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十六
酒窖裏精巧的機關和密道是老教主留下的,連拜訪過這裏好幾回的盛寒枝都未曾發覺。
冷長書移動了好幾個不同位置的格架,地下的暗道方顯出其貌,從細窄的入口展拓到寬敞的密室,燭火昏黃,鳳眠躺在終年冰冷的石床上,像一只丢失了呼吸的蒼白蝴蝶。
酒窖的密道直通天煞教的後山,鳳玦只留了個靠譜的教徒長期在此守着,以防萬一。
“參見教主。”
除了鳳玦和冷長書,那教徒還是第一次見外人進來,忍不住多瞧了這青衫的年輕公子兩眼。
盛寒枝還沒來得及說點什麽,感覺掌心一空,他轉過頭去,只見鳳玦若無其事地松了手,上前兩步問那教徒:“今日情況如何?”“禀教主,聖女……體內的毒素還未清除幹淨,所以……”聽那教徒說話斷斷續續的,盛寒枝猜是因為自己在場讓對方有所顧忌,索性踱步走到一邊,不去打攪他們。
密道的空氣是流通的,唯獨陽光照射不進來,于是此處長期處于昏暗之中,順着晃動的燭火放眼望去,冷長書低着頭給鳳眠輸入真氣,鳳玦正蹙着眉在跟教徒說話,一旁無所事事的盛寒枝突然意識到,自己現在像是走到了迷霧重重的山谷,前方有真相待揭,也有疑團陸續砸來。
他一向不喜歡陷入江湖中的各路紛争,昔日仗劍潇灑行長河落日天涯,青衣客最熱衷的不外乎自由,若是遇上這種複雜事兒,定會在一腳踏入迷霧前就抽身。
可如今事關鳳玦,他又忍不住去揣測其中種種緣由——如果鳳玦先前說的那番話是真的,那麽他口中自己喜歡的人又是誰?盛寒枝此刻思緒活絡,聯系之前在酒樓聽過的戲曲,腦補了很多的橋段出來,于是鳳玦剛把事情交代完,一轉身,見狼崽子正眼神複雜地盯着他,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舊地重游的确是容易喚醒記憶,鳳玦只遲疑一會兒,便問道:“你……是不是想起什麽了?”權衡一番,盛寒枝搖了搖頭。
他怕把剛剛那些猜測說出來後,鳳玦就會順水推舟地編造出另一個故事來诓他,“什麽也沒想起來,但是鳳教主,你別再費力氣騙我下山。”
“……”常嘯那老頭指使常樂把鳳眠害成這樣,按照鳳玦的性子勢必是要報仇的,正邪不兩立,捋清楚了這一點,盛寒枝釋然一笑。
翌日清晨趁着鳳玦還沒醒,他輕手輕腳地穿好衣裳下了山,在竹屋找到拿了拜帖要出門的虛一道長。
“師父,您這是要去哪兒?”道長雲游四海,此番也是憂心徒弟才回來一趟,盛寒枝是什麽脾氣他最清楚不過——一旦拗起來誰勸都沒用。
可總歸是做師父的,不忍看着徒弟誤入歧途,他便尋到盛寒枝住的竹屋裏來。
今日可算是等到人了,虛一道長恨鐵不成鋼,劈頭蓋臉地質問他:“你屋子那後方的山洞和鎖鏈是怎麽一回事兒?”“為師說過多少遍,行事要正大光明,切不可行此等不磊落之舉,你……”說完,道長氣得胡子都在顫,靜心咒在腦子裏響了好幾回,這才克制住沒把浮塵敲到他身上。
“師父您別生氣。”
盛寒枝不動聲色地接過他手上的拜帖,扶着道長坐到椅子上,态度誠懇:“先喝口水。”
虛一道長已經忘了自己方才是要出門前往聖居山莊,抿了一口茶,耐心地勸導這個不讓人省心的徒弟,“《十戒經》裏有言:‘四者不欺,善惡反論’,你老實告訴為師,你那山洞先前困的究竟是何人?”“師父,我已經知道自己失憶的事兒了,您也不用再瞞着我。”
盛寒枝垂着眼皮,“先前那裏關的不是別人,正是鳳玦。”
“你……”他承認的語氣非常自然,坦蕩到讓虛一道長一時竟無語凝噎,道長想起幾年前塞北有位江洋大盜劫了幾箱官銀,到手後還沒捂熱就被盛寒枝搶了去,那大盜追了他近一個月,好不容易把人堵在酒樓裏,卻發現幾箱官銀已經被他送完了,大盜看着空空如也的箱子,氣得當場劈了兩張桌子,偏又打不過對方。
盛寒枝拎着酒壺,倚在桌邊喝上一口,和顏悅色道:“楊兄不必如此動怒,我這一路散財留的都是你的名字,放心,在下不搶你功勞。”
他做了什麽事,向來是堂堂正正絕不含糊。
石室裏先前關的是鳳玦,關了那便是關了。
道長幽幽嘆了一口氣:“為師都跟你說了,人死不能複生,你關了他有何用?”人死不能複生……盛寒枝還沒問這“人”是誰,虛一道長又諄諄告誡,自顧自地把話說完了,“既然鳳眠已經死了一年,你何苦還要再插手天煞教的事兒?”言外之意,他之前喜歡的人是天煞教的聖女。
“我是失憶了,不是傻了。”
盛寒枝撫了撫額,甚至一度懷疑師父這番說辭是不是和鳳玦提前商量好的,“您別趁我失憶就……”想起方才虛一道長搬出的《十戒經》,盛寒枝學以致用,原封不動地還給他:“四者不欺,善惡反論。
師父,我鐘情鳳眠這事兒,是誰告訴你的?”虛一道長冷哼,“自然是鳳玦。”
盛寒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