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可花了多少銀子?

那小紫花包袱, 她認得,裏面有五十兩銀子,是她拿給她那不靠譜的爹, 叫他去買地的錢。

沐兒嗓子有些發堵,強忍着心中翻滾的情緒, 慢慢放下青瓷茶杯, 笑道:“殿下可還說了什麽別的?”

寒碧眼神一擡,旋即又垂了下去。

“并不曾。”

可那短短一瞬間的眼神,還是叫沐兒看得清楚。好像在說……殿下哪裏有閑工夫跟你說什麽別的。

沐兒端起茶碗,慢慢地飲着, 也慢慢地平複心裏的情緒。

一葉而知秋, 寒碧這副并不把她放在眼裏的态度, 可想而知……太子眼裏,她還是她,什麽都沒變。也是,但凡他對她有一點點真心看重, 也不會連這五十兩,都從她爹手裏要回來,明晃晃打她的臉。

奇怪的是, 真認清了這一點,她心裏反而松了一口氣。

她又可以縮在臨華殿, 做她清靜快活的山大王。安平伯府亂糟糟的事情,她也可以眼不見,心不煩。

她想得太出神, 嘴角甚至還挂起了神秘的微笑。

“夫人若是沒什麽吩咐,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直到寒碧的聲音傳入耳中,沐兒才回過神來,笑着點了點頭。

全福送寒碧出門,心裏掙紮了一下,到底沒自己決定再掏賞錢。

畢竟寒碧跟別個不同。主子給的,是個臉面,他給的……給多給少,好像都不太對頭。

*****

沐兒根本沒想起要給寒碧賞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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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碧前腳出門,她就迫不及待地讓流采把那包袱攤開了。

裏面五個元寶,雪白閃亮,正是她拿去的五十兩,原封不動,全拿回來了。

身邊流采嘆了一口氣:“安平伯府快揭不開鍋了,姑娘才拿了五十兩銀子給伯爺。殿下連這都不準麽?”

沐兒手裏撿起一個元寶,扔起來,掂了掂,随即又放下。

她站起身,揮了揮手:“殿下不準,咱們又能怎麽樣?收起來吧。其實給了伯爺,也不知他會拿去做什麽。倒不如……”

她沉思片刻,心裏有了主意,便又高興起來:“你收好東西,陪我一起去瞧瞧捶丸場去。”

*****

樹林還跟她們離去時一樣,光禿禿的。那大雪并沒有下到京裏來。

一群人沿着小徑,慢慢前行,沐兒右腳的傷雖然不痛了,可還走不快。

離得遠遠地,流采就像只小螞蚱一樣跳起來,手指前方,驚叫了一聲:“亭子,亭子真的修好了!”

沐兒順着她的手指看去,光禿禿灰撲撲的樹林間,露出一抹朱紅的翹檐,林子一下子被注入了生氣,顯得鮮活起來。

她眼神瑩瑩一亮,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衆人走到捶丸場入口處,全都住了腳。

沐兒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不敢相信,短短七日,這後院就變成了這個模樣。

雜草早被清得幹幹淨淨,中間的捶丸場,輔着緊實的黃土,線條優美地圈出一個大大的葫蘆形狀。

葫蘆的邊,是一圈大大小小的白色卵石,中央散落着一個個捶丸洞。仔細看,倒像是天上北頭七星的形狀。

靠東側,已經用幹黃竹枝拱好葡萄架子,下面放置了一張漢白玉的石床。後面的柿子樹,大約是整棵從別處移來的,上面居然還稀疏地挂着幾個紅紅的果子。點綴得一片藍天,好像挂了幾個可愛的小紅燈籠。

再看西側,一間小小的八角朱紅暖亭,上輔青藍琉璃瓦,飛檐塗了朱漆。亭身是原木色雕花隔板,立柱也全塗了朱漆。

門邊兩根大柱子上,挂着一副烏木錾金聯牌,隔得遠,沐兒也懶得去讀寫的什麽。

正中一塊黑色匾額上挂着紅布,想是還沒啓用,怕金字脫了漆。

她看得小臉紅潤發光,嘴角彎成一個可愛的弧度。想那見那亭子關着門,便擡腳向東,想去先看看她的葡萄架。

“吱呀”一聲,八角亭的門居然開了。

裏面走出三個太監,上前來給沐兒見禮。

沐兒一時愣住:“不知幾位公公還在做事,我沒耽誤你們吧?”

