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1)
“你放我出去。”
慎秋聲音在空氣裏顯得很輕, 一點威嚴都沒有。
江攬雲聞言驀地一滞,很快便拒絕了:“不行, 你要是走了,如果不回來了怎麽辦?”他尤為落寞地站在床邊,去拉慎秋的手,還怕被人甩開。
“我回來。”
慎秋這麽說, 但他知道自己肯定不會回來的。江攬雲和自己印象中的那個人完全不一樣,是他自己搞錯了,自己眼瞎自己認, 所以得遭受這些。
“你不會回來的,我知道,你從來就沒喜歡過我。要是我放你出去,你會走的遠遠的,連看我一眼都不願意。”
空氣因為這幾句話凝固了。
江攬雲說的很對, 慎秋的确是這樣的人。
“那你想要我怎麽樣?你想要什麽回答?說我原諒你嗎?”慎秋從床上往後移, 背貼上了木板,直起了身子, “你覺得你什麽都沒做錯……那就是我的錯, 我給你道歉行嗎?”
“你別這麽說……”江攬雲心疼他比心疼自己還多,聽他這麽說眼淚稀裏嘩啦地往下掉,但他那張臉擺在那, 他就算哭出了鼻涕,也挺好看的。
“我知道我沒你那麽聰明,什麽都不如你, 但我還是希望我能有朋友……其實孤立我一點兒都不怕……可孤立我的人是你……我怎麽也想不明白,為什麽你要做這種事……”
也許是喜歡,可慎秋覺得這根本不是喜歡,喜歡又不是傷害。
慎秋看着他,心裏不知道哪裏在拉扯,眼睛也挺酸的:“你出去吧,我現在不想看見你。”
江攬雲不肯出去,他就站那,外面做好的東西估計也已經冷了,可他不介意再做一次,如果能讓慎秋高興點兒。
“慎秋……”
“別喊我的名字,很吵。”
慎秋幹巴巴地舔了口嘴唇,然後重新把臉埋進被子。江攬雲不放他出門,他說再多也沒用。以前總覺得醜陋是一種過錯,現在才知道,好像自己活着就是過錯了。
不管怎麽樣都要遭受一遍又一遍的排擠,自己永遠是那個多餘的人。
他對于這種事情已經看淡很多了,可還是會覺得挺失望的,那種不被需要的感覺加諸在自己身上,更沒有辦法像席渭水那樣反抗。
大概棱角被磨平了,就再也尖銳不起來了,所以他給人的标簽是好欺負那一類的,可他是個人,又不是個物品,冷暖照樣能感知。
吃過了藥,人越發困頓起來,周圍又是柔軟的被子和枕頭,很容易讓人陷進睡眠。慎秋說完那一句話,也顧不上去知道江攬雲的反應,慢慢地和周公下棋去了。
江攬雲被他那句很吵刺了一下,然後才見他躲進了被子。
不知道站了多久,腿都有些發麻。明知道現在慎秋不想看見他,他還是厚着臉皮進了被子,把睡着的人抱進懷裏,念叨了一句:“希望你能不要嫌我煩……因為我是真的喜歡你……”
說愛有點太沉重了,找了那麽多年的人,好不容易被拉進懷裏,又被自己推了出去,實在事一件很得不償失的事情。
并不是覺得不值,而是那種看見他,眼睛就滿足了的心情正在慢慢加重,最後恨不得跪下求他喜歡,重到耐心被耗盡了,在一寸寸的縮短。
江攬雲也不知道為什麽情況會變成現在這樣,和預想中的偏差了很多很多,自己要的反應和慎秋給的反應完全相反,直接岔開了一條很遠的路。
他以為慎秋走出來了,可慎秋沒有,他照樣是那個會因為一個嫌惡的眼神就暗自神傷半天的人。說到底,在育英的陰影,和季如安給他的陰影,都像是一個牢籠,把他囚禁在裏面,他始終沒有走出來。
而江攬雲的舉動,無疑是在傷口上又添了一刀。
兩個人都不說,誤會只會越來越深,江攬雲猶豫的時間太久,其實他早一點說,得到的結局會比現在更好,可他錯過了。
懷裏抱着一具散發着熱度的身體,江攬雲有些心安,他将頭擱在慎秋的肩窩處蹭了蹭,也不知道慎秋是否睡着,不管不顧地接着說道:“只要你能留下來,不管是什麽,只要我能給你的,通通給你,所以……留下來好嗎?”
