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轉山會

“你來了。”班覺貢布黝黑的臉上帶了一點笑容,勒住缰繩說,“看我賽馬的麽?”

“是啊,來看看班總賽馬場上的雄姿。”傅楊河笑道。

“那你等着,我贏個好彩頭給你。”

班覺貢布說着便兩腿輕輕夾了夾胯下的駿馬,便又回到了比賽場地上。傅楊河和孟韬到了遮陽棚底下,央金興奮地站起來,叫道:“傅老師!”

“傅老師來了,我正說呢,你不來看,實在可惜。”老太太笑着說,“快請坐下。”

傅楊河道了謝,在旁邊盤腿坐下。藏族盤腿而坐的姿勢其實是很舒服的,人也會顯得端莊雍容。他們這些人也就算了,班覺老太太那盤腿而坐的姿勢,慵懶端莊,真是極有富貴态。

“我聽班覺說你們去轉山了,要不是我身子骨不行,也跟着你們去了。”老太太笑着說,“老了,只圍着九宿寺轉了一圈。”

傅楊河笑道:“我們也不行,體力跟不上,所以半路就回來了。正好碰見孟韬,說班覺賽馬呢,就趕緊過來湊熱鬧了,他要參加賽馬,也不提前跟我說一聲,我好過來給他加把油,差點就錯過了。”

“不過是年年跟着大家一起熱鬧熱鬧,”班覺的母親笑着說,“圖個樂子,不是什麽值得說的事,他是怕耽誤傅老師工作呢。”

“我們今天的工作已經完了,今天也跟着大家一起樂。”

“班覺賽馬可厲害了,你等會就知道了。”孟韬說,那神色,倒好像在炫耀自己的男人。

央金和她一比也文靜了不少,只溫婉地笑着給傅楊河他們斟了茶。傅楊河察覺她一直朝不遠處另一個遮陽棚底下看,就順着看了過去。孟韬靠近了他,小聲說:“她看她心上人呢。”

“誰啊?”

“那個穿藏青袍子的,叫次仁,是央金的未婚夫。”

那個叫次仁的倒不像土生土長的康巴漢子,人不算魁梧,身形瘦削,皮膚和班覺一樣,和普通藏民比不算黑,相貌雖比不上班覺,可也是個帥哥。他上次去班覺家裏做客的時候聽過一些他的事,好像是在讀的大四學生。

賽馬場周圍圍了很多人,雪峰一樣的康巴姑娘漂亮又大方,山一般的康巴小夥健壯潇灑,傅楊河最佩服少數民族的就是這一點,即便有些地方物質條件比不上大都市,可總是顯得知足常樂一般,人的精神總是格外蓬勃,仿佛熱情是在血脈裏流淌着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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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加賽馬的都是剽悍的青壯年漢子,不過賽馬的那群成年男人裏頭,班覺貢布還是最顯眼的一個,不光是發型的關系,他藏袍裏穿的是白色內衫,內衫是對襟鑲了金邊的,上頭有雲紋,端的是周正貴氣,他本來黝黑的臉龐和那些騎手比起來,竟然顯得有點白皙了。

賽馬開始之前,場地裏來了一群身着盛裝的藏族姑娘,跳了一曲氣勢如虹的鍋莊舞。傅楊河一邊看,一邊輕聲給黃靜晨和孫雷講解。

鍋莊舞有大鍋莊舞和小鍋莊舞之分,小鍋莊舞比較随意,大鍋莊舞則有嚴格的順序,這次她們跳的是小鍋莊舞,顯然只是為了賽馬熱場。

其實真正民間常跳的民族舞都很簡單,以一些基本動作為主,比如“悠顫跨腿”、“趨步輾轉”、“跨腿踏步蹲”等等,手臂的動作也以撩、甩、晃為主,大部分學舞蹈的只要認真看都能會。

一場鍋莊舞成功讓賽場熱鬧了起來,賽馬終于要開始了。傅楊河見有人上前給賽手們送上了弓箭,愣了一下,便問孟韬:“他們還要射箭麽?”

孟韬點頭,興奮地說:“不然只是賽馬又有什麽趣兒,這比賽最大的看點就在快馬射箭和揀哈達!”