為首的忙道:“夫人過慮了。只是要量亭中各處的尺寸,又安排燈火的位置。”

沐兒點點頭:“那你們只管忙去,我到那邊轉轉,就回去了。”

那太監卻道:“聽說夫人連日勞累,在山莊又受了傷。我們本不敢打擾,既是遇着了,夫人若願意,不如進去瞧瞧,若有要改動之處,奴才們好立刻着人去辦。”

沐兒心裏也好奇亭子裏怎麽樣,便點了頭。

可進了亭子,才發現,裏面幹幹淨淨,空空如也,混雜着木頭和油漆的氣味,反倒沒什麽好看的。

那太監便指着正中頂上道:“此處打算懸一盞牛油青銅燈。夫人覺得如何?”

又指着一面牆上道:“此處可挂一幅畫兒。夫人喜歡工筆還是水墨?喜歡山水還是花鳥?”

沐兒愣愣地點頭,卻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太子說要建亭子,建捶丸場,她一直沒往錢方面去想。直到今天親眼瞧見到這排場,才知道所費必是極大。

若是全由公中出……皇家雖然有錢,可也不是随便你花的,凡事都有定例。再說,還有萬夫人,柳夫人,陳夫人呢,她們若也要建東建西……。

沐兒心裏慌得,像有十來頭小雞在亂竄。這要是全她出,她一輩子的月錢全填進去也不夠啊。

太子不會是故意在坑她吧?!難怪連五十兩都從她爹那兒要回來了。

她越想越慌,恨不能奪門而出。

那太監還在耳邊絮叨:“桌椅呢,冬夏最好兩套。冬天要耐火碳幹烤,夏天要防蟲耐濕。”

她膽戰心驚,也顧不得什麽臉面了,咬着牙,問道:“這亭子建在我這裏,裏面的布置花費,可要我來出?”

那太監一愣,手僵在半空,旋即回過神來,腰弓得像蝦米:“夫人不用操心。這所有的花費,殿下都吩咐了,從他的私房走。”

沐兒只覺得渾身一輕,那感覺好像又被從奔馬上救下來一次。

她轉了轉頭顱,清了清嗓子,到底沒忍住好奇心:“可花了多少銀子?”

那太監笑得雙目如縫:“總數還沒出來,不過照奴才的經驗,少則兩三萬,多則五六萬。”

沐兒頓時小腿肚子都軟了,這數字簡直就是天上的星星,數都數不清。

她顫微微伸手扶住流采的肩,輕輕喘了口氣:“那……那個……既是殿下出,怎麽布置,公公還是問殿下的意思吧。”

說完,她拉着流采就想走。

誰知,那太監猛地睜大了眼:“夫人不知?殿下今日遣人來吩咐了,說這捶丸場怎麽布置,全由夫人作主。布置所需的東西,也只管去殿下的私庫裏挑選。”

沐兒立刻頓住了腳。

她本來因害怕而蒼白的臉上,一層層地泛起了紅潤,好像白色的梨花被陽光上了色。一雙黑瑩瑩的眸子,瞬間綴滿了星子。

那容光豔色,頃刻間散發開來,照亮了整個亭子。

一旁的太監宮女們全看呆了眼。

心裏都道:難怪殿下對沈夫人如此寵愛。沈夫人這份美貌,在東宮,實實在在是頭一份兒。

*****

因為這個插曲,沐兒心情一整天都極好。

午睡醒來,就歪在美人榻上,一邊往小嘴裏扔着窖藏桔子瓣兒,一邊興趣勃勃聽流采說些宮裏的閑話。

流采難得逮着機會,在她旁邊像只小麻雀,叽叽喳喳個不停。

說是她們走了,柳夫人第二日病就好了。皇後娘娘聽得,便叫她暫時打理着東宮。沒想到,柳夫人說話弱柳條似的軟,卻将東宮打理得井井有條。每日還借了打理東宮的由頭,必去向皇後娘娘請安。

沐兒聽到這裏,心裏暗暗佩服這柳夫人。萬夫人當了家這麽久,怎麽就沒想到去攀皇後娘娘的高枝呢。

她便問:“陳夫人身子也好,為什麽不是陳夫人當了家,反倒是柳夫人?”

她們出發前,陳夫人病就好了。對于這件事,沐兒一直懷疑,陳夫人可能根本沒病過。當時非說病了,不過是想恃寵生嬌,跟太子告她的狀。

誰知,太子多精呀,必是一眼就看穿了,根本沒搭理她。這狀沒告成,反讓自己沒了去狩獵的機會。

“格格格格……”流采笑得前仰後合,“誰說的?咱們走的當日,聽說呀……陳夫人自個兒坐在院子裏,流着淚對月彈琴。結果第二日,就真發起了高燒。到現在還咳着呢!”

“咳咳咳……”沐兒的桔子水嗆到喉嚨裏去了。

好容易主仆兩人止了笑,沐兒忍不住搖了搖頭,問:“殿下回來後,可有去探病?”

