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改變

有的人想把時光留住，有的人想要迅速遺忘，但是時光never gives a shit.

日子總是在繼續，梁總如願以償的跟上海調研的公司定下了“經濟顧問”的職位，只能博士答辯之後就可以準備搬過去。他女朋友已經升級成未婚妻，也在上海的一家銀行找到工作，秋季入職。小兩口開心極了，琢磨着請大家吃飯唱K。葉姐産檢顯示是雙胞胎，姐夫一家高興壞了，葉姐俨然成了他們家的珍稀大熊貓，在葉姐以防止産前抑郁為由的強烈要求下，家裏人勉強同意她上班，但是每天早上，午飯，下班，三次車接車送。曹老師的項目也順利推進，已經收尾進入寫作階段，研究所裏每個人都很開心。

包括林瑞。林瑞也有很多“進展”。。。他去校醫院美白了牙齒，重新買了一些顏色較淺的衣服，雖然仍然幹淨簡單，但是天藍色的T-shirt配上簡單的卡其色短褲總是好過以前黑乎乎的一身。他本來就顯得小，這下更像是個十七八歲的高中生了。正裝是秦越陪着他去買的，順便還送了他幾件襯衫，将他打造成白領精英的願望無法實現，因為他的面相既不夠犀利也不夠成熟。但是至少有幾分職場新鮮人的樣子了。夏天到了，林瑞又開始每天早上去活動室游泳，改變線條。他偷偷的起草了一份計劃書，列了改變自我形象的20條任務。每次完成一項，他就覺得離海明又近了一些。在暗戀中的人總有一個通病，這點不分男女老幼，總覺得自己配不上對方，覺得當自己變得更好，就會離對方越來越近。在這條路上艱難奮鬥的癡男怨女看不到一個事實，對方喜不喜歡你跟你好不好有的時候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還沒有貨幣可以轉換。他喜歡你，你什麽都好，他不喜歡你，你再好再改變他也看不到。林瑞在自己編織的夢裏孤注一擲，勇往直前。

這天晚上，海明約林瑞去泰國菜，林瑞開心赴約，特地穿了一件新的polo衫，白天的時候秦越看着他蛋疼的嘆了“青春啊～”林瑞當作贊美開心的收下了，暗搓搓的希望着海明能夠發現他的改變。他沒有發現自己潛意識裏的小女子作态，也沒有反思自己整個生活的重心都已經變成了“海明覺得。。。”海明不負重望的，。。。沒有發現。林瑞暗自失望了一秒鐘，就又開心的跟海明聊着天等着菜上來。海明心情明顯非常好，“林瑞，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可是第一個知道的！”林瑞看着他神采飛揚的樣子，也不由自主的開心起來，又被那句“第一個知道”窩心了一下，甜蜜的問，“什麽好消息？”“我跟導師談過了，他UCLA的教授提過我，對方看過我的簡歷和以往的項目，準備接受我的申請讓我過去讀PhD。”

林瑞的頭嗡的一聲，定定的看着他，“什，什麽時候的事，我，我怎麽不知道你在申請？”海明完全沒有發現他的異常，“之前就跟MIT的教授有合作，我也有繼續深造的意向，但沒有大規模申請。這次這個教授正好要招學生，我導師就跟他提了，基本上已經确定可以給我offer了，只是還要走一些程序。”

接下來的話，林瑞都聽不見了，“他要走了，他要離開了，他要消失在我的生命中了。他申請出國都沒有告訴我。”信息量太大，他一時甚至不知道為哪一件而傷心比較好，是對方要走了，而他還沒有完成20條任務，沒有到自己覺得可以表白的程度，還是對方之前根本沒有把他放進需要被通知計劃的組群裏面。他突然覺得他的心要爆炸了，他需要一個出口，他得告訴對方，我在改變啊，你等等我啊。

“林瑞，林瑞？”“啊？”林瑞猛的回過神，看到海明一臉的莫名其妙，還帶着一點“你是我兄弟怎麽不為我開心”的委屈。林瑞低頭喝了一口可樂掩飾着不自然的表情，心裏自嘲着，“看吧，你的表情我都懂，我的表情你卻永遠不懂。”他擡頭看着海明，終于明白海明不是不能懂，他是不想懂。他林瑞沒有重要到要海明去花心思花時間琢磨，自然對方也就讀不懂他的心情。他以為他早就已經接受這種不平等，可是最終還是委屈了。他使勁兒的扯了一下嘴角做出個笑容，“太好了！我是被這個大喜訊砸懵了。那你今天晚上一定要請客才行啊！”海明嗔笑，“行！你個吃貨！”菜上來了，林瑞突然覺得今天真是應景，他現在的心裏就像桌子上的冬陰功湯和綠咖喱雞肉，又酸又辣，從喉嚨口一直沖到鼻腔。

海明俨然以及是一副要離開的狀态，“你以後啊自己也要記得好好吃飯，不要總是啃蘋果面包之類的，你不用減肥了，只要稍微注意就好。泰國菜還是滿适合你的，不會太刺激，又比較暖身體。。。”林瑞看着海明絮絮叨叨的樣子，突然做了一個這輩子至今為止最瘋狂的決定，然後就笑着說，“之前驚訝還有一個原因，我其實也一直在準備出國，不過還沒考過GMAT和托福，所以還沒有告訴你們。你一講吓了我一跳，這也太巧了。”林瑞覺得自己真是個影帝，他用盡全力的演着，“唉，你也要考這些麽？還是說這些步驟都省了？唉，有個好導師真幸福。”海明也驚訝了，“真的假的？！天啊，你也要出國啊，有沒有特別想去的學校呢？”林瑞心思飛快的轉着，他知道演戲的訣竅就是有巧合，但是不能全是巧合，“沒有啊，加州其實挺好的，不過我也在考慮東部的學校。再說了，也要考完試才能看能申請哪裏才行啊。”海明笑着給他打氣，“你決定了？反正只要你決定了，兄弟我都支持你。來，幹杯！祝你心想事成！”兩個人用可樂碰了杯，意氣風發而又其樂融融的樣子。可幹杯的時候，兩個人都将變了的臉色藏在了杯子後面。林瑞心想，“你要是真的知道我在想什麽，應該不會祝我心想事成了。”而海明的臉色晦澀不明，他感覺到了命運對他深深的嘲諷，墨菲定律，有些事你越想躲就越躲不開，有些人你越是不想傷害命運就越讓你們糾纏在一起，扯不清楚。

