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天漸漸亮了。

有不知名的小鳥時不時啾啾啾,外面雨後初晴,染了一些冬月的涼意,但南苑主屋內因為有地暖,所以整個屋子都暖融融的。

裏間靠近床的地上全部鋪着灰色的毛絨地毯,淡妃色帷帳層層疊卷拖曳在地,雕花架子床上同色被褥柔軟,彎着弧度。

陸菀裹着錦被蜷在裏面,青絲淩亂,一只雪白的玉足露了半截出來也沒管,她從剛剛醒來之後就一直躺在床上,動也沒動,已經兩個時辰了。

“姑娘,您餓了嗎?今日有您愛吃的糖裹栗子糕。”守在床邊的知書上前将被子拉了拉,蓋住了姑娘嬌小的玉足。

昨天姑娘直接暈倒的時候,她真的覺得天都要塌了,一度慌了神,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只緊緊摟抱住姑娘嘶聲的哭喊。

好在劉大夫還沒走遠,聽到動靜從外面匆匆趕了來,勉強穩住了大局。

劉大夫的醫術高明,給姑娘診脈之後紮了幾針便醒了過來,這讓知書稍微穩住了心神。可姑娘卻不知怎麽回事,醒來後又哭又鬧又吵冷又喊熱,知書使出了渾身懈數,給哭鬧的姑娘喂了好幾次藥和參湯,情況才勉強穩定下來。

她以為姑娘無大礙了,但姑娘辰時就醒了,而現在都快午時了,還是一直蜷在被窩裏,紅着眼眶不言不語。

“姑娘,您別這樣,您這樣奴婢看着難受。”知書現在很不安,因為她突然記起了昨天劉大夫的話。

【要是真轉不過來,發了腦急就出大事了。】

“姑娘……”聲音發着抖,她被自己的猜想吓住了,撲在床邊緊緊握住姑娘的手。“姑娘您這是怎麽了您別吓奴婢好不好?那顧世子混蛋對不起您,您不要跟自己過不去啊,要保重自己的身子不要再胡思亂想了好不好,不值當的姑娘,您別吓奴婢……”

而被子裏的陸菀此時完全沒有感知到外界,她秀眉緊蹙,櫻桃小嘴微微抿着,思緒十分不寧,腦海中一會兒閃過顧昭的甜言蜜語,一會兒又閃過柳薏如那張嚣張得意的臉,循環往複,交替出現。

她被這一幕幕的畫面纏得頭皮發麻,漸漸的,頭也開始隐隐作痛了。

突然!陸菀記起了一件大事!

她昨天貌似好像拖了個男人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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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一個滿身是傷渾身是血的陌生男人。

啊啊啊怎麽會這樣?!為什麽會這樣?她可是知書達禮的士族之女啊,怎麽會如此出格的拖個男人回家?

她拖個男人回來幹啥啊?

陸菀越想越覺得震驚,又想起昨天她與那人還拉拉扯扯的,別提多親密了!

霎時,瑩白的小臉窘得像是抹了胭脂一樣。

而且,而且昨天她還在衆目睽睽之下哭哭啼啼的……跑了?

丢人,太丢人了嗚嗚。

陸菀扯過搭在身上的繡花錦被,直接蒙住了自己,只露出一雙水霧霧的杏眼。

眨了眨。

“知書,”

陸菀剛剛就覺察到床邊有人,不用想就知道是知書,她嗡嗡的喚了一聲,像是在詢問,但聲音低得又像是在自言自語,“知書你說,昨天的一切是真的嗎?

不是不是不是,肯定是自己昨晚做的夢!

“啊?”沉浸在悲傷惶恐中的知書突然聽見了姑娘的聲音,愣了愣,反應過來後頓時歡喜,“姑娘?姑娘你轉過來了嗎?認識奴婢嗎?奴婢是知書。”

“嗯?”陸菀沒明白知書怎麽如此歡喜,她稍微側轉過頭看向知書,見她眼中竟然有些淚光,不解,“知書你怎麽了?”

“沒事沒事 。”見姑娘神色恢複了正常,知書頓時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她用袖子搽幹了眼淚,“姑娘您可吓死奴婢了。”

“怎麽了?”

“您剛剛都不理奴婢。”

陸菀還以為是什麽大事呢,把一向冷靜的知書吓成這樣,“我剛剛在想事情……知書,昨天那個哭得稀裏嘩啦的人,是我嗎?”

陸菀委婉的又問了一遍,她自然是記得昨天的事,問知書也只是為了确認。

不,是為了讓知書來否認沒這一回事兒的。

那絕對不是自己!

“是!是姑娘!”太好了,姑娘還記得昨天的事情,且思路清晰,可以确定是轉過來了。

“……”被知書無情的揭露了事實,陸菀的小臉更紅了。

真是……太丢人了。

“沒想到我竟然是這樣的人。我竟然大庭廣衆哭哭啼啼,而且,而且還拖了個陌生男人回來!啊……等等,”陸菀說到這裏,忽的拉低了被子,然後一骨碌擁着錦被爬坐起來,小臉震驚,“我昨天将那個男的安置在了內院?”

