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不藥而愈

以厲天的生日為借口,林瑞過了自從參加工作以來最奢侈的一個周末:連着兩整天完全沒有工作。

直到周一早上,兩個人吃完早餐,各自去上班,林瑞甚至有了點“周一綜合症”的症狀:完全不想上班。。。

等紅燈的時候,林瑞居然非常不着調的想到一句話,“從此君王不早朝”。。。林瑞哂了一下,果然“二”是會傳染的。

到了辦公室查看郵箱,199封未讀郵件吓得林瑞一激靈。用了将近兩個小時終于回複完所有的電郵,林瑞伸了個懶腰,準備摘下眼鏡按摩一下眼鏡,這才發現,他把眼鏡落在厲天家裏了。好在林瑞戴眼鏡也只是為了氣場而不是真的近視,也就放棄了回去取的想法。

不過想到“取眼鏡”,林瑞回想起了周六晚上的事。

當晚兩個人“捉妖”告捷,從床上爬起來,切好蛋糕,厲天并沒有動刀叉,而是目光灼灼的看着坐在對面的林瑞。

許是因為喝的有點多,許是因為氣氛太好,又或者是厲天等着收禮物的樣子戳中了林瑞的萌點。總之林瑞在對方期待的眼神中,并沒有把背包裏的早已經包好的手辦送給厲天,而是給了厲天一大把鑰匙。

厲天先是一愣,繼而眼睛一亮,嘴角不住的上揚,卻還是裝蒜,“什麽意思?”

林瑞用另一只手拖着下巴,“別想太多,又不是給你的。”

他滿意的看着厲天的笑容僵在臉上,才懶洋洋的說,“我的公寓是學校的,不方便給你鑰匙。不過,我可以在鑰匙圈上給你家鑰匙騰一個位置。”

厲天的心髒跟坐過山車似的忽上忽下,這會兒終于落到實處,一下子拉過林瑞的手,越過餐桌給了他一個結結實實的吻。接着一把拿過鑰匙串,大步沖回卧室,一陣稀裏嘩啦的響聲之後,又一陣風似的沖回客廳,一把抱住林瑞。半晌,松開他,把鑰匙串重新放回他的手上,笑容明亮的讓人心悸,“彩禮。”

回想起這一段,林瑞的表情不由的柔和起來。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愛上了厲天,甚至不知道對方是不是真的愛上了他,不過,他喜歡跟對方在一起的感覺,他也能感受到對方的喜歡,既然誰也不知道他和厲天這樣可以走到哪一天,那為什麽不走走看。

他煮了杯咖啡,定了定神,換上挂在門後的西裝,去教室上課。

一連四個半小時的課上下來,林瑞覺得身心疲憊,頭腦放空,出了教室門,剛正準備回辦公室喝口水休息一下,卻被叫住了。他皺着眉頭一回頭,卻發現是系主任,“姜主任,您找我?”

姜主任明顯是有點吃驚于林瑞沒有戴眼鏡的樣子,然後立刻笑開了,“小林老師啊,有沒有時間,來我辦公室聊聊。”

林瑞知道自己不戴眼鏡顯小,可是三十六了被叫“小林老師”,頓時有那麽點兒想說“哪裏哪裏”的囧像,繼而又嘲笑自己,“看把你美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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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上還是什麽都沒露,姜主任也無從知曉這一連串兒的心理活動。兩個人來到姜主任的辦公室,“坐,坐。小林啊,喝水嗎?”

林瑞這會兒渴得厲害,也顧不上什麽“真讓假讓”的講究,“哦,有瓶水麽?”

姜主任點點頭笑開了,“有,我給你拿。”回身從辦公桌下的小冰箱裏拿出一瓶水遞給林瑞。

林瑞接過水,“謝謝姜主任,我是真有點兒渴了。”說罷,打開瓶口,慢慢的喝了幾口,然後擰好,放在辦公桌上,看着對方,“姜主任,您找我有事?”

姜主任一直在看着林瑞,他很喜歡這個年輕的老師,研究做得好,課也講的好,最難得的就是個性,簡單直接,沒有彎彎繞繞,卻不會個性張揚得讓人覺得不好相處。就像剛才,渴了就是渴了,沒必要裝什麽,他看不上那種對于這麽屁大點的事還繞彎兒着花心思的人。可是“直接”也有很多種,這個年輕人的直接并不會讓人覺得突兀沒禮貌。

想到這兒,他笑了笑,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小林啊,過來幾個月了,還适應麽?”

