦或者說美滿。
江攬雲從自己的臉上拿下衣服蓋到了慎秋的頭上,擋住了他的全部視線:“……我要走了你現在快點回去吧,別在這耗了。”
慎秋愣愣地“啊”了一聲,然後把那件衣服拿下來:“你幹什麽?”
江攬雲也不知道怎麽和他說,看他眼睛又往那邊看了,就立刻一只手拽起自己的背包帶子扔在肩膀上,急急忙忙推他出去:“那……我今天不走了,我們倆一起回去。”
他狀似無意地望了望天:“現在太晚了,而去車這麽久沒來,我都等煩了,還不如明天早起去等,不然還不是得等到半夜,這周圍蟲子那麽多,咬得人滿手臂包。”
慎秋只是僵着兩條腿像木偶似的跟着他走,還沒回過神。
原來他們已經有了孩子啊。
這種心情就好像彼得潘飛走了,玩了一圈再回到家裏的窗子,卻發現窗子早已被媽媽關上了。媽媽沒發覺他走,也沒覺得他很重要,也沒想過他回來。
不知道該怎麽辦,只是臉上因為出去玩了一趟的笑意全部消失了。
江攬雲還不知道他想起來了,現在鬧矛盾的事情放一邊,重要的事情先做。比起吵架勝他一籌,更希望他能不要因此而傷心。
從盛華來這麽遠,其實也就這一個心思。
遇不到就算了,期待着就好。
可遇見了,他們還過得很幸福,絲毫沒有缺了一個人的感覺。他們被人抱走的兒子好像也沒那麽重要,有了新的替代,誰還會去想舊的。
江攬雲拉了他一路,慎秋也就跟着他走了一路。
“江攬雲,你走錯了,民宿在另一邊。”他說了一句。
江攬雲這才發現他只顧着說話着急分開慎秋的注意力了,連路都沒來得及看。不由得把背包往肩上移了移位置,做了點沒用的舉動:“啊?是嗎,我看錯了。”
“恩。”慎秋應了聲,沒看出什麽不好的情緒。
江攬雲倒是微微松了口氣。
“其實我想起來了,你也不用拉着我,我看見了,也沒什麽感覺。”他自顧自地說,知道江攬雲在分散他注意力,也就很直白地講出來了。
江攬雲心還是吊着,不上不下的,慎秋沒反應才更讓他擔心。有點反應也挺好的:“你不覺得他們沒等你會很難過嗎?”
慎秋踢了踢腳邊的石子,低着頭,看着它滾了一圈兒之後又回到了自己腳邊。
“怎麽可能,他們又怎麽能總是等我。他們現在有了孩子,那我就是個外人了,硬湊上去沒人要,憑白讓別人看笑話。”
即使很多年都沒見過,他連長相都記不清,可這期盼一直都在。
慎秋抽了下鼻子,然後笑笑,想掩飾些什麽:“天氣真的有點冷了。”
“這裏別人就只有我一個,我不笑話你,就沒人笑話你。”
江攬雲知道他不是冷,就是想表現出自己沒那麽脆弱或者是沒那麽在乎這件事。
可說到底,還是很在乎的。
沒得到的,從未得到過的,也都一直在肖想着,想着他們見面時一眼認出自己。想了十幾年,哪能一下子就磨滅掉。
像從小喜歡的東西,牽挂許久得到了就沒有預想中的那樣好。可沒得到過的,它就會承載着自己的希望愈發愈發美好。
自己親自動手給它加上了濾鏡,哪裏挑得出來瑕疵?
“你在車站的時候認出他們了吧,才說我們倆一起走去民宿的……”
江攬雲沒否認也沒承認,揉了把他的頭:“你看現在,我都準備走了,又和你一起回來了,會不會被老板覺得莫名其妙?”
慎秋也岔開了話題,笑了笑:“或許吧。”
他們一家三口人,自己也不用過去打擾。期待落空的感覺真不好受啊,心髒一抽一抽地難受,好像被人拿細線綁着,絲絲滲血的感覺。
唉。
他在心裏嘆了口氣,遠遠地朝着車站的方向看了一眼。車站早就看不見了,連點影子都沒有,一直懸在心裏的那根弦崩了,他好像跟哪裏堵着一樣。
這像是一個定時炸彈,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砰的一聲炸開,然後落了滿地煙花。
不管發生了什麽,短暫的一周過去,大學的生活還是照舊如期而至了。需要先上一段時間适應适應,然後跟着一幫新學年入學的學生們一起入學。
新學校裏的人形形色色的,他們被帶到了一個地方,先去面試,之後再分配宿舍。
“你住過宿嗎?”慎秋問了他一句。
江攬雲說:“沒有。”
盛華沒有寝室樓,自然沒人住宿。這大學臨着盛華,卻不在盛華。裏面有好幾棟寝室樓,慎秋一眼看過去,陽臺挂着學生們洗好的衣服在風裏晃了幾下。
“我也沒有。”
感覺和一幫人住一個屋子,會很親切。但住了近了,距離近了,摩擦也會更多。
樓下有人幫他們把東西搬到寝室裏去,他們就去面試了。住宿的東西盡早放盡早好,可以挑床位,這個大學裏沒有老師分床位的習慣。
江攬雲和慎秋不在一個寝室,全部都是交錯開了分的,不過還好在隔壁,不然調寝又要費些功夫,這裏不能換寝室,除非有什麽特大狀況。
一個寝室裏面什麽年齡段的都有,一個四個人,少年班被分進來一個,其餘兩個都是高三上來的。
這些都是慎秋聽排隊的一個人和他說的。
那個人是江攬雲寝室的,一看他們倆的號碼就過來了。對着江攬雲打招呼,說着以後住寝多多關照什麽的,是一個很外向熱情的人。
面試內容倒不是慎秋預想中的那麽緊張,幾個老師很親切,幾句話問完記了些什麽就讓他出去了。慎秋不知道他們記了什麽,但感覺這幾個老師都很厲害,短短幾個問題就能知道不少東西。
他們的寝室在四樓,江攬雲被新同學帶到了自己的寝室,慎秋也去了自己的寝室。裏面只有兩個人,還有一個人沒來。
戴眼鏡一人初見慎秋還特驚訝:“長的很帥啊!”
頭一次在生活看見這麽好看的人,他也沒什麽誇獎的措辭,就說了句:“你應該去當明星,這長相不混娛樂圈可惜了。”
這種長相招女孩子喜歡,白白淨淨的。
兩個高三生一個戴了眼鏡,一個沒戴。戴眼鏡的那個過來誇了他又拍了把慎秋的肩,自我介紹:“我是裴紹琪,那個人是楚況,我們倆一個學校來的。”
楚況正盤腿坐在床上打游戲,連鞋都沒脫,聽着裴紹琪的介紹随便嗯嗯了兩聲,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電腦上。
這裏跟盛華有些區別,盛華是專給一小部分人的學校,各個方面都做得很好,課桌和教學儀器都和普通學校不一樣,可這所老牌名牌大學,就沒有這種面子工程。
他們的寝室很普通,課桌也很普通,可來上學的都不是什麽普普通通的學生,随便抓一個出來都能撈出來各類獎項。
“我叫慎秋,謹慎的慎,秋天的秋。”他朝裴紹琪點了點頭,然後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上床下桌,桌子上的電腦和書都擺整齊了,江攬雲提前讓人收拾的,各方面都安排好了。
只有一個位置空着,但東西全都收拾好了,只等人來了。
慎秋看了看那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