慎秋因為藥物的原因已經陷入了昏昏沉沉地夢境,聽見耳邊有人低語,夢呓了兩聲。
見慎秋沒有反駁,江攬雲首先是欣喜,但立刻意識到了慎秋現在的情況,那股子欣喜之情立馬就退了下去,但仍舊留了那麽一點小小的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他支起身子,默默在慎秋的頭上留下一吻。
憐惜又帶着乞求。
上輩子的慎秋過的太辛苦了,江攬雲只想這輩子把他好好的圈養在身邊,讓他受不了任何一個人的傷害。不管他能不能夠明白自己的心意。
也許他這樣的做法過激,但是出發點和結局都是好的,那麽既然這樣,過程也就不重要了。
“你好好睡覺吧……”
第二天大早,慎秋從夢中驚醒,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坐了一個噩夢,噩夢的內容是一場大火。
是秦雲,還是什麽人,又好像有秦安,他模模糊糊間看不清楚,也想不起來。那個人讓他去那裏的,在那個廢棄的房子裏等他,結果那個人卻沒有來。
火燃了起來,從裏面的窗戶布等易燃物先着,他躲在角落裏,捂着鼻子,小心地避讓着濃煙,避免濃煙嗆入肺部。
但誰知那煙沒有嗆到他,火勢卻越燒越旺,大有沖天之勢竄上了房頂。
火燒在皮膚上的感覺是什麽,第一時間是疼,疼到滿地打滾的疼,因為他全身都被火所包圍,接着就是肉被燙熟,有燒焦味,他差點以為自己一定要死在那裏了,但是他卻沒有,消防員及時的來了。
他在被擡上擔架時又看見了秦安,那陰狠狠的眼神也浮現在他眼前,原來秦安也本來是福利院的孩子,但是最該出現在那裏的,至始至終,都沒有看見一點點影子。
這場噩夢吓得他冷汗直冒,連睡覺也不敢再睡了,火燃燒在皮膚上的觸感很真實,真實到他害怕。
旁邊睡着一個人,看見他醒了,還有點迷糊:“你醒了?需要我去做早飯嗎?”
江攬雲半仰着頭,眼睛還沒完全睜開,還困着。
慎秋心神還未完全平靜,如果以往他看見江攬雲這幅樣子,肯定要糾纏上去弄他什麽的,可現在他自然是不敢的。
但不管江攬雲現在對他如何,也不能否認他過去的确是一個很好的人,只不過是有些偏執,現在偏執一旦過了線,就容易惹人不愉快。
凡事都應該有個度,江攬雲現在所做的事情就是觸犯了他的底線,侵犯了他作為一個人基本的權益。
江攬雲對他很好是沒錯,但江攬雲的心态錯了,他誤把慎秋當成物品一樣對待,喜歡便要私有,這就是偏執到近乎變态了。
“你怎麽在這裏?”
慎秋深呼吸了一口,然後才緩緩平靜下來。
他突然想到了什麽,指尖微微顫抖。現在他或許可以跑出去,江攬雲還沒睡醒。
“別想了,或許你可以試試。”
江攬雲閉着眼睛,就好像能看穿他的所思所想:“今天想吃什麽,我幫你做。”菜找人買就行了,直接送到樓下,他還能跟慎秋呆很長時間。
他從床上坐起來,伸手捋了一把頭發,輕輕吻了一下慎秋,很快便移開了:“我走了,順便幫你拿藥,不許不吃,也不許偷偷丢掉。”
慎秋現在不知道該做些什麽才能讓江攬雲放開他,只要能跑出這個房間,其餘應該就能出去了吧?這麽短時間內,江攬雲不至于把所有東西都布置好。
慎秋低估了江攬雲,他身上被放了跟蹤器,僅僅就是一個房間的問題,江攬雲也擔心慎秋騙自己,然後偷溜出去。
他往哪個犄角旮旯一躲,自己找到他也費勁,還不如在他身上放個東西,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江攬雲也怕自己一時疏忽。
就連出去的短短時間內,江攬雲還是把門給鎖上了,不讓慎秋出來。
沒一會兒,門被打開,他端了一杯水和幾粒藥進來。
“退燒和感冒藥,吃了吧。”
慎秋不怎麽想吃,藥量有點大,自己硬塞還要塞一會。
“聽話。”江攬雲給他喂了一粒,坐在床上,把水杯遞給他,“吃了藥才能好得快,你要揍我還是打我,力氣肯定更大一點是吧?”
