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暖爐都得當

天氣放晴幾日,下了場雨。這地方一下雨就冷到極點。

雪是化幹淨了,翌日劇組開工時凍得人說不來話。

喬漠堅持天天到場監制,逢暄自然也得跟着早起。

早晨是氣溫最低的時候,連抗寒能力超強的袁沅嘴唇都在打顫。

逢暄穿了三四件衣服,外加一件大衣,下車後依然冷得受不了。他看喬漠穿得也不厚,不明白他為什麽能在這天寒地凍的環境中适應自如。

逢暄沒停過顫抖,抖得口中嘶嘶出聲。喬漠問他:“冷嗎?”

逢暄将頭點了兩下。

喬漠去保姆車上,拿了兩件羽絨服過來。

一件給逢暄,一件自己穿上。

羽絨服長,逢暄要拉拉鏈,拉鏈頭怎麽都弄不好。喬漠替他将鏈頭扣好,拉上。接着看劇組進度。

海佑拉了一個禮拜的小提琴,從古橋拉到文化館,從文化館拉到教堂,從教堂拉到街頭。

可能是拉多了疲倦,曲風逐漸悶騷。

現場估計沒多少人知道,英國公爵為了聽海佑拉奏的小提琴曲,曾親臨大學邀請他去參加宴會。在這裏,這演奏曲倒廉價起來。導演喊幾次cut,再寶貴的現場演奏都得從頭來過。

英國離這裏并不遠,那位公爵倘若湊巧過來散心看見這一幕,可能要嘔血三升喊聲“shift”。

不對,這次逢暄學會了,是“shit”。

今天導演興許大姨夫來了,脾氣暴躁,演員怎麽演他都覺得不夠好。訓完還得來一句:“我都覺得不行,人家那麽大的公司會滿意?”

袁沅被導演喊喝幾次,又想沖上去跟他吵架。

海佑是個要出道的聽話新人,只得繼續默默地,一遍一遍地拉他的小提琴。

喬漠去把兩邊都安撫了,也全說了一下。

導演要求得沒錯,人家品牌方不會要随随便便拍出來的成品。追求完美是一定的,只是跟演員溝通的方式不夠好。演員也還要再加把勁,煩倦的狀态一出來,即使再重來一百條也沒用。

導演揉揉眉心冷靜了一點,海佑依然沒說話。

喬漠建議他們休息幾分鐘再來。

袁沅火氣沒消下去,碎念了一句:“休息幾分鐘有什麽用,站着說話不腰疼,穿成我這樣在這種天待幾分鐘你試試!”說完踩着高跟鞋上了保姆車,大力地把車門關上。她的助理被扔在車門外,尴尬地站着。

這脾氣。已經撒到喬漠頭上了。

喬漠顧着大局,沒跟她計較,暫時由着她。

導演罵了聲:“草。”休息都懶得休息,叫人安排一下,先重拍海佑的鏡。

工作人員議論聲算不上竊竊,起碼離得遠的逢暄也能聽到。

“又來。她到底什麽人啊,對喬總也這樣。”

“人家金主多,怕啥。對金主都沒好脾氣過呢。”

“太任性了吧。”

組長喊了她們一嗓子,讓她們專心做事。

喬漠回到逢暄身邊,臉上雖沒什麽表情,但可以看出他被袁沅那一通火氣弄的不愉快。

逢暄打以前就覺得喬漠是個挺會藏着掖着的人,情緒不愛流露出來。像海佑現在正在拉奏的這首小提琴曲一樣,一肚子的複雜內容皆隐忍克制,死死壓着。漏出一點都不行。

要不然逢暄也不至于多年後,才知道當年送他蛋糕的人可能是誰,那年運動會喬漠實際上在拍誰的照片。

看喬漠的黑眼圈,他這兩天應該是沒睡好。早上早飯也沒來得及吃就出來,現在還得受那位一線女模的氣。

逢暄想安慰一下他,但不知能不能安慰。

喬漠是個注重場合的人,公私也分得很開。

确認關系的這幾天,除了夜晚他們的私人時間,喬漠會牽一牽他的手,親一親他。工作時間仍是上司與下屬的相處方式,沒參雜任何私人感情在裏頭。

逢暄那伸出去的手又收回來,要說的話又咽回去。

糾結了大半天,最終還是決定,也替喬漠把羽絨服的拉鏈拉上。

喬漠任他拉上羽絨服的拉鏈,看着他。

逢暄說:“太冷了,拉上來真的能暖和一些。”

盯着他看了大概兩三秒,喬漠靠上前,伸手摟住逢暄的腰。仿佛一個年幼的弟弟,把下巴擱在逢暄肩膀上。旁若無人地抱着他。

“這樣是更暖一些。”喬漠甚至語氣都破天荒地像在跟他撒嬌。

逢暄擡着手一傻。

這他媽,工作場合?

