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蠍座:嫉妒(六)

其實,這世上,誰都不是傻子。只是有些人自以為很聰明,把別人當成傻子。比如說,劉徹。

如果那日陳嬌不點破,劉徹一直都以為自己是騙到了她的。

其實,不到一定程度,陳嬌也不想點破。因為她很清楚:當有些東西一旦點破,兩個人之間,就再也回不去了。

不止兩人的情侶身份,也包括這麽多年的感情,甚至,包括劉徹的尊嚴。

可,當看到那男人一會唱歌一會捧着一大捧玫瑰,如猴子耍寶一般,兀自表演,她有些于心不忍,頭腦一熱,幹脆點破算了。

果然,劉徹落荒而逃。

看着劉徹幾乎是逃竄着離去是背影,陳嬌淚流滿面。

她知道,她将永遠跟這個人告別了,也跟自己的初戀告別了。而那段忘我的青春,也将随着這段初戀一起,徹底遠去。

鐘離買兩支冰淇淋回來,正好撞見阿嬌在哭。

她吓壞了,趕緊沖過來:“怎麽了?怎麽了?”

阿嬌沒有說話,抱着鐘離就嚎啕大哭。

鐘離看了看身側的被丢棄的大捧玫瑰花,大概猜到了什麽,便也不說話,只将兩支冰淇淋放在一只手上,然後用另一只手,安靜溫和地為她拍背。

也不知哭了多久,阿嬌擡頭:“我要回家。”

“好。”鐘離對于阿嬌的決定,很少有異議,“我去給你買票。”

每次阿嬌回家,都是鐘離在12306網上給買的票,她的後臺聯系人裏,永遠都只要一個名字,那個名字是,阿嬌。

大學三年,別的外地學生都會學着網上買票,一到暑期潮或者春運,就咋呼着買票。唯有陳嬌,從來不用操心這些,因為鐘離會把一切給她打理好。

鐘離的理由是“你弄不好,慢死了還容易出錯”,便将所有的事代勞。

其實,愛一個人,就總是對她不放心吧。

就像陳嬌愛劉徹時,也總覺得劉徹這也弄不好、那也弄不好,這也需要擔心,那也需要代勞……而在劉徹心裏,陳嬌是無敵女金剛,什麽都能搞定的。

鐘離這一次如往常一樣在網上點着坑爹的驗證碼,登陸12306給阿嬌買票,阿嬌卻突然開口:“這次,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鐘離握着鼠标的手一抖:“為什麽?”

“我想帶你給我爸媽看看。”陳嬌的眼神裏看不出情緒,顯然,是她在刻意隐藏,“唔,如果你不願意,就算了……嗯,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意思。”

鐘離當然知道她是什麽意思!

可是,幸福來得也太快了!這……算是要去出櫃的節奏麽?

以前楚離在21世紀還沒出櫃過,而穿越到古代,好像也不需要面對什麽出櫃。如今這次,倒是感覺刺激,不知陳嬌的父母到時是什麽反應。

然而,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車票怎麽辦?!

“愣着幹嗎呢?買票呀。”陳嬌在催。

聲音裏依然看不出情緒。

她越是這樣刻意隐藏情緒,說明她越是緊張。

這個敏感的天蠍女子,在擔心鐘離的反應。

其實鐘離對于去陳嬌家,是很開心的。而且,面對陳嬌這樣的表情,更加不可能絕,當即條件反射就去點後臺購買——

“咦,你的聯系人裏,為什麽沒有自己?”阿嬌覺得很奇怪。

只見她的後臺,赫然,只有陳嬌一個人的名字。

鐘離慘白着臉,強笑:“我,我有點緊張……那個,你先出去吧,我自己買。放心,我肯定會跟你回去的。我……求之不得。”

最後,她給了陳嬌一個鼓勵的眼神。

陳嬌得了這樣的話,才神情輕松下來,打趣:“喲,你也會緊張啊。我從沒見你緊張過,還以為你不是人呢!”