慎秋也不想拿自己身體開玩笑,恍惚半天,又被江攬雲把藥給哄吃了下去。
腦袋更昏了。
才醒就又想睡了,感冒藥總是容易讓人困頓。
慎秋這麽想。
但他還是想出去的,不能被人鎖在這,連寵物都不如,像條家養犬。家養犬還能拉出去溜溜,慎秋不想做家養犬,他是人,他也想要從這個被封了窗子的小房間出去。
“我不走,你能把門開着嗎?這個房間很悶。”
慎秋提出疑問的時候緊張地喝了口水,仔細地看着江攬雲的反應。
他倒沒什麽多大的反應,只是笑了笑,看見慎秋沒什麽抗拒情緒還是挺高興的:“恩,也對,到時候在這房間裝個排氣扇吧,你嫌這房間住久了悶的話,就再換另外一個有排氣扇的房間。”
“……我是想出去走走。”他怕江攬雲誤會還極力解釋,“不是出門,就是在這座屋子裏走走,不出門。”
“是嗎?現在還不行。”
江攬雲總覺得慎秋心野,還沒收收好。
“為什麽不行?”
“因為你不乖,會逃走,離我離得遠遠兒的。”他微笑,看穿了慎秋的心思,“你喜歡我又沒什麽大不了,別讨厭我,我會很難過。”
慎秋握着玻璃杯的手緊了緊,然後又喝了一口:“那我上廁所怎麽辦?你難道還要圍觀嗎?”
這個房間有廁所,不過被一齊鎖上了,只剩慎秋的一個睡覺的屋子,他總不能吃喝拉撒都在一塊兒吧。
“摸都摸過了,還怕看嗎?”
以往那個不要臉不要皮纏着江攬雲給他撸的慎秋現在是怎麽可能也不會去給他那什麽了,他把一切歸咎于年少輕狂不懂事。
“……你把衛生間鎖了,我怎麽上廁所?”
“會開的,你聽話的話就打開,不聽話的話就不開。”江攬雲還談起了不平等條約,但現在慎秋的位置比他低好幾等,他是被囚禁的犯人,沒什麽資格談條件。
那慎秋不聽話的時間只能憋着?
慎秋越想越覺得江攬雲是不是被人下了降頭,這樣才有理由解釋他做的一切。
“……我想出去……”
“還在想着嗎?”江攬雲不予置否的樣子,随意地點了點頭,“別想了,除非你喜歡我,否則我會把你關到……你清醒的那一天。”
清醒?什麽才算是清醒?江攬雲認為不喜歡他就很混沌嗎?
慎秋總覺得這感冒藥的藥效太大了,怎麽困得這麽快,腦袋還暈乎乎的。
“我不喜歡你,也不會喜歡你,你放我出去,我們倆兩不相欠,就當不認識,以後也好再見面。”
做人總得留一線,那現在這樣,慎秋可能連朋友都和他當不成。
但看江攬雲的樣子,他一點都不想當朋友,也不想被發好人卡,他唯一想要的就是慎秋的回應,而那個回應他只能接受一個回答。
慎秋現在說的,無疑是戳中了他最為不喜的一點。
“……沒關系,我喜歡你就行,你遲早也會喜歡上我的。”他往後一退再退,沒有想慎秋想象中的那樣發火。
慎秋現在很想出去,可出不去怎麽辦,強硬地和江攬雲打一架,被撂翻在地嗎?
然後死狗一樣爬起來,再可憐兮兮地求他嗎?