陸菀的寝衣,為了舒适,都是特意做大了幾個號的,所以現在因為她突然的動作,素色寝衣松松垮垮的向一邊傾斜,露着細小香肩,白嫩嫩一片。

她沒在意自己衣衫不整,反正裏間也只有知書在這裏,沒有外人。水潤雙眸一直緊緊盯着知書,瞪的溜溜圓。

知書見姑娘重新這般鮮活,總算是完全放了心。

她上前将姑娘的素衣扯了扯整理好,又理了理姑娘如上好絲綢般的烏發,“姑娘,昨天已經過去了,昨天發生的事情姑娘也忘了吧。 ”她希望姑娘忘了昨天的事,特別是關于那個顧世子的事,她怕姑娘再受刺激。

見知書顧左右而言他,陸菀是确定了。她重新躺了回去,虛無的望着前方慵懶少動。但嘴裏卻碎碎念個不停,“完了知書,我覺得自己真的丢人丢大發了,不僅丢人,還行事出格,我竟然綁了個陌生男人回家。”

“不是綁,”事已至此,知書一改昨日堅決阻止的态度,糾正道,“是救,姑娘可是頂好的人,那是在救他。”

“……話是這樣說沒錯,我當時确實是為了救他的。”陸菀兀自回憶了一下當時的情景,“當時他被之前的主家抛棄,又被打成那樣,不救他他估計就沒了。”

陸菀抓了抓自己的長發,還是覺得有點問題。哪有未出閣的姑娘把個陌生男子救回家的啊?救就救吧,那為啥要把他帶到內院?昨天她到底是怎麽想的啊?

知書見姑娘小臉都快囧成了一團,想着還是換一個話題,“姑娘要起來嗎?餓不餓?午食已經準備好了,有您最愛吃的糖裹栗子糕,熱水也已經準備好了,姑娘昨晚出了一身汗,雖然有搽洗,但要不要再清洗清洗?這錦被棉單也得換換。”

聽了知書說的,陸菀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好像是有點黏黏的不舒服,想着自己暫時還不餓,于是開口,“先沐浴吧……對了,小可憐他現在怎麽樣了?”

“……”話題沒有轉成功,知書有點無奈。

“他沒事,昨天劉大夫給他看了,都是皮外傷,沒大礙。就是頭部傷得重了點,需要調理一陣子,但總的來說沒有大的問題。”

“哦,沒大問題就好。”陸菀汲着繡花鞋下了床,因為昨晚喝了幾碗藥,所以她現在一身輕松,并沒有沉珂不爽利的感覺。而且還喝了些參湯,也并沒有什麽病後初愈的虛弱感。

“既然沒大問題,那就讓他搬到知武旁邊的屋子裏去吧。”

“姑娘,您要留下他?”知書以為姑娘清醒了過來,定會将那人趕走的,畢竟,将那人帶回來是真的荒唐。

“嗯,”陸菀想了想,很是認真的回答,“你昨天也看到了,他被人打成那樣,若是居無定所怪可憐的……況且我昨日都說了要将他留下的,不能出爾反爾。”

“嗯,姑娘想留下就留下吧。”知書現在對客房那位完全沒了敵意,甚至很感激他。因為聽劉大夫的意思,姑娘當時因為別的事情引開了注意力才沒轉換為最壞的腦疾。現在想來當時應該是客房那位引開了姑娘的注意力。換句話說,客房那位算是救了姑娘。

如今知書想得不多,就盼着姑娘平安喜樂便好。

“那待會兒你去跟大伯母說一聲,就說我昨日在人牙子那兒買了個小厮,然後等小可憐醒了讓知武帶着到福叔那裏知會一聲。”

“嗯。”

吩咐完知書,陸菀便去了耳房。

這是主屋的套間,底下同樣有地暖,角落還專門放了銀絲炭火盆,所以耳房裏也是熱浪融融的,不冷。

熱氣袅袅間,在寬大的浴桶旁,陸菀解了衣扣,除了自己身上的寝衣。

因為夜裏睡覺她不喜穿裏面的小衣,覺得束縛,所以解了寝衣之後,陸菀瓷白如玉的身子便這麽展露了出來,弱骨豐肌,隐在卸了珠釵的散亂青絲下,軟媚花嬌。

随着一起進來的知書知道姑娘臉皮兒薄,易害羞,所以每次給姑娘沐浴的時候眼睛都是半眯着的。這次也是,給姑娘細細沐浴之後,又将她的烏發搽幹,全身抹了香芸齋的潤膚膏,最後給姑娘換上了一身幹淨暖和的家常襦裙。

等忙完了之後,知書便讓姑娘稍等,她去取午食。

陸菀“嗯”了一聲。剛洗完澡,她懶洋洋的不想動,于是蜷在貴妃椅上眯着眼兒,像只小貓咪一樣打着盹兒。

眯了一會兒,陸菀睜開了眼睛。

對了,得去問問小可憐的情況,看看他的身契還在不在身上,若是不在,得去官府補辦一個才行。

這樣想着,陸菀打起精神出了主屋。寒風瑟瑟,她不由得打了個冷顫,而後繞過庭院假山,來到了客房門口。

作者有話要說:  跨年啦,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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