鐘離的臉色更白。

陳嬌已經笑着出去了。

“好了,你在這好好買,我出去給你買點西瓜吃。”

女生宿舍樓下的西瓜不是一個個賣的,因為女生大都吃不了這麽多。老板娘們都是把西瓜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然後送女生幾根牙簽,讓她們用牙簽戳着吃,這樣既可以分開賣,又讓人吃相文雅,很受女生的歡迎。

而陳嬌和鐘離,以前就很喜歡買個兩三塊錢的西瓜,回來用牙簽相互喂。

關系暧昧後,兩人便不敢再提互喂西瓜的事了。

陳嬌今日主動提去買西瓜,已經包含了很多少女心思。

若換在平時,鐘離一定高興死了。

可是現在,她還有一件事無法解決,那就是:身份證。

沒有身份證,就不能買火車票。

她從口袋裏摸出一張身份證,摩挲了良久。最終,撩開衣袖,露出手腕上系着的一根紅線,然後,将紅線轉動一圈……

一個女子,袅袅而現。

那女子,正是那日在醫院門口的黑衣女子。

她依舊是一臉的怨恨,開口照舊是冷嘲熱諷:“喊我出來,是想讓我看着你們親熱麽?”

鐘離沒有辯駁,只是嘆了口氣,溫和地說:“我是想請你幫忙,我的身份證,是假的。我想請你,再把它變成真的……”

“呵呵。”女子的笑聲能讓氣溫立馬下降三十攝氏度,“你沒搞錯吧?你現在要跟另一個女人回去見父母,要我幫你?哈,哈哈!再說,你自己不是有三次法力的機會麽?呵,上次多麽豪爽多麽情聖,為了她全用完了!現在來求我?”

鐘離望着那黑衣女子,半點沒有生氣,眼裏只有憐憫與疼惜:“我知道你現在很不開心,但請你相信我……”

“不要跟我提相信!我不要聽到這兩個字!!”黑衣女子怒目圓睜。

“好。”鐘離的眼裏一片痛楚,“不管怎樣,也請你一定要幫我。因為你跟我一樣,都希望我能順利,不是麽?”

黑衣女子站在那裏,氣得發抖。

卻終究,拿起她的身份證,握在手中。她手心金光一閃。然後,她将身份證扔給了鐘離,人也轉身離開:“哼!就算有了身份證,你也早已不是一個人!”

鐘離的臉色蒼白,卻并沒有生氣,只是望着黑衣女子已經離開的虛空,喃喃:“相信我……”

相信我,我必歸來,與你同在。

翌日,鐘離和陳嬌同時上了回去的火車。

一路上,兩人買了足夠的零食,吃吃東西喝喝水,再看看書,相互對視亦是無比惬意。

兩人似乎都在淡化此行的目的,只享受這一場二人旅行。

然而,不管怎樣,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

陳嬌帶鐘離回家的時候,家裏沒有一個人。

陳嬌皺眉。她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媽媽肯定去找她的鴨子們了,而爸爸,肯定出去借酒澆愁了。

有些煩躁地撥通了母親的電話:“喂,我回家了。”

就挂斷通話,将手機扔到一邊。

她實在懶得聽電話那頭男人的喘息。

因為她快要腦補對方爬在母親身上的畫面了……

“看會電視吧。水什麽的……唔,我也不知道在哪,你自己找吧,我也不招呼你了。”

陳嬌很敷衍地招待着鐘離,以掩飾她此刻極度不爽的情緒。

鐘離體貼地自己去插上了淨水機,不止給自己倒了一杯水,還給阿嬌倒了一杯,然後,兩人坐在沙發上開始看電視。

這裏,其實一直是保姆在打理的。但是陳嬌很讨厭保姆管理自己的生活,所以每每她回來時,保姆都很自覺地不來過問,自己由得去自己小屋睡覺。

兩人就那麽有一搭沒一搭看着電視,心裏都有事,自然誰都看不下去。只是聽着電視裏的臺詞在“嗡嗡嗡”。

終于,陳媽媽回來了。

身上,還帶着某種yin蕩的暧昧氣息。

陳嬌有些厭煩地瞟了她一眼:“你還當自己是二十多歲啊,想嫖也要注意身體。年紀大了就服老,別那麽拼。”

陳媽媽當然知道自己女兒是在關心自己,雖然說話的方式很不好聽。

當下就谄媚一笑:“沒事,媽媽我精力好着呢。”

她總是有些怕這個女兒的,甚至在女兒面前都不自覺有種谄媚的心态==

陳嬌實在沒興趣讨論母親找鴨子的精力問題,于是直奔主題:“你是不是去找劉徹了?”

一聽到這個,陳媽媽才反應過來,掏出一支煙,點燃:“沒有。”

“沒有?那他怎麽跑去找我複合?!”