林瑞笑了笑,“嗯,都挺适應的,畢竟是我的母校。一開始有點不太習慣MBA酒會之類的,不過慢慢的适應了,覺得還好。”

看着他這麽誠懇,姜主任的笑容加深了些,“那我也就不繞圈子了。我們當時談的是過來做一個學期的客座教授,這個學期過去一大半兒了,系裏對于你的工作也都非常認可,研究呢,更是沒得說。所以呢,我就想問問,有沒有想法留下來呢?”

林瑞一聽愣住了,繼而表情認真了起來,卻沒有立刻答話。

姜主任接着說下去,“哦,待遇方面呢,我們跟院裏商量了一下,可以給你個Full。雖然暫時還不能立刻給個Title,但你也明白,這個還是要照顧到資歷的,薪資方面,我們做不到跟美國那邊一樣,但是我們可以盡量在其他的待遇上找平。”

林瑞還是沒有說話,其實他是徹底有點懵。不過姜主任卻明顯誤會了他的意思,“明白,明白,這也不着急,還有兩個月呢,你回去再好好考慮考慮,有什麽問題或者顧慮都可以随時來找我。”

林瑞終于從發懵的狀态中解脫出來,“謝謝姜主任,也謝謝系裏這麽看重我。我會好好考慮的。”

回到辦公室,林瑞的心還是不能平靜。

要是幾個月之前問他這個問題,他應該會很客氣的拒絕,這個無關待遇,甚至無關研究環境。他一個做商科的老師,有電腦,有數據,在哪兒其實沒多大差別。但是他離開十年,這裏認識的人一只手都數得過來,而且都各自有着自己的生活,不好總去打擾。說得直白一點,這兒沒什麽可讓他牽挂的,也沒什麽理由留下。

唯一的那個理由。。。是啊,唯一的那個理由,十年前把他無情的推開,而現在,也早已時過境遷,大家都要move on了。

可是現在不同了,他剛剛跟厲天确定了關系,不管将來怎樣,兩個人是在認真的交往。他一直告訴自己凡事“順其自然”,一直刻意遺忘自己回國的時限,其實未嘗不是因為他不想做出任何決定性的舉動。現在這件事,就像開啓了一個計時器,“tick-tock”,逼着他限期決定。讓他有點心慌。

可是,不知道厲天到底怎麽想。。。

林瑞下意識的想去摘眼鏡,卻摸了個空。他苦笑着,這就是習慣的力量。閉上眼睛,用兩指按壓着山根,要是他留了下來,兩個人卻并沒有能夠走下去。。。或者更慘的,厲天根本沒有想跟他一路走下去,他是不是自作多情。。。

自作多情,又是這四個字,他已經年過而立,難道又要在這個坑裏再摔一次?!

林瑞猛然想到一個問題,從第一次他跟厲天見面開始,厲天就知道他只留一個學期的事情,可是後來再一起了,卻也一直沒問他的打算,似乎根本不在乎,這是不是說明,厲天根本沒想過要跟他長久。。。

林瑞突然覺得一陣眩暈,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疼。他下意識的伸手去糖果盤裏找糖,卻摸了個空。猛然想起來,上個星期,周岩來找他要巧克力吃,他想反正也不再需要了,就把整盤糖果都給了對方。

林瑞的手不由自主的抖了起來,他心裏一驚,心理治療中經常出現的“戒斷效應”終于出現了。

他曾經以為自己已經平穩過渡了,卻原來還是太過樂觀。就像一個找不到毒品的瘾君子,他感到一陣頭暈眼花,胃裏抽着疼,卻一動不想動,難受的趴在桌子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瑞的手機突然間響了。他不想接,但是手機卻固執的響個不停。

林瑞嘆了口氣,伸出手摸到手機,也沒看名字,直接接起來。他手抖,滑了幾次才接聽成功。把手機放在耳邊,對面一個爽朗的聲音傳過來,“幹嘛呢?上完課了?”

是厲天。他的聲音裏透着愉悅,林瑞可以想象他晗着笑容彎着眼睛打電話的樣子。一時間,林瑞沒來由的有點生氣,又覺得委屈的不得了,想說什麽,喉嚨卻被堵住了一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喂?林瑞?”厲天那邊終于覺得不太對勁,他收斂了不正經的笑,放輕了聲音,“林瑞,怎麽了?你在學校麽?”

