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吳氏傳人

聽了那白衣人的話,趙莘站在原地怔了良久,臉上的肌肉不住輕輕跳動,似是心中在掙紮不休。

終于,他猛地将手中金刀向身旁瀑布一抛。

然而白衣人卻倏地動了,身形如輕煙,令何翎懷疑自己只是一時眼花看錯。

定睛再看時,那白衣人明明還伫立在原地,只是手中卻多了那柄金刀。

他竟然能夠後發先至,搶在金刀被抛入瀑布之前将之拿回,這份輕功當真世上罕見。

何翎不禁睜大了雙眼,只覺得這白衣人單論輕功,恐怕已在本派的掌門之上。

“你……”趙莘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他本來已經心灰意冷,知道以自己的武功,根本就報不了仇,聽了那白衣人的話以後,亦已不想再報仇。

然而這樣卻始終有些愧對自己的祖先,所以他一時心情激蕩之下,索性抛棄了家傳的金刀,不料那白衣人卻又将它拾了回來。

半晌,他才十分失意地道:“刀是我的,愛扔就扔。你不是不幹涉旁人的行動嗎?為何又要如此?”

白衣人并不介意他的惡劣語氣,只輕輕倒轉了刀柄,向他遞将過去,道:“你或許會後悔。”

凝視了他一會,趙莘終于一言不發地接過金刀,大步向山下走去,經過何翎身邊時,竟連望也不望一眼,便徑自去了。

白衣人則仍是伫立原地,半晌,才将視線自天邊流雲處收回,半轉過身來,清澈的眼波便凝伫在何翎的面上,看來,他早就知道有人在旁窺探。

被這樣清澈的眼波注視着,何翎全身都輕輕一顫,不由得呆了。

那白衣人姿容絕世,比他所能想象到的更為出色,令得何翎在一望之下,竟無法移開視線,只能呆呆地凝視了他,而白衣人卻也只默默看着他,并沒有急着開口。

好半晌,何翎才意識到自己的無禮,急忙抱拳為禮,道:“在下、在下昆侖弟子何翎,請問……閣下是否便是吳氏傳人,吳風?”

被對方的絕世風姿和高超武功所震撼,他一時自慚形穢,竟不自覺地口吃起來,心中不禁微覺尴尬。

那白衣人面上神情卻仍是平和沉靜,輕輕點了點頭,道:“我已知道你的來意,不過,我不會接這張英雄貼。”

原來自己剛才在林外所說的話,他也早已聽見,何翎恍然大悟之餘,忍不住急急問道:“為什麽?”

白衣人,亦就是江南吳家的最後一個傳人吳風,忽然微微笑了一笑,道:“你們都喜歡問那麽多的為什麽。”

他不笑時容顏清冷,令人聯想起天邊孤星,如今一笑之下,卻又有如沐春風之感。

何翎情不自禁地放松了下來,竟也随着他一笑,這才道:“在下奉七派掌門之命前來,尊駕既然不肯接這張英雄帖,我自然要問清楚原由,好回禀幾位掌門。”

吳風的視線轉向身畔山泉,神情恬淡,飄然若仙,半晌才緩緩開口道:“我非英雄,也不想多問江湖之事。”

“但是,”何翎微一怔忡,便又急急道,“此次泰山之會,為的是對付月恒教主。聽說多年以前,吳家曾在與月恒教之戰中出力甚多,現在為何卻又要拒絕?”

“那已是多年前的事情。而且,七派既然廣發英雄貼,應該已經成竹在胸。天下武林,有能者多不勝數,少了我們吳氏,又有什麽關系?”

“這……”何翎不禁語塞。

話雖如此,但自己卻是奉命而來。現在對方連英雄貼也不肯收下,自己又該如何交代?

何翎的面上,不禁現出些為難的神色。

但奇怪的是,雖然讓他處于如此窘境的是對方,他的心裏卻并不怪責吳風。

能住在這仙境似的地方,每日裏邀友對弈、飲酒論武,這真是極其惬意的生活。

若換成了他自己,恐怕也不願再涉足腥風血雨的江湖之事了吧?

何翎在心中躊躇難定,吳風的一雙明眸卻一直凝伫在他面上,這時忽然再次輕嘆了一聲,伸出手來道:“算了,就拿過來吧。”

何翎頓時又是一怔,不由自主地凝望着對方,說不出話來。

他剛才既然已經一口拒絕,現在為何又會忽然改變主意?

但吳家的人既然肯接下這張英雄貼,至少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一半。

惟恐對方會反悔,何翎急忙上前兩步,将手中的信箋恭恭敬敬地遞了上去。

吳風輕輕接在手中,視線只是自上面微微一掠,便又望向何翎,淡淡道:“貼我接下,但是泰山之會,我卻不會參加,請回去轉告七位掌門。”

迎上他的視線,何翎才忽地明白了過來。

原來對方心細如發,竟是看出了自己剛才的為難,這才終于接下英雄貼,但是他的決定,卻是自始至終不曾改變。

再次抱拳為禮,何翎由衷地道:“多謝。”

他要謝的是,吳風可以體諒到自己的難處,令得他在七派掌門處可以交差。

吳風只微笑了一下,并沒有再開口。

何翎看出對方并不想自己多做停留,于是接着道:“在下告辭。”

輕輕點頭,望着何翎的背影轉瞬消失在花林後,吳風的視線才再次移向手中的信箋。

他俊美無匹的面頰上,慢慢現出些難以形容的神色。

有少許的嘲弄,也有些微的惆悵,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他眼眸中無聲無息地萦繞流轉。

“這就是,江湖……”

他終于慢慢地開了口,線條優美的唇角亦微微上揚,挂上一絲譏嘲的淺笑。

這就是江湖,只要有正義的幌子和旗號,就可以恃強淩弱、以衆欺寡,再不顧所謂的道義,而且每個人做起這樣的事情來都理直氣壯。

吳家其實也曾受過同樣的對待,亦曾在江湖中成為衆矢之的,否則,又何至于凋零如斯?

所以到他這一代,才決定隐居在這流瀑峰飛雪岩之上,再不問江湖中事,這才令得那些人對吳家的嫉恨漸漸淡去。

或許,也是因為他們已經找到了另一個可以群起而攻之的替代品。

他吳風,又怎會再加入那些人的行列?

雙手慢慢合掌,吳風的目光凝望向天邊流雲、峰巅流瀑,掌心內勁輕吐,那封信箋已在他掌上化為飛灰,随着山巅的勁風轉瞬消散。

武林又值多事之秋,而每逢此時,他總會覺得更加地孤獨,即使是在這風景如畫的飛雪岩上,也難以排遣心底深處那一縷淡淡的愁緒。

是該下山的時候了,趁此機會,也可以去探訪心中一直牽挂不休的那個人。

吳風在心中沉吟着,緩緩向花林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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