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仲宛拎了個西瓜去菜館,推門就聽到張師傅講,“他爺爺的爺爺的兄弟媳婦的弟弟,曾在宮裏掌過禦勺。他的不知道第幾輩爺爺跟着進去打雜,學了門手藝,然後一代代的傳承下來。民國的時候曾給段祺瑞掌過勺,自然災害那三年,他爺爺憑着門手藝,娶了知識份子家庭出身的小姐,還是個續弦。

仲宛接道:“您小時候恰巧趕上文·化大革命,你們族家就落敗了。您是生不逢時,沒趕上好時候,否則就現在這水平,擱民國至少能給馮國璋掌勺。”

“張師傅,您下次再講這些老黃歷的時候,讓我站您邊上,您說從哪段開始,我能給您倒着背。哪個字該平聲,該揚聲,該拐彎,該降,聲調我都不帶變的,停頓的語氣跟标點符號都不給您省,您只要管我碗茶就行!”

蘇敏趴在收銀臺上打瞌睡,侯峰抱個手機笑不停,張溪也在玩游戲,趙易陽個愣頭青不知去了哪。大家看到仲宛進來,立馬精神,麻溜的該幹啥幹啥。

張師傅氣的嘴角一抽一抽,拿着扇子指着她,“就你貧,盡耍嘴皮子活了!”

仲宛笑着把西瓜放他面前,“吶,給您泡上老半天了,解解暑去去乏,晚上訂了德雲社的票,您去放松放松!”

張師傅拿着扇子輕點她腦袋,“就你個機靈鬼,我孫女要有你一半,我現在就情願躺底下喽!”

正在玩快手的張溪,頭也不擡道:“爺爺,您可真逗,您還是長命百歲的好。就算您現在想躺下去也沒地呀,您還得憋屈在盒子裏,等将來我有錢了,給您買一豪宅,別墅級的,您那時再舒舒服服的躺下,想活動下筋骨,還能翻個身。”

張師傅一扇子拍她後腦勺,張溪手裏的手機震掉在地上,迅速撿起來在衣服上蹭蹭,抱着西瓜回了廚房,“您老別想那麽多了。還是給您切塊西瓜,您說了半天也怪累的!”

“你這丫頭越來越上臉了,回頭讓你爹可勁收拾你!”

仲宛被蘇敏一臉八卦的拉到前臺,張溪端出切好的西瓜放到張師傅桌前,也湊熱鬧的圍過來。倆人的眼神閃着不容忽視的光,“那軍哥哥真是你弟弟?”

“嗯,我隔壁家弟弟,從穿開裆褲就跟在我屁股後面跑。”

蘇敏換了個角度,“你們倆有奸情麽?”

“什麽叫有奸情?你們對奸情的定義是什麽?”仲宛看她。

張溪抓住核心,“你倆有沒談過戀愛,牽過手,打過啵,睡過覺!”

“他當兵走的時候才十九,我都快二十三了!我們中間四年沒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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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敏又一針見血,“我沒問你倆年齡差,你正面回答溪溪的問題!”

仲宛考慮了一下,“你問的範疇太廣,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此話怎講?”

“什麽叫談戀愛,牽手,打波,睡覺?我們倆從小就牽手,打啵小時候就有了,睡覺也是,他十歲還跟我睡過一床,你們說的這些行為是有意識還是無意識?是怎麽個程度才算……”

“停停……停停停……打住。”

張溪揉着耳朵,“你怎麽比我爺爺還爺爺?我們就問一句啥關系,你就給我扯了這麽遠,饒了這麽大個圈子,我不打聽了,行了吧。”說完,轉身就往張師傅旁邊拿西瓜吃。

……

蘇敏眯眼看她,“我是小瞧你了呀,真是厲害死了!有奸情就有奸情,心虛就承認,幹嘛開着火車頭咣叽……咣叽……咣叽的往前開,欲蓋彌彰懂不懂!”話落,也轉身過去吃西瓜。

……

蘇敏是仲宛的高中同學,倆人關系在班裏一般。大三時懷孕,休學結婚生子。仲宛開菜館的第二年,就在網上廣撒網式的發布了招聘信息,聘請位能管理前臺的一把手。

當時蘇敏的女兒不過兩歲,她剛離婚,又急需一份穩定收入,在網上看到招聘後,降低了标準給仲宛打電話。張溪是張師傅的孫女,連着三年暑假在這勤工儉學。今年大學畢業,暫時在這邊幫忙邊找工作。

臨傍晚,仲宛燒了兩道清淡的菜,熬了小米粥,裝進飯盒打算帶回四合院。

“喲,夠賢惠呀!”蘇敏打趣她。

仲宛不接她這茬,自顧自的說:“周末把女兒帶來,好久沒見了。有點想她。”

蘇敏想了想道:“明天就周末,可也是最忙的時候。來了盡添亂,下次找機……”

仲宛打斷她,“明天盡管帶來,不用你管,我負責陪她玩。”

蘇敏沖她翻了個白眼,“這可是你說的。不要學上次,為了你的口腹之欲打着我們的旗號,拎了兜什麽懷舊零食回來。也不知哪個黑作坊的,鬧了兩天的肚子。”