陳媽媽深深吸了一口煙,吐出大大一團煙霧,才笑着說:“肯定是那小子覺得還是你最好呗。”

“媽!你也覺得我是傻的?”陳嬌幾乎是怒不可遏了,“為什麽你們都喜歡拿我當傻子?”

陳媽媽這下不說話了,只是抽悶煙。

陳嬌一把奪過她的煙,丢到地上,狠狠踩扁。

陳媽媽低頭,握了握手指,才重又擡起頭:“我真的沒找他。可能是他自己父母找他了。”

“天,你對他父母又做了什麽?”

陳嬌瞪大眼睛。

陳媽媽聳聳肩:“沒做什麽,就是有天心情不好,就把他租的那家鋪面給買了。”

“……然後呢?”

“然後就……順手把他們趕出去了。”陳媽媽有些心虛地攤手,“你知道,心情不好嘛。”

“那你為什麽心情不好?!”尼瑪,難道你每個月大姨媽來造訪,都要犧牲幾個租客陪葬?!

陳媽媽看看女兒,又轉過臉去,若無其事望牆:“因為那天給你打電話,感覺你心情不好。我,就順便讓人查了一下……”

“……”對于母親時不時找人來查自己,陳嬌還是比較習慣的,雖然并不喜歡。

她嘆氣:“你怎麽知道我心情不好?”

“因為你心情好的時候,會跟我說三句話以上。心情一般的時候,會跟我說三個字以上。而那次給你打電話,你只跟我說了兩個字。”

“……哪兩個字?”

“挂了。”

母女兩個各自別過臉。

陽光下,兩人的眼睛都有些紅。

鐘離突然想起:上一世的陳阿嬌,也一樣有一個這樣的母親。這樣一個一輩子都整不清自己、卻愛女兒勝過一切的母親。

其實,追根溯源,阿嬌的脾氣那麽極端,跟家庭環境是分不開的。她的母親,無疑在她的人格成長方面,起了一個極其惡劣的影響。

但是,這樣的母親,卻偏偏愛你如命。你又能說什麽呢?或許,這就是中國家庭的親子關系腫瘤——以愛之名,掩飾一切。

中國的發言權從來都掌握在長輩手裏,所以,自古以來,“孝道”都是被第一提倡。無論父母做了什麽、是怎樣的人,做兒女的,都應該“孝順”。而又因為父母對女兒那樣深沉的愛,所以,做兒女即便住在一起很不開心,甚至人格被影響得不健全,也不能獨立出來……更不可能說父母不好。因為,如果那樣,你就是一個沒有人性的人。

或許,這是中國家庭與別國相比,最大的特點:只将情,不講對錯。

而在講情方面,做兒女的,又是永遠的弱勢。。

阿嬌,之所以會形成這樣的性格,又何嘗不是她母親多年的影響?可偏偏,她的母親又最愛她。

所以,這永遠将是一個悖論。

晚上,飯照例是保姆做的。

陳媽媽縱然再真情實感再愛女兒,也絕對不會洗手作羹湯,這是她自己的堅持,無人有資格改變或者評判。

陳爸爸也被喊了回來。

一聽說女兒回來了,他也是興高采烈就回來了。

一家三口外帶一個鐘離,倒也吃得十分開心。

飯桌上,陳媽媽暗中瞟了鐘離幾眼,卻終究什麽都沒說。

鐘離每一眼都能感覺到,卻也不好發問。

畢竟,陳媽媽自己什麽都沒說。雖然,她猜測,陳媽媽可能在最近調查阿嬌的時候,順便調查到了自己。

四個人就這樣“各懷鬼胎”,表面和樂融融地吃完了這頓飯。

吃完飯,四個人又繼續裝得和樂融融吃水果。

吃完水果,陳爸爸打着飽嗝,拿來四大盒酸奶,笑呵呵說是晚上喝點酸奶助消化。

然後,陳嬌就站了起來:“好了別吃了,再吃下去全得打120搶救。”

陳爸爸呵呵一笑。

陳媽媽笑而不語,眼睛的餘光卻仍舊瞟向鐘離。

陳嬌也懶得打啞謎,直接點出今晚的中心思想:“爸媽,我是想告訴你們,不用再想我跟劉徹的事了。我……喜歡女人。不,應該說,我喜歡鐘離。”

說着,将鐘離拉了過來,圈住脖子,一副“這是我的女人”的霸道總裁範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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