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既然不能成為彼此的喜樂,那就打個死結吧。不能簡單就做個絕版,令他不敢嘗也不能舍。是禁锢,是罰懲,也是彼此的救贖。】
梁肆站在酒店的走廊裏,望着那扇厚重的門,像一塊木雕。
編個手機掉在她房間的理由就能進去了吧?
搗個亂,壞了他們的好事?
可是那有什麽用呢?之後她還是會被趕出來,他們還是會在裏面,做着一般情侶都會做的事。
所以進去了又能怎麽樣?搗亂了又能怎麽樣?裴葉琪現在回了國,難道她能每分每秒都盯着麽?
梁肆,你不累麽?你要怎樣才肯放過他…
“小肆,你要怎樣才肯放過他?”
大一時,裴葉琪對她說。
那個時候,裴葉琪以優異的成績考入了A大,陳母與A大的校長是舊相識,砸了一些錢,把因受傷而落榜的梁肆也送了進去。
那一年,梁肆大一,陳勵深大三。
梁肆變得不愛說話,她不再梳高高的馬尾,不再和裴葉琪說一句話,只是老愛跟着陳勵深。
那時的陳勵深是個學生,總是穿着一身幹淨清爽的運動裝,騎着自行車往來于A大和家裏。陳勵深從不在宿舍住,就算是晚上6點有公共課,也會回家陪媽媽。因為陳母的膽子特別小,經常半夜會突然驚醒,噩夢成疾。
陳勵深的代步車是裴葉琪送他的生日禮物,一輛白色品牌自行車,梁肆一直叫它小白。
裴葉琪把小白推到他面前的時候,有點洋洋得意,她說陳勵深,驚喜吧?這車可貴了呢!
陳勵深表面上笑笑,卻沒有打算要收下的意思。
正在這時,梁肆背着書包走過來,就站在旁邊看着兩人。
那時候的她,就是這麽一副令人無語的鬼樣子,總是莫名其妙的出現在陳勵深身邊,也不說話,只是站着,像個陰魂不散的影子。
裴葉琪見梁肆過來,趕緊說:“勵深,這個不是你爸爸給我的錢,也不是我媽媽給我的錢,是我自己去咖啡店打工攢下的哦!”
陳勵深這才認真的看向那輛車,擡眼望着她:“真的?”
裴葉琪瞄了眼梁肆,趕緊點點頭:“真的真的!騙人是小狗!你騎上試試看!”
陳勵深走到車子前,長腿一跨,騎上去,掂了掂前車輪。
不錯,車身輕盈,配件高檔。
“勵深,你騎兩圈試試看嘛!”
A大的校園寬敞平坦,陳勵深望着前方的路,有些躍躍欲試。
男人天生對駕駛工具都有駕馭的*。
他的叫剛踏上腳踏板,一個身影就擋在了車前。
梁肆忽然雙手張開,立在距他前車輪只有兩公分的地方,直勾勾的看着他。
陳勵深的耐心已經到極限了,那段時間,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解決掉這個“麻煩”,要不是母親喜歡她,他才不會和她沾上絲毫的幹系。
裴葉琪見梁肆的犟勁兒又上來了,有點懊惱的說:“小肆!你又要幹嘛啦!”
梁肆張開雙臂擋在那裏,死死的盯着陳勵深,三個人的怪異對峙,惹得路過的同學圍觀。
“我要你載我。”梁肆面無表情的說道。
“你說什麽?”陳勵深将雙腳放在地面上,騎坐在車上,松開車把,挑挑眉,覺得可笑。
梁肆并沒有重複一遍,只是依舊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古怪的人!
陳勵深一擰眉:“梁肆,你當你是誰?”
裴葉琪一見陳勵深有點生氣了,怕他真的一沖動從梁肆身上軋過去就壞了,于是趕緊走上前去搖搖他的胳膊,哄到:“你別生氣啊,她不是想對你怎麽樣,你知道的,小肆她自從…之後她就沒過去那個坎兒,你就別跟她一般見識讓她鬧吧啊…”
陳勵深輕輕的甩開裴葉琪的手,将兩只胳膊住在車把上,俯身支撐在上面,眯起眼睛看着眼前這個耳朵上還纏着紗布的小姑娘。
“梁肆,不要以為這些日子,我媽讓着你,哄着你,你就得寸進尺,我陳勵深可憐你你就是可以在我家吃飯的客人,我陳勵深不…”
“我要你載我。”梁肆固執的打斷他,下颌微微上揚了一度。
裴葉琪詫異的失聲道:“小肆…”
陳勵深驚訝的微微張着嘴,口中威脅的話還未出鞘就被她削斷了。
三個人皆以極其詭異的表情僵持着。
過了大概有幾秒的凝滞,陳勵深忽然笑了,淡淡的,戲谑的笑了。
“好啊,你上來。”
陰狠的冰霜凝固了他嘴角的笑容。
連裴葉琪都看出來不妙了:“勵深…你別…”
誰知道下一秒,梁肆二話沒說就走過去,跨上他的車騎坐上來!
