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栾江是被仲宛叫醒的,驟然睜開眼,就看到雙失焦的眼。
仲宛輕聲安撫,“沒事了,沒事了。”
栾江似一個失魂的木偶坐起來,逐漸眼睛才回神。仲宛擦他額頭的汗,一聲不吭的趴在他懷裏。
栾江輕拍她背,“沒事,做了個夢。”仲宛也不追問,緊摟他腰聽着他心跳,仰頭舔舐着被他抓傷的脖子。
栾江也沒解釋沉默的抱着她,仲宛躺他懷裏緩緩睡着。看了眼桌上的手表,淩晨五點,輕拍着她也漸漸睡去。
再睜開眼已是七點,栾江半個手臂都是麻的,仲宛脖子也落了枕。栾江下床打了盆熱水,拿着毛巾熱敷了會兒,卵而作用并不大。
仲宛在刷牙,栾江在疊被,過了會抱着床單進來丢進洗衣機。仲宛嘴裏噙着牙刷要說話,栾江直接打斷,“床單該洗了。”
仲宛紅着臉嘟囔,“前天才換的。”
栾江不在意,“嗯,你很幹淨,是我把它弄髒的。”
“……”
仲宛把牙刷遞給他,倆人站在院子裏,一個手插大褲衩兜裏刷,一個手卡着腰刷。仲宛洗漱完回廚房開火熬粥,冰箱拿出條茄子,兩條青瓜,一塊醬牛肉,随便蒸蒸拌拌兩道菜。
栾江随後也進來,拿過削皮刀幫着削青瓜。仲宛把蒸好的茄子拿出來,醬牛肉跟小蔥也拌好,猛然想起沒有馍,接過栾江手裏的青瓜,“趕緊出去買倆燒餅回來。”
十分鐘後,栾江一副大爺樣,拎着個袋子一晃一晃的回來。手裏舉着半拉包子嘴裏還噙了口。仲宛看他這副德行,過去兩手把他頭發揉成雞窩狀。
栾江噙着滿口的包子,眼睛瞪的圓溜溜,一臉無辜的看着她。瞧着他這副人畜無害的樣,仲宛擰他臉蛋親他嘴,“誇你可愛呢!”立刻擦擦嘴,“好大一股肉包子味!”随即就着他手裏的包子咬了口。
仲宛盛好粥,栾江一手端一碗的放到桌上,仲宛問:“不是讓你買燒餅?怎麽都買了包子。”
“包子有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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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宛看他那沒出息樣,“你沒吃過肉包子?”
栾江搖頭,“沒吃過好吃的肉包子。”
仲宛看他,“以前可沒看出來你愛吃肉包子?”
“以前沒遇上。”
仲宛看他又吃了個,問道:“你吃了幾個?”
栾江想了想,又看看袋子裏還剩下一個,“一共買了五個,給你留一個。”
“你怎麽這麽能吃?”
栾江咬一口包子,“我還能幹呢!”
“……”
栾江起身收拾碗筷,仲宛拿抹布擦着桌子。倆人在廚房洗碗,栾江道:“我盡量大後天就把車開來,有事給我打電話。”又改口:“沒事也能打。”
仲宛低着頭擦碗,小聲嘟囔,“我不習慣打電話。”
栾江輕聲道:“那我來打,你接。”仲宛得逞,點點點頭。
送走栾江回菜館,張師傅也是前腳剛到,仲宛摸着一側僵硬的脖子,“張叔,您趕緊幫我按按吧,睡落枕了!”張師傅還沒使力,仲宛就嗷嗷叫嚷,“您輕點輕點。”
“輕不了,您就瞧好吧,按兩下就過來了。我這手藝可是跟我師叔特意學的,當年就想着要是廚子混不下去了,還能去給人按個摩。不成想,我這廚藝還混出了名堂,這按摩的手藝也就沒使上。那時候想着藝多不壓身,廚子,推拿按摩,理發,連磨剪子戗菜刀都學過。”
仲宛不可思議,“您居然會理發?”話剛落,那邊蘇敏搗着計算機,“如果剔頭也算會理發的話,那張師傅确實會!”
張師傅難得不跟她杠,“我那時候白天飯館幹活,晚上就在樓下支張椅子給人剃頭刮面。不過賺的沒賠的多。”
仲宛稀罕,“剃頭刮面也能賠錢?”
張師傅樂觀道:“統共刮了五張臉破了三,能不賠錢麽?後來就混不下去了。”蘇敏早已笑的喘不過氣。
張師傅又說:“對了,前天馬谡帶他爺爺去我家了,馬谡這孩子挺實在的,我跟她奶奶很喜歡。”随惆悵道:“過不了幾天就扯證了,溪溪以後就是人家的人了。”
仲宛安慰,“這多好啊,倆人在城裏有房有工作,以後想見他們不就一句話的事?這要是嫁去外省,您才跟着操心呢!”
張師傅擺擺手,“你不懂,以後她就是別人家戶口本上的人了。”說完拍拍她肩,“活動活動看!”
仲宛360度扭了圈脖子,“別說,這門手藝您還真沒白學。”
張師傅得意道:“那是,可以說我菜燒的不好,誰要是說我按摩手藝不好,我跟他急!”說完,哼着小曲進了廚房。
仲宛站在原地做了套拉伸,蘇敏走過去看她耳後,“被什麽叮了?”