吃完飯，兩個人慢慢走回學校，海明有意無意的聊起林瑞兼職的公司，“你上次不是說你師兄和上司都很看好你嘛，又開始給你辦正式入職了，那你這一走，他們知道了麽？”林瑞報複似的，“還沒有告訴他們，你是第一個知道的。”海明果然不再說話。林瑞心裏隐隐的有一種預感，海明其實比他想的要聰明的多。他可能什麽都知道，只是不點破，竭盡全力的維持着一個不說不問的平衡。悲哀的是，林瑞沒有足夠的籌碼打破這個平衡，一旦點破，海明只能離他遠遠的，所以他只能裝傻。

當天晚上，林瑞就上網搜了GMAT和托福考試的材料和信息，制定了計劃。他從最基本的背單詞開始肯定是來不及了，所以幹脆一鼓作氣，仗着自己英語還不錯，直接就上模拟題。淩晨4點，看着悲慘的模拟題分數，林瑞沉默的洗臉睡覺。然後6點鐘，又爬起來開始上網搜攻略。接下來的幾個星期，他不再去游泳，跑步的時候也聽着MP3，而linkin Park也換成了聽力測試題和下載的新東方老師講課錄音。最先發現林瑞狀态不對的是秦越，林瑞一如既往的努力工作，認真完成任務，像個充滿能量的小炮彈，但是以前是朝氣蓬勃，可是現在，越看越像是憋着一口氣。他問林瑞有沒有發生什麽事，林瑞躊躇了一下，還是說了實話，“我在準備出國。”然後滿懷歉意的說，“辦全職的事，謝謝你跟師兄了。但是我可能要辜負你們的好意了。”說完低下頭，像個做錯事情的孩子。要不是了解他的人品，秦越簡直都要懷疑他是故意的了。每次他做錯什麽事，就是一副“我對不起全天下，我要自裁謝罪”的樣子，然後秦越就什麽都說不出口了。就像現在，秦越沉默了半天，也說不出生氣的話，“能問原因麽？”林瑞下意識就接過去，“沒有，只是覺得比較适合做研究，然後我對于那邊的研究環境比較喜歡，。。。”說到這兒，他突然覺得自己不單單是假，還很卑鄙。他用着用爛了的借口來打發真正對他好的人，利用着對方的善意，卻連句真心話都不肯講。他猛的擡起頭，“秦越，你有時間聽個故事麽？”

天陰的很，淅淅瀝瀝的雨打在窗子上，讓在屋子裏面享受着幹爽的人一樣感受到沉悶的氣壓。秦越坐在咖啡廳了，用勺子慢慢的攪動着一口沒動卻已經涼了的黑咖啡。林瑞坐在他對面，雙手捧了一杯拿鐵，杯子已經慢慢涼下去，他卻像賣火柴的小女孩兒一樣在微弱的熱度中汲取溫暖。拿鐵是秦越給他點的，秦越覺得他胃不好，不應該喝喝咖啡，從來都給他點拿鐵。他想，秦越是真的把他當自己弟弟照顧着的。秦越看着林瑞頭頂的發旋兒，突然就笑了，“有發旋兒的人都犟。”又在林瑞迷茫的眼神中接下去，“所以，你這段時間的變化都是為了他，為了他減肥，改變形象，分手，現在又要出國？”林瑞一哂，點點頭。秦瑞用少有的尖銳語氣問到，“那如果你去了同一個城市，甚至同一個學校，他還是不喜歡你呢？又或者，你申請不到同一個城市，你去了另外一個城市，你們隔得很遠，可能因為相同或相似時區的緣故，你們能夠經常通個電話，發個短信，一星期聊上一回天。然後其他的時間，你就在那個陌生的，你甚至不愛的城市，孤獨的一個人生活。你要重新交朋友，要開始一份長達5年甚至更久的艱苦學習。你也許都覺得能忍受，可是然後呢？他回國，或者留在那裏。然後結婚，生子。你們聯系慢慢的減少，直到沒有。你用盡全力，就為了爬到一個‘遠程陪讀’幾年的身份？在今後他跟他妻子講起這一段的時候，你只是故事裏那個‘也出了國的朋友’。他甚至不知道你每天做什麽工作，去了哪裏紮根。。。”

“不要再說了！”林瑞一把拉住了秦越的手，他的手掌還帶着拿鐵些許的暖意，可是手指已經冰涼。秦越感覺到了，他在顫抖。他不再刺激林瑞，他始終狠不下心讓林瑞再難過。嘆了口氣，兩手握住的林瑞的手，慢慢的給他暖着，“你決定了就去做吧。但是記得，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一個哥哥。”林瑞淚如雨下，愧疚就要将他淹沒。不單單是對秦越的，還有對自己的。他可憐的自尊和驕傲都不能夠忍受他如此的輕賤自己。可是怎麽辦呢？他是真的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