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悠悠山谷回蕩着鳥鳴,山腰的六角涼亭裏,樹蔭投影在瓦頂,亭下聚了四五個小劍派的弟子。

有個絡腮胡也不過剛坐下,足下鞋履沾着山腳的塵土,一口堪堪飲盡身前的茶水。

他抹了抹嘴,喘了口氣,視線掃一圈衆人,忙問:“如何?這山頂……”他身側一人頗為得意道:“你來得晚錯過了這盛況,可得後悔一輩子去了!”“那你倒是說道說道!”“知道什麽叫‘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嗎?”中間書生模樣的人接過話去,絡腮胡馬上給他續了茶,示意他接着說下去。

書生手中的紙扇揚了揚,朗聲道:“今日來賞一出武林高手過招,這第一個鼓點打響,楊城主那邊鋒芒銳氣即刻出鞘,只見青衣少俠卻不疾不徐以柔化剛,一柄柳葉彎刀在掌中繞,卻被嗤笑不過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招,結果你們猜怎麽着?”絡腮胡頗為驚疑:“柳葉彎刀?怎的今日沒見着那銀色長鞭嗎?”這書生端了說書先生的架子,還賣起關子地搖了搖頭。

“汰!”一人拍了絡腮胡的腦袋,低聲道:“你可別看不起那柳葉彎刀,像那楊城主……可就吃了大虧喽!”書生見他要繼續說下去,急忙邀功似的搶過話來:“聽我說聽我說……那頭的楊城主剛沖上去,這廂的少俠站定歪頭,手上彎刀早就在他頸側候着飲血了!”這楊城主在無定城內只手遮天,成天搜刮民脂民膏,小幫小派處處被打壓,簡直在這百裏內當起了“土皇帝”,早該有人出來整治整治他!衆人念及此大呼過瘾,笑聲驚動了周圍的飛禽,簌簌的聲響蕩在風中,藏着一聲輕笑。

那絡腮胡眼睛騰起亮光,止着笑問:“那青衣客還說什麽了?”“好像說了一句……‘手下敗将還不滾?’”“诶,不對不對,我怎麽記得原話不是這樣的?”“怎麽不是?隔得遠我也聽得清清楚楚!”“分明不是……”絡腮胡眼看幾人七嘴八舌要吵起來了,正皺着粗眉要勸上一番,空中剎時響起一道清冽的聲音來。

“他說的分明是——‘閣下,承讓啦!’,怎麽到了你們這兒,就成了‘滾’啦?”那聲音不大不小,自空中響起,繼而傳到他們每個人耳中,能內力傳音必是高人,衆人立刻住了嘴。

好半響,絡腮胡對着半空問道:“不知是哪路英雄?你又怎知那青衣客說了什麽?”“如果閣下在現場?倒不妨現身和我們一起喝一杯?”那人閉着眼躺在幾丈高的枝幹上,細碎的陽光降落在他的睫毛上,一根根睫毛極分明、極柔。

胸口停着一只信鴿,他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漫不經心地撫摸着它的羽毛。

他惬意地聽着亭子裏的對話,開口道:“你們桌上連壺酒都沒有,在下還是不去的好。”

說話間連帶着胸膛震動,白鴿的眼睛賊溜溜地轉來轉去,找準時的“蹭——”的一下從他指尖飛走。

循着白鴿飛出的方向,衆人來到樹下,擡頭望去只見粗壯的樹枝旁垂墜着一小截青色的衣料,上頭那人伸了個腰,坐起來,低頭看着樹下已經呆滞的幾個人,勾起了嘴角。

“那在下先告辭啦!”這人目似朗星,此刻眼裏盛着一片柔光,又帶着些天真意趣。

他往下躍至下一個樹梢,幾個起落間消失在樹葉更加密集的深處,連帶着青色的背影也一起消失在他們的視線內。

絡腮胡怔怔看着頭頂,喃喃道:“那人是……”“好、好像是。”

他們幾人是慕名而來的好事者,在山頂之時也只敢遠遠躲着看,只是沒想到這縱酒泛花快意江湖的恣意少俠,也不過才二十出頭的年齡啊。

在外間關于青衣客的種種事跡越傳越奇,在大街小巷人人誇這俠骨柔腸之時,主角本人此刻正慢悠悠走在山間,他的腰間別着兩個精致的白瓷瓶,稍稍一走動,兩兩相碰,叮當作響,在這青山綠水間,別有一番紅塵天地客的潇灑。

行至平日裏居住的竹屋,他邁着步子繞到屋後,在一山洞前站定,轉動牆側的青苔石塊,閉合的洞石慢慢露出一條越來越大的縫隙,随之而來的光亮鋪灑進去,照亮了內裏的情景。

石洞裏很空,只有兩條釘在牆上的鎖鏈,鎖着一具白皙的軀體。

盛寒枝站在洞口眯着眼睛看過去,洞中的人低垂着腦袋,一頭黑色長發直達腳裸,上身的紅衣淩亂穿在身上,下擺剛好遮住私處部位,未着寸縷的下身讓那細長的雙腿暴露在空氣中,許久未見陽光的皮膚略顯蒼白到近乎透明。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對方幹燥的紅唇和一節挺拔玲珑的鼻梁,盛寒枝走上前捏着他的下巴,用力擡起,露出一張絕色的臉來,視線再往下,那修長脖頸下的點點紅痕和深淺牙印,新的,舊的,交織成香豔的圖冊。

下巴處的拇指開始施力,似乎發現有人在看自己,鳳玦蹙了蹙眉,濃密的睫毛一顫,睜開一雙水光潋滟的眼睛和他對上,在盛寒枝那深不見底的黑眸裏倒印出那精致的五官來。

鳳玦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下一秒卻咬着紅唇驀地變了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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