越想越悲慘。
慎秋現在腦子像吊在高空中似的,晃晃悠悠的,腳踩在地面上像棉花一樣,可惜他還沒走半秒,就被人拉了回來:“你出不去的。”
慎秋不知道這棟屋子裏是什麽情況,可他還是想試試,看看能不能出去。
江攬雲現在态度還算好,指不定有一天突然發火覺得不耐煩就能殺人滅口,慎秋有時候想多活幾年,有時候又覺得生活沒意思。但總體來說,活着還是比死了好的。
慎秋心挺酸的,那種酸酸澀澀的樣子,真想噼裏啪啦就掉一場淚。
可他哭不出來,只能堵着,壓抑着。
“江攬雲,我……我不太可能喜歡你……我喜歡那種漂亮的……不對,是長頭發的那種……性格溫柔的人……”
他一開始想說漂亮,但江攬雲着實可以稱得上漂亮,他五官每一個都恰當好處,一點不娘氣,但就可以用漂亮這個詞來形容。應該是那種只要是形容長的好看的那種詞,都能一水兒地加在江攬雲頭上。
可江攬雲和長頭發差了十萬八千裏,但在江攬雲印象中,有一個人符合,那個人是祁星衍。
“在這裏,禁止提起和祁星衍有關的一切事物。”江攬雲下了禁令,臉色不是很好看。
“……我沒說是祁星衍,我都說了我的喜歡什麽樣的人,你看……你一點也不符合……”
“那就改。”
慎秋話還沒說完,江攬雲就給他答案了。
“把長頭發改成短頭發,把祁星衍改成江攬雲,把不喜歡改成喜歡。”
獨裁者江攬雲再次做了很不要臉的行為,擅自删改慎秋的擇偶觀,還不以為意。
慎秋沒話說,他挺心疼自己的,因為沒人心疼他,他就得自己心疼自己:“……你總掉眼淚,我不喜歡哭包,很煩人……而且你也黏人……距離産生美,你不合适。”
他重新挑了刺,江攬雲又想給他堵回去:“我沒哭,從來沒有,你什麽時候看見了?我什麽時候黏人了?其他人求着我黏人我還不搭理,在你這反而成了不喜歡我的理由。”
他說話挺傲氣的,他整個人都挺傲氣的。
“我不要你搭理。”慎秋有種心力交瘁的感覺,下一秒就能被氣的上小西天,他真的覺得江攬雲煩。
“我們倆不合适,你找那個求着你黏人的去,不就好了嗎?”慎秋覺得自己說的有道理,江攬雲沒必要在自己這一棵樹上吊死。
江攬雲現在在慎秋面上跟沒了脾氣似的,這樣也沒發火:“我不走,你趕我走我也不走,我頭一回喜歡人。”其實你挺榮幸的。
後面那話江攬雲沒說,但慎秋也知道他什麽意思。
慎秋把那杯水喝完,動作都挺不自然的,把玻璃杯放回了桌面上。
這種相處根本不是互相磨合,就是在互相折磨。
慎秋捂臉,很無力,江攬雲偶爾幼稚得要死,偶爾又厲害的要死,也許別人會覺得有趣,他以前也會覺得有趣,可現在他只想離開,但是卻被關着。
任誰也不會喜歡被人像條狗似的拴着。
他習慣性地抿唇,做了個決定,這讓他心髒的跳動速度加快。
他貼上去,輕輕地吻了一下江攬雲。
許久未見的主動讓江攬雲呼吸滞住了兩三秒,然後胸膛就響起了擂鼓,耳朵尖都紅了:“……你回心轉意了嗎?是不是同意了……”
慎秋盡量讓自己的語調顯得正常一點,不讓江攬雲起疑:“……也許吧。”
并不是說原諒江攬雲,還是和江攬雲和好,這在現在剛剛經歷過那些事的慎秋來說不可能。
他永遠都是表面上輕松,無論多沉重也不顯現出來。
誰能知道他心底空了個如深淵一般的無底洞,所有感情掉下去就再也撈不上來了。這是江攬雲造成的,揭開受害者的傷疤再刺一道,那傷口就很難好了。
現在慎秋的那道傷口發炎了,如果愈合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也許江攬雲等不了,也許他等得了,可慎秋等不了,他疼得要命,不想再靠近江攬雲了。
江攬雲以為自己是阿司匹林,解決掉慎秋的很多麻煩的痛苦之後他就能很容易對自己上瘾。但他這劑藥用錯了,慎秋哪裏是上瘾,簡直是棄之不得。
“能不能不要鎖門,我不會走的,你下樓做早餐,我不會走的。”他再次親了一下紅着耳朵的江攬雲,然後努力露出一個微笑,好讓他放心。
這轉變其實挺突然的,但慎秋覺得自己眼盲心盲認錯了人,江攬雲又何嘗不是自己蒙住了眼?他樂的看見慎秋的轉變。
“真的?”江攬雲确認了一下。
慎秋保證一般地點點頭:“我不騙你。”
江攬雲被哄住了,看他的樣子很認真。
慎秋連掌心都攥出了汗,直到看見江攬雲點頭,才小小地喘了口氣,目送他離開。
在他走後沒多久,慎秋就立刻出去了,他從小心地盡量放輕聲音,貓着腰從樓梯上下去。
頭總是暈得很厲害,慎秋怕自己一停下都倒在樓梯上。這種感覺又怪又難受,腦袋整個都像澆滿了水,漲的快溢出來一樣。
江攬雲沒走多遠,他因為太高興了,連慎秋想吃什麽都忘了問,再回去時,那個剛剛乖乖保證的人就消失了。
江攬雲很明顯心情沉了幾分,慎秋在樓下看得心驚膽跳,他還沒來得及出去,大門不知道什麽情況也被鎖着。
晃了好幾下都沒打開,江攬雲已經下樓找人了。
這種感覺很吓人,讓慎秋一瞬間感覺到夢境裏被火燒着的那一幕。他連喘氣聲都不敢出,趕忙躲進了最近的一個房間。
是書房,裏面全是書,沒什麽可以幫到他的。
可腳步聲由遠及近,那人在門口問了句:“慎秋,你在裏面嗎?”