仲宛拎着飯盒回家。蹑手蹑腳的進卧室,看着依然熟睡的栾江,額頭鼻尖有些許的汗,把搭在他身上的空調被往下拉了拉。看了眼手表,睡了近七個鐘,又輕關上門退了出來。

院裏悶熱,傳統的四合院就這點不好,夏天住起來并不舒适,四周圍的跟鐵桶似的,一絲絲風都吹不進來。盡管不舒适,仲宛還是喜歡住這裏。可以打理些花花草草,春秋冬天躺在搖椅裏曬曬太陽,夏夜也是有機會納個涼的。同樣都是火柴盒,比起商品住宅樓,這個已經是極好的了。

這處四合院,是她小姑夫十幾年前置辦的。內裏外都翻修過兩次,地理位置算是好的。當時買的多少錢不知,現在這寸土寸金的地,少說也要大八位數。

小姑跟姑父幾年前去了國外,就把這宅子交給仲媽媽打理。四年前開菜館,她小姑夫就讓她搬進來照看。仲宛要給房租,小姑夫如何也不收,說她住進來好歹有點人氣,長期不住死氣沉沉,會敗落的厲害。

仲宛搬了把搖椅躺在院子裏,悶熱的環境有利于思考,這是她總結出來的經驗。

聽着蟬鳴,看着夜空,記憶回到了十年前。

十年前剛過十七歲,那時上高二,本來上學就比同齡人晚,小學又留了級。上高二時,過完十三歲的栾江就已經上高一了。倆人還是同校。

栾江從小就特聰慧,七歲進小學,跳了兩級,不到十一歲上的初中,本來還想往上跳,被他爸媽壓制住沒讓。認為還是讓他跟同齡人呆一起更有利身心健康。

栾江平日由栾奶奶照料,他爸媽沒那閑工夫管他。高中他們住校,每周五栾江放學就自覺站在她教室門口等她,有時隔三差五的也會來找她一塊食堂吃飯。盡管他年齡小,在班裏并沒有顯得不合群,人緣混的還算不差。

仲宛被父母與栾奶奶時時叮囑,要照顧好栾江,不能讓他被同學欺負。周末要一塊坐車回來。仲宛曾一度很煩栾江,煩到不能看見他。

栾江在她們那片就是标準的“別人家的孩子”。只要有孩子的家庭肯定要拿來跟他比較。仲宛當然也沒逃過這個命運。在學校裏同學們打趣她,在家裏父母不放過她,每每周末燒好吃的,仲爺爺就站在院裏扯着嗓子喊栾江。

仲宛看到他就躲,栾江也不追,就站在原地耷拉個腦袋,慢慢轉身往回走。仲宛絕對會內疚的追過去。

高中時期,正值情窦初開的年齡。她也會收到情書,也會跟同學小聲讨論哪個男生長得帥,哪個籃球打的炫酷。栾江上高二時個頭蹭蹭往上長,仲宛莫名就會想起小學的一篇課文“拔苗助長”。

高三時,仲宛也寫了封情書,拿着礦泉水站在操場上,盯着八班的班長打籃球。結束後栾江跟班長一塊擦着汗走過來,仲宛手裏只有一瓶水,毫不猶豫的遞給了班長。還殷勤的把蓋子給擰開。

栾江把籃球用力的朝球筐一擲,袖子擦了把汗,撿起校服就離開。三天後,仲媽媽在栾江的口裏“無意”聽到仲宛遞情書這回事,晚上到家就被父母堵住。不反對她早戀,但必須得是高考結束,拿到滿意的大學錄取通知後。

高二時的栾江不顧家人勸阻參加了高考,倆人分數整整差了三十分,盡管都在北京,一個是一流大學,一個是……前者是栾江,後者是仲宛。栾江也再不是那個耷拉着腦袋,裝可憐的小男孩了。

仲宛正走着神兒,胳膊被蚊子狠狠叮了口。一巴掌下去,半個手掌都是蚊子血。背上的衣服又被汗浸透,脖子上也是粘糊糊。仲宛看向胳膊上的兩個包跟血跡,起身拿了換洗衣服去衛生間。

沖完涼出來看了眼時間,快九點了。栾江一點左右睡着的,考慮要不要把他叫醒?轉身先去隔壁的偏房,把床上稍微整理了下,鋪上套新床品,打開空調調好溫度。又打開院裏的燈,拿着滅蚊劑掃射了一圈,自己身上也塗了花露水,又給四周的花花草草澆了遍水,決定回卧室叫栾江起來吃飯。

仲宛打開床頭燈,栾江眉頭緊擰,額頭密布着汗,五官痛苦的蹙成一團,緊握拳頭的手,一下下的捶着大腿,身體左右的掙紮着。

仲宛吓的輕拍他臉,“江江?江江你醒醒,我是宛宛,宛宛啊。”

栾江突然睜開了眼,迅速防備的坐起來,茫然的瞳孔逐漸聚焦,眼神瞬間鋒利起來,像正午的太陽反射在刀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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