孟韬來不及說更多,音樂突然響起來,衆人全都站了起來,傅楊河他們也緊跟着站了起來,只見賽馬場中央的焚香臺上坐了十幾個紅衣喇嘛,騎手們高踞馬上,在喇嘛的念經聲中繞着焚香臺走了一圈,最後排成一條線站畢。

這祝禱的形式讓賽馬平添了一分神聖感,傅楊河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看到班覺貢布扭頭朝他們這邊看了一眼。

“班覺加油!”孟韬興奮地招手。

傅楊河忍不住也握起拳頭,讪讪地小聲說:“加油!”

咚咚咚的鼓聲響了起來,傅楊河激動的晃動着拳頭,眼睛直盯着那手舉發令槍的裁判看,只聽“砰”地一聲發令槍響起,群馬競發,人群裏一下子沸騰起來了!

傅楊河他們重新坐了下來,可也顧不得別的人在喊什麽了,只一個地呼喊加油,只見駿馬飛馳而出,馬背上的康巴兒郎那般潇灑狂野,風吹動駿馬和賽手身上的五彩綢緞,飄飄灑灑,噠噠的馬蹄聲都淹沒在圍觀群衆的呼喊聲中,傅楊河的眼睛卻只盯着班覺貢布看,他仿佛看到了一個天生的馬背上的英雄。孟韬激動地抓住他的胳膊:“到射箭區了!”

射箭區大概有一百米長,中間豎立着幾個紅色的箭靶,早在班覺貢布之前就已經有一個臉龐黝黑的青年小夥子率先射出了第一箭,箭頭直入靶心,引來圍觀群衆的一陣歡呼,傅楊河見班覺貢布拿起弓箭,雙手脫離了缰繩,從背後箭筒裏抽出兩只支箭來,長腿夾着馬身,上半身幾乎淩空而起,拉起弓箭,那般意氣風發,矯健有力,身旁的小唐罵了一聲:“媽的,真帥!”

傅楊河心想他媽的,他也想喊這麽一句!班覺貢布雙箭齊發,兩支箭瞬間射了出去,卻在空中分離了方向,直入前後兩個箭靶!傅楊河都來不及驚嘆,班覺手裏便又是幾支箭射了出去,他都腦補到了箭頭刺入靶心的撕裂聲。

“媽的!”他不由得罵了一句,渾身血液都要沸騰了,也太他媽帥了吧!!!

顯然班覺貢布也是圍觀群衆最關注的賽手,他的六支箭射出去,人群也跟着沸騰了。孟韬說:“穩了穩了!”

賽道共長兩公裏,分來回,為方便圍觀群衆觀看,跑馬射箭和撿哈達都設置在前半段,去時射箭,回程撿哈達。

過了射箭區便看不清選手的臉了,傅楊河跪坐着探頭朝遠處看,只看見班覺貢布淹沒在人群裏,便問:“所以剛才是比誰射中的箭多麽?”

孟韬點頭,說:“射箭區的長度是一定的,追求的是快準狠,有限時。如果只是一味地為了多射中幾個箭耙子而耽誤了時間,成績就作廢了,等會的撿哈達也是。最好的騎手,是箭射中的最多,哈達撿的最多,可也最先到達終點。”

“你說班覺已經得了好幾屆的冠軍了?他這麽厲害,豈不是別人出不了頭了?”

孟韬笑道:“所以這一屆他如果再得冠軍,明年就不會參加了。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像以前的多傑布,在他之前最長的記錄保持者是四連冠,所以他得了第五次冠軍之後便沒有再參加過了。如今班覺只要再贏一場,奪得新的賽馬王,就破了多傑布的記錄了。”

康巴兒郎各個骁勇剽悍,要想連冠可不是易事,加上時代的發展,精通馬上功夫只會越來越少,記錄也越來越難打破了,說不定班覺貢布創造的這個記錄,再也難有人打破了。

“來了來了。”小唐也跪着直起身體,探頭喊道:“你們猜第一個沖出來的會是誰?”