流采眨着眼,有些遲疑:“聽說……殿下昨日一回宮,得了消息,便去了。”

沐兒慢慢咽下嘴裏的桔子,擦了擦手指頭上的汁:“流采,去把那些絹布取出來,就是雲久姑姑拿來的那些。我想瞧瞧。如今咱們得了空,不如做個百花毯子,挂在那亭子裏,你說好不好?”

流采站起身,走了幾步,回頭道:“姑娘,殿下的衣裳,姑娘打算什麽時候做呀?”

沐兒黑長的睫毛微垂,在眼下投出一道淡淡的陰影。

她用手背托着臉頰,想了想:“我手上有傷,不急。下次見着殿下,還不知是什麽時候呢。等過幾日,你去請雲久姑姑來一趟,我跟她商量商量再說。”

*****

當晚,沐兒洗漱完畢,坐在床邊,像只可愛的小貓,伸着手掌。那傷口已經結了痂,在掌心裏,紅紅黑黑的一片,看着十分吓人。

流采站在一邊,手裏拿着雪白的軟毛巾,輕輕地替她沾傷口上的水跡。

這時,全福突然喘着氣跑了進來,道:“殿下……殿下說一會兒過來。叫準備起來。”

沐兒呆呆地舉着手掌,怔了半天,沒回過神來。

昨日若他留在了陳夫人處,今日總該去柳夫人處。

這麽大晚上的,突然跑了來,不會是來找碴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天使們的支持!感謝“腫腫”的營養液,也感謝留言的小天使,請你繼續鼓勵着小九把這篇文文好好寫下去吧!鞠躬。

番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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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姑娘出門沒多久,太子便不肯再停留。

承恩侯世子沒再攔他,送他離開後,自己還在留在觀音堂的小樓裏,觀察着下面花園裏的男男女女。

見方姑娘雖然坐在一叢迎春花旁,沒有到處走動,卻仍極受男子們的歡迎。有人送了金牌給她,她都端坐不動,只是溫婉一笑,落落大方,點頭致意,并不回送玉牌。

他看得無聊,心裏不知怎麽的,就浮現出一張鮮活頑皮的面孔。

寒碧問她:“姑娘就不怕日後家裏給挑個不如意的?還是……已經有意中人啦?”

她扶門回首,妩媚至極,卻說出了再令人想不到的話來:“你家夫人叫你了!”

李業的嘴角不覺勾出一個愉悅的弧線。好奇怪的女子啊,居然連夫婿也懶得選,她真不怕嫁錯了人?

反倒是他……堂堂男兒,卻十分怕娶錯了妻。

她……真的是沈家那個出了名的懶姑娘麽?

好奇心一起,他便再也坐不住,找了知客僧來問。

那知客僧來時,滿臉鄙夷,拿了那玉牌出來:“真是破天荒頭一遭,遇上這樣憊懶的貴女。竟是拿了這玉牌來退錢。小僧見左右都是人,沒工夫跟她磨牙,便拿銀子打發了那小婢女。這玉牌過了她的手,也不好再給別人。真真是……”

他接過玉牌,見上面寫着一個“妙”字,手裏捏着,滑潤可愛,仿佛就是那妙不可言的姑娘。

他當下便揣入了懷中:“你也莫抱怨了。我給你五十兩。這事,不可再說與第二人知曉。”

他想,她的名聲已經夠壞,再傳出這樣的事,只怕是雪上加霜。

他又覺得冥冥之中,他與她,有一種妙不可言的緣分。不然,怎麽偏偏就是今天,他們都到了觀音堂?!又怎麽偏偏,她做的事,都落入了他眼中?

找上安平伯,卻有一半是意外。

跟方家的親事幾乎已經定下。可方家還不太放心,老爺子要見他,約了在外面太過正經,又怕消息傳出來,事情不成,雙方臉面都抹不開。

正好太子讓他察看河道疏浚的事情,他便借了這個由頭去了工部。

見完老爺子出來,碰着了安平伯,見他正被上司指着鼻子罵:“你糊塗不糊塗?外面那些屯田、水利的大事,都不敢派你去了,只讓你負責将這新錄的工匠名冊,整理入櫃,你都辦不好?!”

莫名的,他便上了前。

工部侍郎不好不給他臉面,便由得他帶了安平伯出來。

他本也沒想要打聽她的事,可酒足飯飽,聽着安平伯叨叨自家的苦水,他眼前仿佛又浮現出那張明豔可愛的面龐……。

他不僅拿出了一直藏在懷裏的玉牌,還殷勤地送喝得糊塗的安平伯回家。

他……明明知道,自己就要娶妻,跟她根本沒有半點其他的可能。

他……明明知道,自己便是去了,也不會見到她。

可他還是招搖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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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番外有點長。希望小天使你喜歡哦。

明天開始,早上九點日更。有事會跟小天使你請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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