慎秋慌了神,翻箱倒櫃想找點東西威脅江攬雲讓自己出去。幾個櫃子裏都沒什麽有用的東西,直到他在右二的櫃子裏翻到一把裁紙刀。
門被打開了,慎秋的心髒猛地一縮,裁紙刀差點掉在地上:“你別過來。”
“為什麽?你說好了不走,為什麽又下樓,為什麽又躲着我?”
慎秋心跳個不停,整個人都緊繃着:“……我只是想到處看看而已。”
江攬雲這時候才看見了慎秋手上的裁紙刀,他眸色驟地凝重了,眉宇間倏然滿是擔憂:“慎秋你把刀放下,這東西容易傷到你。只是到處看看,沒必要拿刀吧。”
之前慎秋沒有武器他都已經足夠擔心了,更何況他現在手上拿着刀,拿刀還很鋒利,稍有不慎便能劃下一串血珠子。
而且現在慎秋的情緒很不穩定,起伏較大,他不想見的人就站在他面前,讓他怎麽平靜得下來。
“我們根本就不合适你還不知道嗎?”
慎秋握着裁紙刀的手緊了緊,他臉色蒼白,倉皇跑出來後連鞋子也沒穿上,身上只穿了一件睡衣,整個人包裹在裏面,發着燒的氣色讓他整個人顯得越發羸弱。
“合适。”江攬雲執拗着,“我說合适就合适。”
慎秋整個人都在小幅度地顫抖,剛才親江攬雲的時候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緊張:“讓我出去,不要把我鎖在房間裏,我不想被鎖着!”
他不管是傷到自己還是傷到江攬雲,這個舉動都能威脅到江攬雲。
“你別亂來!”江攬雲心懸得高高的,因為太高了,所以一不小心就能掉下去,摔個稀巴爛。
情況怎麽會變成了現在這樣,兩個人針鋒相對,像仇人一樣。明明之前還好好的,自己替他過生日,然後慎秋不小心說漏了嘴,告白的事情都很順理成章。
好像慎秋之前同意他的原因,并不是因為他沒朋友,想要依靠這個留住江攬雲,而是他真的準備開始接受了。
可自己卻一錯再錯,不僅指使所有人孤立他,還在他發現真相後把人軟禁在房間內。
江攬雲不知道的是,在這段時間內,因為他的孤立,慎秋被人上課弄斷了全部的筆讓他沒辦法記筆記,還被舍友誣賴偷竊他的筆電而無法辯駁,每個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着他。
這些不是江攬雲指使的,是道德衛士自發的,蝴蝶翅膀扇起的風連鎖地發生了江攬雲根本不知道的事情。這傷慎秋更重,很明顯的孤立以及歧視。
他是真的忙,也沒沒那麽多時間去了解慎秋的內心,甚至于他從未去了解過,只是用着大多數人的反應去判斷慎秋該有的反應。
可那根本不一樣,他未涉足過的低谷慎秋都有涉足,他想不到的黑暗慎秋經歷過。他高高在上用他的任性去揣測慎秋,看他對于自己的示好沒反應便親自制造了一場孤立。
——所有的朋友都沒有了,你只有我一個朋友。
慎秋唯一能依賴的只有他,依賴變成愛情,這是比等待慎秋的回應更為迅速簡潔的辦法,可他用錯了,他是真的不了解慎秋。
慎秋一開始以為自己了解他,可在那場孤立事件過後,他才發現自己看不透江攬雲,兩個人的生活環境天差地別,習性更是天差地別。
不合适就不要在一起了,離的越遠越好。
慎秋是這麽想的,可江攬雲不可能會同意。
想要跳出囚籠的鳥慎秋會把它放出去,而江攬雲會折斷它的翅膀,讓它沒辦法逃出去,只能呆在自己身邊。
那些不一樣的習性,因為離的近了,就越發顯得不同,差異明顯。就像在福利院廢棄屋子的火燒起來的那天,門被緊閉着。
“我要出去,你不要攔着我。”
慎秋腳下踩着地板,整個腳面都開始變得冰涼,腦袋眩暈不止,有點站不穩。
江攬雲心都跟着他的動作在抖,慎秋動一下他的心髒就猛地顫一下:“你真的要出去嗎?這裏有哪兒不好嗎?還是我哪裏做的不好?”