他這話音一落,衆人全都屏氣凝神地看過去,只看到一群花花綠綠的影子,那是賽馬和選手身上的彩綢。馬蹄聲越來越大,傅楊河甚至能感受到膝下傳來的震動。班覺老太太她們顯然也很緊張,都一動不動地盯着遠處看。賽手們越來越近,面目也逐漸清晰,剛平息下來的人群再度喧鬧起來,人頭攢動着往遠處看。

“是班覺!”孟韬大喊一聲!

只見一群康巴男兒騎着駿馬飛馳而來,騎手矯健,賽馬剽悍,加上那飛舞的彩綢,竟有氣吞山河的氣勢一般,而班覺貢布一馬當先,率先闖入了哈達區。那地上鋪着白色的哈達,班覺貢布的身體突然猛地從馬背上傾倒下來,吓得傅楊河驚呼了一聲,幾乎以為班覺貢布從馬背上摔倒下來了,只見班覺貢布雙腿勾着馬背,身體幾乎完全從馬背上傾倒下來,長臂一撈,便撿起了一條哈達,而他胯下的賽馬卻依然在急奔,情形之激烈,讓人幾乎不能呼吸。就在他撿起那條哈達的瞬間,身後一個小夥子一躍超過了他,正是剛才率先班覺射出第一箭的年輕漢子。那小夥子意氣風發,一拍馬背縱身而起,只一只手抓着缰繩,整個身體卻都淩空了,伸手便抓了兩條哈達在手,他似乎卻還沒有打算回到馬背上,準備去撿第三條哈達。為了增加撿哈達的難度,每一條哈達之間都有一段距離,眼看着那小夥子幾乎撿到第三條哈達的時候,身體忽然猛地搖擺了一下,整個人幾乎都被甩入馬蹄之下,人群裏一陣驚呼,那小夥子便從馬背上摔了下來,直滾落到班覺的馬蹄之下去了,吓得身邊的央金也驚呼了一聲:“呀!”

班覺猛地拽住了缰繩,身下賽馬本來已經跳了起來,硬生生在空中轉了方向,斜向了另一邊,只是突然改向,賽馬落地卻整個傾斜下來,眼看着就要倒地,馬蹄在地上激濺起無數沙泥!

媽的,傅楊河心想他再也不要看賽馬了,看得他的心都要跳出來了!

班覺和身下的賽馬幾乎都貼到了地面,班覺左手用力撐了一下地面,長臂用力一撐,連人帶馬整個瞬間又翻轉了過來,賽馬依舊沒停下,班覺在身體起來的瞬間,又撈了一條哈達在手裏!

而剛才滾落下馬的那個年輕人,竟然也再次攀爬到了馬背上,身手之敏捷,叫人稱嘆。人群裏爆發出熱烈的掌聲來和喝彩聲,傅楊河大叫一聲“好”,跟着啪啪啪鼓起掌來。

後面那些身輕如燕的漢子他已經沒心思去看了,只一路看着班覺貢布第一個連人帶馬蹿過終點,拎起一個裹着紅布的錘子,敲響了終點的鑼聲。央金和孟韬都已經按耐不住朝終點跑了過去,他也忍不住一躍而起,跟着跑了過去。

班覺貢布在他們眼裏,那就是凱旋而歸的馬背英雄啊!

班覺貢布喘着氣親吻了一下胯下的馬,臉龐因為興奮略有些紅,喘得氣也有粗,低頭接受了作為獎勵的哈達。

“班覺!”

孟韬和央金拉着手率先跑到他跟前向他表示祝賀,一向有些克制的班覺貢布這一回笑的極為燦爛,眼神透過他們看過去,看到傅楊河激動地跑過來,便直起身來。

班覺貢布實在太迷人,他精光閃閃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你,熱烈而淳樸,他就像那匹矯健的馬,讓人想要把他騎在胯下,又像最英武的騎手,讓人心甘情願想做他胯下那匹馬。

“祝賀你。”傅楊河的聲音激動的都有些抖了,比自己比賽得了第一名還要高興。

班覺貢布将自己脖子上的哈達取了下來,雙手朝他舉了過來,他愣了一下,頭便微微朝前伸了一下,班覺便把那條哈達搭在了他的脖子上。雪白的哈達,象征着藏族最純潔美好的祝福,在他胸前随風飄動。傅楊河此刻的眼睛比班覺貢布的還要亮,擡頭看着馬上這位剛剛凱旋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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