喬總,你公私分明的原則呢?

喬漠把他抱緊,暖和舒服極了。

一旁工作人員跟逢暄同樣犯傻。

“暖爐都要當?”

“太慘了,太慘了。這三個字我已經說累了。”

半個小時後,海佑的鏡頭全部完美通過。

導演心情終于好些,叫人去把那位大小姐請出來。

助手去敲了半天車門,喊了半天袁小姐。

保姆車的車門打開,袁沅終于出來了。

大夥一愣,只見她已換好一身便裝,頭發也全散下來,完全就是工作完了的收工狀态。

導演的好心情立即被破壞,皺着眉頭走上去:“你怎麽回事啊?拍完了沒啊你這就要收工了?”

袁沅自顧低頭戴手套:“我不拍了,違約金麽,我賠得起。”

導演眉頭緊鎖,嘴快歪到天邊上:“什麽?你什麽?不拍了?”

大夥傻住,吃驚地互相問着:“怎麽回事?突然就這樣?”

“就剛才那麽點小事,不至于吧?這幾天也常看見他們在吵。怎麽就鬧成這樣了?”

“天啊,這什麽脾氣,有沒有點責任心啊。”

導演這回火真的大了,他指指那些工作人員,指了指海佑:“我們辛辛苦苦了這麽些天,你現在一句不拍了,我們他媽這些天幹嘛來了?”

袁沅笑了:“你們想幹嘛來就幹嘛來,關我什麽事?哦,他們辛苦,我不辛苦啊?我體諒他們,誰體諒過我啊?你藍大導演體諒過我嗎?啊?”

海佑就站在一旁,離得近,作為合作人之一他陷入尴尬。強笑了一下,柔聲勸道:“袁小姐,你千萬不要沖動,有什麽事情可以……”

袁沅沒等他把話說完,吼罵過去:“你他媽閉嘴!別用你那英國翻譯腔一樣的語氣跟我說話!有你什麽事兒啊?你不就一個想蹭我熱度的嗎,我跟你拍着廣告那是我扶貧。老娘現在不做這個慈善了,你自己用你那破小提琴博關注去!”

海佑窘迫地僵在原地,閉上嘴,不吭聲了。

導演:“你現在什麽意思啊,啊?我沒體諒過你嗎?你自己看看你一天休息的時間比別人多多少?”

“我休息多怎麽了?大冬天我就穿這麽一件禮裙我不冷是不是?你看看你那些破要求那麽多,我還得杵那兒陪你凍着。我拿的又不是你的錢我他媽還得聽你訓還得陪你在那兒耗呢!”

倆人吵得面紅耳赤。

導演最後吼了一聲:“我現在就問你到底拍還是不拍!”

袁沅雙手交叉,怒目圓睜對着他:“不拍!我告訴你我不拍!”

喬漠走過來了。他拍了拍導演的肩,示意讓導演先到一邊去,他跟袁沅說。

導演雙手叉腰,煩躁地呼出口氣,脫掉外套走到旁邊冷靜。

喬漠站在袁沅面前,袁沅把頭歪到一邊。

喬漠也不再說那些勸爛了的話,問道:“袁小姐,你真的不願意繼續跟我們合作了嗎?”

袁沅頭扭過來直視喬漠,下巴擡着,态度蠻橫決絕:“是。我不想再跟你們合作了。違約金我回去就打給你,就那點錢我又不是沒有。”

“那行。”喬漠把逢暄叫過來,“去聯系律師,要他準備解約合同,今天就要。”

逢暄雖也一怔,但很快便說:“哦,我現在就聯系他。”

袁沅利索地收拾着手套上的雜毛,眼皮子跳了一下。

“袁小姐,違約金你一分錢都不用打。”喬漠說,“我們雙方合作不愉快,和平解約。品牌方的違約金也會由我司來支付。等律師準備好合同,你簽了之後,我們的合作就終止。”

這幾句話喬漠說得平靜淡然,卻字字有力。

話音一落,在場再無人發出聲音,一片死寂。唯有袁沅在少頃沉默後,冷哼道:“好,我就等着你們的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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