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約定

月孤鴻覺得,那魔頭可能也不會比自己最年長的兄長大多少吧?

然而,對方卻已經能夠伫立在全武林的最高處,如同天神一般俯瞰着其他人。

仔細觀察的話,可以瞧出那魔頭的面上,有一層淡淡的疲憊之色,披拂而下的長發也比之前淩亂,黑衣上還有大片大片的暗濕之處,卻不知是別人的鮮血還是他自己的。

雖然如此,那魔頭整個人卻仍然顯得氣定神閑,仿佛剛才經過連番大戰的人是不相幹的其他人,而他只不過是來瞧了場熱鬧罷了。

不過,對于月孤鴻來說,什麽都已經不重要了。

他只知道,眼前的這個人,就是殺死自己父母兄姐的仇人,依偎在他身邊的,則是用美妙的歌聲蠱惑了自己心神的魔女。

他絕對不可以就這樣放他們離開,即使心裏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甚至抵擋不了對方的一根小指頭。

驟然間爆發出一聲大吼,月孤鴻一躍而起,連人帶劍化身為耀眼的長虹,向着毫無防備的君莫問疾刺而去。

身邊的月飛鴻并沒有試圖阻止他,小小的少年只是伫立在原地,冷冷地看着自己在這世上僅剩下的親人,就那樣不顧一切地、飛蛾撲火般地沖向令得月氏幾乎滅絕的仇敵。

那是孤注一擲的刺殺行動,月孤鴻早已經抱着必死的覺悟,但他只想證明一個事實:月家的人絕不會有貪生怕死之輩,而他,自始至終都是月氏的一員。

小小的身軀裏卻蘊藏着巨大的力量,劍法或許仍顯得稚嫩,但那份膽略卻勝過許多不戰而退的成名高手。

君莫問的視線微微移轉,瞧着離自己越來越近的這名少年,然後只是輕輕地擡起右手,食指、中指随心所欲地一夾,便将對方的劍尖夾在了指間,再也不能移動分毫。

月孤鴻整個人的去勢猛地被阻攔,提起的內力無法宣洩,頓時反噬到自己身上,只覺喉間微微一甜,唇角已經緩緩流出血線。

他卻并沒有感覺到死亡來臨時的痛楚,若真要說有什麽令他覺得很不好受的話,恐怕還是那碧眸女孩的一個眼神。

她已經有些詫異地轉過臉來,微微一怔,似是認出了他是誰,但卻并沒有跟他招呼,而是有些不易察覺地皺了皺小巧可愛的鼻子,眼睛裏流露出幾分不屑的神色,像是在說:你是什麽東西,又怎麽敢這樣做?

月孤鴻頓時有些氣急敗壞,咬緊了牙關,再次拼盡全力地想要自那個人的指尖将長劍抽出,但無論怎麽用力,都如同蚍蜉撼樹一般可笑。

他怒極擡頭,視線便猛地撞入了那個人深邃如海洋的眼眸之中,頓時被那眼神震動了一下,一時間忘記了掙紮。

“你不怕?”那個人注視着他,終于輕輕開口。

這是月孤鴻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離聽見他的聲音,之前所無法察覺到的細微情緒,現在他卻可以清清楚楚地感覺得到。

那個人的聲音裏有着淡淡的疲倦之意,卻更有着絕世而獨立的驕傲,似乎無論在怎樣的情境下,都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令得他低頭,更無法左右他的決定。

那是建立在強大力量基礎之上的絕對自信,或者也可以說是自負,但卻沒有人敢于這麽想,因為君莫問已經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證明了他有資格如此驕傲。

“怕!”

月孤鴻的雙手仍然握緊了那柄長劍,毫不猶豫、斬釘截鐵地回答。

他怎麽可能不害怕眼前的人?

再怎麽說,他也不過只是個十二歲的孩子,又剛剛親眼目睹無數的高手死在對方的手上。

但害怕又能如何呢?

他是月氏的男兒,就要勇于承擔自己的責任。

現在父母兄姐都死在了那個人的手上,複仇的重任便落在了他的肩頭,即使再艱難,他也必須去完成。

君莫問凝視着眼前的少年,唇角慢慢地竟又現出一縷淺淺的笑意。

他松開手,月孤鴻手中的長劍頓時在內力的作用下斷成寸寸,散落在地。

月孤鴻一下子又變成了赤手空拳,不禁有些不知所措,呆呆地怔在了原地。

那眼珠跟君莫問一樣碧綠如美玉的女孩子,在一邊有些好奇地歪着腦袋問:“哥哥,你為什麽不殺他?”

直到此時,月孤鴻才知道,原來她竟是那個人的妹妹,難怪仔細望去,頗有些相似之處。

而她所問的問題,也正是他心中所想。

君莫問已經殺盡了岱頂之上敢于向他挑戰的高手,為什麽獨獨對自己手下留情?

卻見那個一身黑衣的人輕輕搖了搖頭,道:“他還只是個孩子,不配作我的對手。”

一句話,頓時又讓月孤鴻羞愧難當,卻又無可辯駁。

他的确不配當那個人的對手,但他在心裏暗自發誓:那也僅限于現在而已!

只聽那女孩子已經嬌聲笑道:“這些人全都不配,你為什麽又殺了他們?”

剎那之間,月孤鴻覺得那人眼中的寂寞似乎變得更加濃郁,他仰望了夜空,良久才道:“他們确實不配。但今夜是他們先來攻我,既然決定這麽做,就應該為此承擔責任。”

碧眸女孩似乎還是不大明白,她伸手一指月孤鴻,道:“可是他也同樣先用了劍來攻擊你呢。”

君莫問淡淡道:“我說過,他還是個孩子。我只殺成年人,因為只有他們,才可以為自己所做的事情負責任。”

說着,他卻忽又低頭望着月孤鴻。

在這一剎那間,月孤鴻竟然産生了錯覺,以為在對方的眼眸中看出了些許暖意。

只聽君莫問緩緩開口道:“這個孩子,以後會有出息。不知道,到那時他有沒有資格與我一戰?”

他的語氣中,竟有着深切的期盼,仿佛一個好對手是他尋覓已久的朋友。

就在這一刻,月孤鴻忽然暗暗地下定了決心,自己一定要成為有資格與他一戰的人。

在他的心底深處,隐約覺得,自己其實并不完全是為了報仇,而是因為這人相知的一句話。

那女孩子沒有再追問下去,只是如同銀鈴般地笑了起來,向月孤鴻道:“你聽見了?等你有資格與我哥哥一戰的時候,再來找我們。”

君莫問輕輕嘆息了一聲,淡淡地又瞥了月孤鴻一眼,就昂然向山下走去,邊走邊曼聲長吟道:“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無不爾或承……”

那女孩子急忙緊跟在他的身後,然而剛剛走出幾步,卻忽然又回過頭來,欲言又止地望了月孤鴻片刻,才輕輕又道:“我等着你。”

說完這句,她便随君莫問走下山去,再不回頭。

看不見人了,山路之上卻又隐約傳來美妙的歌聲。

“妹妹随哥呦——走四方來——

山高水長呦——年華抛啰——

不怕別人呦——笑妹傻噢——

只愛哥哥呦——本領高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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