“是我,是我自己想出去,求你了。”慎秋無力辯駁,他現在真的是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了,頭重腳輕,總覺得下一秒就要摔下來似的。
可他總覺得自己沒那麽虛弱,就生了一場病而已又不是什麽難見的大病,怎麽可能會倒下來。自己以前很少生病,體格那麽好的一個人,怎麽現在弱的好像連自己手上的裁紙刀都重有千斤。
江攬雲看他搖搖欲墜的樣子,只能暫時勉強同意。
慎秋走到哪他都能有辦法知道,躲哪他都能找出來,他已經不是之前那個連找人都需要靠簡一朗這個地頭蛇的人了,他自己的能力也在一步步提升。
“好,你小心點,我答應你出去,你只要別傷到你自己就好。”他一臉緊張地後退了一步,給慎秋讓開點兒位置,好讓他出去。
慎秋松了口氣,手上握緊了的裁紙刀松開,在聽到他答應的時候整個人都沒之前那麽緊繃了。
他略微張了張口,在重壓之下的松懈忽而讓他心生感激:“……謝謝。”
終于可以出去了,不用被強制留在一個小房間內,吃喝都有人看着。明明拒絕了,醒來時身邊還會躺着一個人,那個讓他一點兒也不想看見的人。
還沒踏出幾步,慎秋冰涼的腳踩在毫無溫度的地板上,除了麻木倒也感覺不到什麽異常,早就因為兩方的僵持和緊張有些僵硬了。
“咣當”一聲,裁紙刀掉在了地上。
在慎秋還沒來得及倒下的時候,江攬雲就過去接住了他。
之前吃的藥有問題,慎秋不知道,他還沒從這方面去懷疑江攬雲過,沒料到他會給自己下藥。混雜在幾粒感冒藥和退燒藥中有幾粒安眠藥,混在一起會讓安眠藥藥效增加,引起嗜睡。
慎秋一直覺得頭昏昏沉沉的,就連醒來的時候感覺也不是很好,赤着腳在大理石的大廳內走過,還在地板上站了半天,早就難受得不行了,更何況江攬雲還給他加了安眠藥。
江攬雲将慎秋抱起來,碰到他腳的時候才發覺涼的吓人。
臉色已經不僅僅是蒼白了,好像生了很嚴重的病,誰能知道只是發了燒而已。
“……我也不想攔着你,你喜歡我一下就好了,躲開的話……我也會很難過啊……”江攬雲腦子裏想的,就只有一件事情。他不希望慎秋總想躲着他,他希望慎秋在他來的時候就附上一個吻。
可這好像對于現在的他來說想得太多了,現在已經不會發生這種事了,除非慎秋自己突然想通了,覺得江攬雲對他很好,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因為喜歡。
可這種可能性太低了,連江攬雲自己都不相信。
他把慎秋抱回樓上的卧室,給他把被子蓋好,手指摩挲了一下他的額頭。
反正現在還有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內,讓慎秋想通就好。
…………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屋內暗的一絲光都沒有,床上睡着的人慢慢蘇醒,緩慢地睜開了眼睛。
他在這黑暗中适應了一會兒,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情況,伸手不見五指。
慎秋心裏有了個猜測,可他仍舊不想去相信這個不好的猜測。于是在牆上一路摸索着,去找燈的開關,打開燈就知道了。
“咔噠”一聲,燈被打開了。
慎秋四處看了一眼,這裏沒變,還是那個被封了窗戶的房間。他現在連話都沒法說出來了,嗓子都疼。不知道外面的天是亮的還是暗的,不知道現在幾點。
這種感覺很恐怖,有種要一輩子被鎖在這裏,再也逃不出去的感覺。