林瑞感受着鼻腔裏巨大的酸意,死死的攥着拳,“哦,沒事,就是有點累了。”

厲天那邊頓了一下,然後接下去,“哦,累了就先歇一下,幹點兒別的,換一下腦子。”

厲天的聲音很溫柔,但在林瑞聽起來,冷靜的近乎殘酷。

林瑞用盡全身力氣控制着自己的聲調,“嗯,我知道,那先挂了。”

“好。”

挂斷電話,林瑞突然很想哭,他知道這是“戒斷效應”的一部分,他的負面情緒不可抑制的爆發了。他想給心理醫生打電話,卻突然想到現在是對方的淩晨3點。

他現在什麽都不能做,于是無力的趴在桌子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瑞覺得迷迷糊糊的快要睡着了,忽然聽到有人敲門。他想裝作沒人在,對方卻執着的很,一直不緊不慢的保持着敲三下,等十秒鐘的頻率,不肯放棄。林瑞任命的嘆了口氣,站起來去開門,心裏想着,“千萬可別是同事。”

他調整好表情,拉開門,卻一下子愣在門口:門外站着的是厲天。

厲天看着他輕輕的笑了,“怎麽,不讓我進去坐坐?”

林瑞呆呆的退開半步讓厲天進來,關上門,回過身。厲天嘆了口氣,拉過林瑞的手握在手心裏,摸了摸他的頭發,然後把他抱進懷裏。

林瑞現在根本分不清是感動還是戒斷效應,總之,他更想哭了。

厲天輕輕的拍着林瑞的後背,聲音放得很低,“不高興了?願意說說麽?”

林瑞不說話,厲天就自顧自的說下去,“你吓了我一跳。聽着聲音就不對,又不肯說怎麽了,我又不敢逼着你問。活兒都扔給大周他們幾個了,你是沒看見,那被遺棄的小眼神,就差沒罵我色令智昏了。”

厲天語速不快,也沒個什麽重點,就是一個勁兒的叨逼叨着,不肯停。

聽着他嘴裏越說越沒譜,越來越跑偏,林瑞的心反而慢慢的平靜下來,手也不再發抖了,只留下一手掌粘濕的汗漬。

他把手環過厲天的腰,然後壞心眼的把汗抹在了厲天後背的襯衫上。

厲天感覺着背後的濕意,悶悶的笑了幾聲,親了親林瑞的耳廓,“別悶着,跟我說說,吓不跑我的。再說了,你都有我家鑰匙了,我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廟不是。”

林瑞終于笑了,“沒事兒,我就是害怕。”

“怕什麽?”

“。。。怕自作多情。”

林瑞覺得自己一定有自虐傾向,他把自己內心深處最恐懼的東西擺在別人眼前,就像在等一個宣判。

厲天慢慢的把他從懷裏拉出來,定定的看進他的眼睛,然後清清楚楚,一字一頓的說,“林瑞,我以為已經很明顯了,我愛你。”

林瑞呆呆的看着厲天,這幾個字就像開啓了一個閥門,讓他頭一回體會了一把瞬間汗濕後背的感覺。他頭皮發麻,整個人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戰,心裏卻松了一口氣一般,詭異的放松下來。

大悲大喜之後,感覺回籠,他眼前一黑,腿一軟,直接向地面滑下去。

厲天一驚,一把把他抱住,然後“撲哧”一聲笑了,然後越笑越厲害,“至于的麽!我的天啊!我這是蘇到你了?”

林瑞沒有回嘴,他把耳朵貼近厲天的胸口,體會着對方胸腔裏有力的震動和溫暖,想着,我死也不會告訴你,剛剛那幾個字,拯救了一個徘徊在抑郁症邊緣多年的人。

他看了十年的心理醫生,因為只是接近抑郁症的标準并不能确診,醫生沒有給他開藥,而轉用心理暗示。刻意忘記對方的面貌,借助糖果進行心理映射,運動健身,轉移注意力。。。他嘗試了各種辦法,可是情況反反複複,始終不見真正的好轉。心理醫生曾經半開玩笑的說,你需要愛上一個人,然後他愛上你,你就會不藥而愈。

這會兒這個人正帶着一臉揶揄的笑,扶他坐在椅子上,嘴裏還不正經,“腿軟咱就坐着說,說吧,現在什麽感覺?”

林瑞很認真的看着他,“餓了。”

厲天差點沒被這兩個字嗆死,任命點點頭,“成,包不起魚塘,請你吃頓飯還是沒問題的。走,吃餃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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