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江雪
看着滿地的屍體,吳風情不自禁地有些黯然。
他默然伫立在風雪之中,劍尖上正有最後一滴鮮血悄然滑落,随即便又锃亮如新。
但很快,他就意識到還有那名奄奄一息的傷者,等着自己去救治,于是急忙将短劍收回腰間,同時身形一動,早已來到那傷者的身邊。
只一眼,吳風便看出對方的傷勢極為沉重,就算華佗在世,恐怕也無法醫治,心裏不禁更加黯然。
而令他更為驚訝的是,那人竟然就是孟雨宗的獨生子孟祺。
“孟兄!怎麽會是你?”
吳風的心情十分複雜,急急扶起孟祺,向他體內輸入內力,同時有些愧疚地開口。
若自己能早到半步,或許孟祺就不會傷得如此之重,還有被治愈的可能。
為什麽自己明明就在附近,卻偏偏會遲了這一步?
那種無能為力的挫敗感,瞬間在他的心裏彌漫開來,而想到孟雨宗剛剛經歷失去侄子的痛苦,很快就又要失去最後一個親人,吳風的心裏更是難以平靜。
孟祺聽得他的聲音,勉強睜開眼睛,向他望了一眼,微笑道:“是……是你,多謝……”
他自然是想謝吳風及時趕到,救下了自己,然而吳風卻情不自禁地打斷了他的話,因為自覺受之有愧。
“別謝我,我只怪自己沒有早些趕到。”
孟祺輕輕搖了搖頭:“能活着見到你……已經足夠了……”
喉間一股鮮血湧了上來,他勉力壓制着難以想象的痛楚,忽然用盡最後的力氣,緊緊握住了吳風的手。
“是……月恒教的人,他們……還要去找……我爹……”
只是說出這幾個字,就已經令得将死之人格外痛苦。
吳風早已明白了他的意思,急忙按住他的手,鄭重地道:“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沒人能夠傷害孟前輩。”
孟祺的臉上,再次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雖然跟吳風并沒有太多的交往,但他知道對方是個言出必踐的人,而且,也是他所認識的人中,唯一一個有能力兌現自己所有諾言的人。
所以只要有這麽一句話,就已經足夠了。
原本高高懸起的心,終于放回了它所應該在的地方,孟祺只覺得自己的神魂似乎已經要離開身體、飄浮而去。
肆虐的雪花落在臉上,竟也已經完全感覺不到寒冷,或是疼痛。
“那就……有勞……”
他喃喃地再次開口,聲音細微,若不是吳風耳聰目明,恐怕根本就無法聽清他究竟又說了些什麽。
但這句話最終還是沒有能夠說完,崆峒派的年輕高手已然合上了雙眼,身上雖然帶着各種各樣形狀可怖的傷口,然而表情卻安詳得像是熟睡。
吳風凝視着他的面孔,無聲地嘆了口氣。
月恒教。
看來,自己跟那個人正面對敵的時刻,終于就要到來了。
雪仍紛紛揚揚地下着,不知遠在千裏之外的姑蘇城,是否也同樣大雪紛飛。
君莫問站在舷窗前,望着兩岸飛逝而過的景物。
山巒平原,樹木房屋,全都覆蓋在厚厚的一層雪毯下,幾乎無法辨認出其原貌。
即便如此,卻仍能讓人領略到中原那獨特的景致之美,迥異于他所熟悉的北天山。
如此江山,又有着豐富的物産和富庶的生活,難怪自古以來,那麽多的門派都想在這裏占據一席之地,并且想方設法地将其他勢力排擠出去。
君莫問本來無意問鼎中原,因為他自幼在北天山長大,早就習慣了那裏的風土人情,反而對拘泥于繁文缛節的中原人不是很欣賞,因此也并不打算将月恒教的勢力滲入中原。
但在泰山之巅,中原各大門派的行徑卻讓他出離憤怒,與其讓這幫道貌岸然的人主宰中原武林,倒不如由月恒教一統江湖,那一刻,君莫問的心中才第一次真正地産生了這樣的想法。
既然已經決定這麽做,就再也沒有了退路,他必須率領月恒教在這場戰争中取得最後的勝利,這是為了生存,更是為了尊嚴。
只是不知道,那個聞名已久的吳氏傳人,是否真的能像他的先祖那麽可怕,會成為自己前進道路上的阻礙呢?
船正緩緩行駛于江心,雖然岸上已是積雪過膝,但江水湍急,那些雪花甫一飄落便消逝于水中,根本就無法稍作停留,再加上這是東西交通的要道,江上船舶川流不息,所以除了靠近岸邊的水面有些浮冰之外,整個水路仍是暢通無阻。
不過此刻正是淩晨時分,雪又下得正急,許多商船都推遲了自己出航的時辰,所以江面上僅剩下君莫問所乘的這艘船。
雖然他從不喜歡張揚自己的身份,外出時總是輕車簡從,但此次前來中原,卻是為了代表月恒教震懾中原各大門派的,所以在長老徐清的精心安排之下,起居飲食的各方面都契合着他一教之主的身份,這艘船也不例外。
算不上富麗堂皇,卻古樸莊重,全是用最上好的木料請名匠打造而成,莫說在湍急的江面上能夠如履平地,就算航行在茫茫的大海之上,也無須擔心海上的颠簸風浪。
船艙內的布置也十分簡單,但卻舒适雅致,所需要的東西應有盡有,并放在最适合它們的位置上,便于君莫問随時取用。
船外風雪漫天,船艙內卻溫暖如春,然而君莫問卻反而覺得太過舒适了些,于是将舷窗全都推開,讓凜冽的寒風撲面而來,這才滿意了些。
有人忽然掀簾而入,卻是負責瑣碎教務的長老徐清。
他一反常态地沒有立即走上前來,而是站在門口稍微遲疑了一下,才腳步沉重地向前走來。
君莫問并沒有回頭,但以他對自己這個屬下的了解,只瞧對方這麽一躊躇,便知道多半是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教主……”
就連聲音裏也透着遲疑,只說出這兩個字便又停頓了下來,徐清似乎不知道該如何措辭。
“何事?”
君莫問沒有催促,更沒有向他望去,因為知道這樣只會增加對方的緊張和不安,所以只跟平常一樣淡淡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