他再次嘗試着去開門,門還是鎖着的,打不開,但是在轉動途中他聽見了一個聲音,鏈條的聲音。
慎秋心裏猛然一驚,然後再次掰動門把手,重新聽到了那個相似的聲音。
江攬雲給門又加上了一道鎖,別說一道鎖他打不開了,現在又多了一道,他更是插翅難飛。
之前已經騙過他了,如果現在想要江攬雲再次放下戒心讓他出門可能就很難了。
他覺得很絕望,不知道該怎麽辦,黑壓壓的窗戶,什麽東西什麽娛樂都沒有。沒有人搭話,空氣裏靜谧無聲,一分一秒在這裏都慢的可怕。
度日如年。
這就是明明有眼睛,卻分辨不了好壞的下場。
上一個例子在前,他還沒得到教訓。
活該了。
慎秋腦袋垂下,整個人都迷迷茫茫的。之前的那一場反抗已經讓他少了大部分力氣,現在還去反抗,只會越來越難,總覺得現在一點盼頭都沒有了。
明明都要跑出去了,江攬雲都答應了,怎麽會突然暈倒呢。
他想了半天,這時候才想起來,應該是江攬雲給的藥有問題。但慎秋現在發燒還沒好全,不知道什麽藥該吃,什麽藥不該吃。
床頭櫃上還有幾粒藥,還有一杯水。
江攬雲留給他的,讓他記得吃,這樣發燒才能好的快一點。
除了被鎖着,他似乎對慎秋沒什麽苛責,沒有人身攻擊,沒有口頭辱罵。他還是以前那樣的态度,甚至卑微委婉了很多,不會在慎秋面前随随便便發脾氣了。
這裏什麽都沒有,好像除了睡覺和醒來,就是漫無目的的等待。
無趣,壓抑到……整個人都會崩潰。
慎秋不想變成這樣,他更想出去,能和江攬雲好好交流。
他跑到門口,不知道江攬雲在不在,于是沖着門縫說了句:“有人嗎?”
得罪了江攬雲,受罪的只能是自己,慎秋生怕他不僅是把門外加上鏈子了,他生怕江攬雲把自己也給加上鏈子。
識時務者為俊傑,慎秋挺想做不識時務的那個人的,生氣了就大罵一通,順便批判一下全社會。可是不行,惹怒了江攬雲,燒起來的那座房子是自己。
即使江攬雲現在态度很好,但他能做出來孤立和囚禁這種事,那就得當做潛在犯罪者來看。
那聲音比之前更弱了,好像他知道自己做了錯事,有在認錯一樣:“……我在。”
慎秋心裏一陣驚喜,有人就好:“你什麽時候放我出去?”
“不知道。”
慎秋眉頭微鎖:“你怎麽會不知道,明明你只要把門打開就行。”
“你吃東西嗎?我在門口等了很久了。”
“你會加藥嗎?”慎秋反問。
吃的感冒藥被人動了手腳,他連飯菜現在都不敢信任。
門口那邊被堵得說不出來話,好半晌才回複:“不會,你今天的藥吃了嗎?吃了藥才能好的快。”
慎秋回頭望了望自己桌上的藥片,還沒動,問道:“哪種藥是我不需要吃的?”
他說的是今天,已經過去一夜多了?
江攬雲沒回答,慎秋無力地垂下了頭,抵在門框上。他現在覺得自己是真的搞不懂江攬雲了,他好像從未看懂過他,別說一知半解了,他連皮毛都不了解。
“……那我吃了會怎麽樣?”慎秋退了一步。
“只是會讓你睡久一點。”
“我不想睡,你告訴我哪片不能吃,我不走,我會好好呆在這,直到你放我出去,我聽你的還不行嗎?你不要給我吃那些藥。”
慎秋為人很老套,就不能多吃藥,沒病也會吃出病來的。
“只要你乖一點,我會不加那些的。”
他的意思,是自己今天這份藥還是得吃了。
慎秋眸子擡了擡,沒多久又垂了下去,看見桌上的藥就煩躁。他現在連退燒藥也不想吃了,別說裏面摻雜的其他藥片。
“什麽算乖?”
“不想逃出去。”
門外的人給了答案,這個問題無解了。
慎秋乖乖的就是想要逃出去,如果他不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