仲宛回頭,“怎麽了?”
蘇敏細看了番,把她渾身上下個打量透,尖着嗓門,“喲,我還當怎麽回事呢,這大熱天的穿個高領七分袖,我說呢!”
“……”
仲宛面皮發熱,“瞎想什麽呢?我穿高領怎麽了,這天又沒那麽熱了!”
蘇敏杠道:“既然這麽涼快,你開什麽空調呢?”仲宛窩在沙發裏不理她。
蘇敏坐過去碰她肩,“昨晚還怪熱情的哈。”仲宛站起來追着她打。
蘇敏繼續道:“咱隔壁弟弟不?”說完就跑,哈哈哈哈!
仲宛扭捏,“你怎麽知道的?”
“我又不瞎,都是過來人了。你們倆那眼神暗湧深藏,跟看宋哲的眼神完全不同!學生時代我外號可是“掃描儀”。”蘇敏人精道:“每個人都有不可言說的事,你不說我也不問。不過剛才張師傅肯定看到了,哈哈哈哈哈。”
“……”
蘇敏擦着眼角笑出的淚,“跟你說一正經事,我姨給我介紹了一對象,比我大兩歲,結婚倆月就離了。”
仲宛問:“見過了?怎麽樣?”
“這不正跟你說麽?他約我明天下午去咖啡館。”
“好啊,明天我守着你放心去吧!”
倆人又鬧了會兒,馬谡帶着他科室的一幫人過來吃飯。張溪一副端莊閨秀的模樣,站在馬谡身邊偷偷朝她倆擠眼睛。仲宛引着他們進了包廂,悄悄拉了下馬谡,“飯後有空沒?”
馬谡搖頭,“打算去看電影。”
仲宛正色道:“騰出來,找你有點事,晚會先別走。”
馬谡看她一眼,別有深意道:“那行,我也老早想跟你聊了,晚會說。”
午飯結束,他們科室該散都散了,張溪極有眼色的去了後廚。仲宛領着馬谡進了包廂,端起壺泡好的茶給他沏上。
仲宛盯着淡綠的茶,一時不知如何開口。馬谡看她糾結的表情,“你察覺了?我早就想跟你談談栾江的事,一時沒找到機會。”
仲宛心下不滿,“有心找,怎麽也會找得到。”話落後悔,自己不也早察覺了。
馬谡不在意道:“你們倆個一會這樣一會那樣,我都摸不透你們到底是什麽關系,到底要幹嘛?我怎麽說?”
仲宛擡眼,“現在摸透了?”
馬谡嘟囔,“宛姐,咱們這麽有意思麽?我是沒告訴你,可告訴了又怎麽樣?我就不信你沒察覺。”
仲宛不作聲,半晌看着他問:“我能做什麽?”
“抽煙太頻繁,一定要幫他控制。睡眠質量應該很差,要是有依賴安眠藥,讓他戒掉。最好做下心理疏導。我初步确定是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
仲宛不解。
馬谡斟酌道:“簡單說,就是經歷了心理所不能承受的痛苦,精神上反饋出來的創傷。這麽講你可能會更明白,但專業上也不知道對不對。”
仲宛試着理解,“精精……神……崩潰?”
馬谡搖頭,“也不算。是精神上的一種創傷。就是遇到了面對不了,也克服不了的……”
仲宛打斷,“是抑郁症?”
“不不不,不是。PTSD跟抑郁症本質上區別很大,盡管很像。”頓了下道:“簡單說,PTSD是有條件的,大概率是發生了重大事件。比如地震,海嘯,戰争等目睹了重大傷亡的,他痛苦的根源是某件事本身。抑郁症是緩慢持續性的心理暴擊,引起的原因諸多。普通抑郁症患者不會轉化成PTSD,但PTSD患者會轉化成嚴重抑郁症。”
馬谡感覺自己繞的太複雜,就更幹脆道:“易患PTSD的人群是部隊,是災民。這是由戰争跟災難造成的。抑郁症更生活化,社會裏很常見。你懂了麽?”
仲宛點頭,“好像明白點。”
馬谡喝口茶道:“還有什麽想問的?”
仲宛垂着頭,盯着桌布問,“那他……他有沒有轉成……”
“具體不清楚,我也正害怕這點。”沉默了半晌補充道:“宛姐,我沒有危言聳聽,PTSD一旦轉化成抑郁症那就更嚴重的,江哥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仲宛沒作聲。
馬谡打量她神色,掏出包煙點上,“也可能是我言過其實了,咱們也別自己吓自己。你也別太當回事,你們大學時怎麽處以後就怎麽處。不要讓他察覺到我們拿他當病人。有些病就是邪乎,你越拿它當回事它就越上臉。”
又連諷帶刺,“我說這些是讓你心裏有個數,別拿着刀子亂捅,他身上哪軟你不比誰清楚?上個月咱們一塊吃飯,你下刀可是穩狠準,一點沒差!”
仲宛不理會他的諷刺,“昨晚上他掐自己脖子,神情非常痛苦,渾身肌肉緊繃,眼神也渙散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