那時蒼白而倔強的表情,至今想想,梁肆都為自己汗顏。
大有一種不破樓蘭終不還的悲壯啊…
“坐穩了。”陳勵深蹬上腳踏板,車子就飛快的沖了出去。
梁肆哪裏敢抱着他的腰呢?只能死死的抓着車座。身後是裴葉琪擔心的聲音:“小肆!坐穩了!陳勵深你別騎得那麽快呀!”
裴葉琪的聲音越來越遠,最後,梁肆只能聽見耳邊呼呼的風聲。他的車子穿過了三食堂,四食堂,穿過了體育館,飛快的駛向體育場的無人區。
梁肆越來越怕,盡管耳邊風聲刮響,她卻能夠清晰的聽到自己心髒的不安。
四下無人的車道上,陳勵深開始劇烈的搖晃車把,車身晃動得很嚴重,梁肆害怕極了,死死的抓着那根本不頂用的車座邊緣。
她知道陳勵深是成心的,可她不知哪來的倔強,就是不松手也不求饒!
終于,途經一個減速帶的時候,陳勵深雙臂一用力,前車輪便被高高的擡了起來!梁肆泛紅的手指再也抓不住,巨大的慣性将她甩了出去!
嘭!
劇烈的疼痛自手肘和膝蓋處擴散,梁肆被摔得七葷八素。
陳勵深的車子剎住閘,前輪在地上摩擦出一條剎車線,他的鞋子他用鞋子用力的踏在地上迫使車子停了下來!
就像是那晚一般冰冷的,毫無憐憫的眼神,陳勵深騎坐在車上,居高臨下的俯視着受傷的她。
梁肆微微喘着,咬着牙撐起身子站起來,像是被激怒的小獸,依舊死死的盯着他。
于是,她在他詫異的目光中,一瘸一拐的走向了他的尾座…
第二次她從車上摔下來,她躺在地上,他坐在車上,兩個人都粗重的喘息着,四目相交中,仿佛糾纏了一千年的怨念。
第三次她被甩下來的時候,陳勵深手臂一揚,一把将車子踹出去好遠!嘴裏罵了一聲“媽的”!
那一刻,她深知自己贏了。
既然不能成為彼此的喜樂,那就打個死結吧。不能簡單就做個絕版,令他不敢嘗也不能舍。是禁锢,是罰懲,也是彼此的救贖。
…
那天晚上,裴葉琪帶着外傷藥來梁肆的寝室看她,梁肆依舊不和她講話。
裴葉琪的眼淚在眼圈裏打轉,追在她屁股後勸:“小肆,何苦呢,你的耳朵…陳勵深也不想這樣!”
“小肆,求求你了,都是我不好,咱們和好吧?你別這樣不說話了好不好?”
“小肆,你要怎麽才肯放過他?”裴葉琪就快要急哭了。
梁肆忽然停下,像是幹澀生鏽的機器,緩緩地轉過頭看着她,那種眼神本不該讓一個花季的女孩子去承受。
“怎麽放過他?你讓他把我受驚的爸爸從醫院裏弄出來給我做一盒蒜香排骨送到我面前來告訴我他沒事的,他後半輩子不會在床上度過!你讓他來啊!你讓他把我爸從病床上弄起來啊!”
梁肆喊着喊着,布上血絲的眼睛忽然蓄滿淚水,一不小心,便落下兩行滾滾的熱淚,吓得裴葉琪長着嘴巴愣住了。
裴澀琪帶着哭腔說:“可是…可是他也是受害者啊…”
梁肆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揩去淚水,在鼻子裏冷哼了一聲。
裴葉琪愣在原地,就這樣看着耳朵上還挂着紗布的她,默默的走進了喧鬧的水房。
第二天,梁肆早早的就等在了陳勵深的教室外,他拿着書往出走,身旁跟着幾個要好的同學,故意忽略她的存在。梁肆就這麽背着書包,不聲不響的,默默的跟在後頭。
等到出了綜合樓,同學都散去,陳勵深才回頭冷冰冰的看了她一眼。
梁肆追上去,與他并排走。
“陳勵深。”
陳勵深站定,不耐煩的低頭看着這個比自己矮上一頭還要多的女孩子,她的右臉上,又多了一塊淤青。
“我爸爸的醫藥費又沒了,醫院給我打電話了,你去交錢。”
淡淡的一句話,沒有請求,沒有态度,只有理所當然的命令。
陳勵深深吸一口氣:“梁肆,你就不能裝得可憐點?”
或許,或許那樣,他會對她好一點。
“我不可憐。”她黑黢黢的大眼睛緊緊的攫住他的視線,昂起頭:“你去交錢。”
陳勵深就沒見過這麽…這麽執拗難纏的人…!
“好,我去,我去。”他無可奈何的應付着點頭,繼續往前走。
梁肆還是跟着他,背着沉甸甸的書包。
走到自行車棚,陳勵深閉上眼睛,回過身來,極其極其不耐煩的深吸一口氣,再吐出來,看着她,無力的說:“又怎麽了??”
“我要吃蒜香排骨。”
她說罷,不由分說的走向他的車子…
陳勵深一愣,一張俊臉氣得慘白,他将手插在頭發裏,狠狠地揉了揉,看着她固執的背影,心裏有一萬個不願意,卻是一點轍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