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何初三故意給自己戴了個口罩,叮叮咚咚跑下樓。一個來看牙的常客正在樓下店面等他爹開刀,這時候就含着劣質棉花支吾問,“阿三?你今天不上學?”

“他感冒了,在家休息,哈哈!”何牙醫連忙配合兒子的口罩說。他今天受驚過度,家裏又藏了尊大佛,本來不想營業。何初三卻認為突然休假會引人懷疑,兩父子一起趁着天早,打掃幹淨店內血跡,仍舊開門接客。

何初三啞着嗓子跟這位什麽叔打過招呼,就匆匆出了門。拐到隔壁肥姐小食店買了一大碗咖喱牛雜,熱氣騰騰地端回來。

“感冒還吃牛雜?”常客含着棉花說。

“感冒怎麽不能吃牛雜!牛雜補氣益血,乃肉中上品!”何牙醫急忙說。

何初三很無語地看了他阿爸一眼,覺得他阿爸緊張過度,遲早要穿幫。

何牙醫的确緊張得要命,就差沒沖到壩子裏搖旗吶喊“我家二樓絕對沒有藏人”。戰戰兢兢地目送着自己兒子端着牛雜上了樓,他覺得自己肺都要吓出洞了。

何初三把夏六一扶起來吃牛雜,夏六一背上都是刀傷,歪歪扭扭地用沒中槍的一邊胳膊靠着牆,面無表情地只是吃。何初三則是蹲回去繼續溫書。

夏六一吸吸呼呼沒幾下就幹掉了一整碗牛雜,好像終于緩過勁一樣,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靠在牆上發了陣呆,突然說,“水。”

何初三給他倒了一大杯水,伺候他喝完了,這位老爺又說,“煙。”

這次何初三搖頭了,“沒有煙,你受傷,不能抽。”

“靠!”夏六一說,“煙!”

他眼睜睜地看着這他媽印度阿三可有骨氣了,居然硬着脖子坐回去重新看書,徹底無視他。

夏六一瞪了一會兒眼,覺得沒什麽意思,于是靠回牆上,繼續發呆。兩人各自沉默,竟然就這麽相安無事地過了一上午。

到中午時分,何初三合上書本,站起來活動活動筋骨,然後問夏六一,“想吃什麽嗎?”

“牛雜。”

Advertisement

何初三二話不說,叮叮咚咚下樓又給他買了整三碗牛雜,肥姐開始懷疑自己家牛雜鍋裏是不是掉進去一包“白面”,不然怎能這麽上瘾。

夏六一一邊吃牛雜一邊觀察室內,這是一間不足十平米的小屋,基本上除了床,就是一張大凳子加一張小矮凳,還有角落裏一個書櫃,洗得幹淨發白的窗簾被拉上了,看不出窗外是什麽樣子。

書櫃、床頭、地面,密密麻麻堆滿了書,大多黃舊,像是從舊書攤上淘來的。此外還有幾本大部頭,看上去又新又精致。

何初三把那幾本從學校圖書館借的大部頭整整齊齊收起來,放進破爛小書包,然後往充作桌面的凳子上擺上一個大碗,裏面是白飯、兩片單薄的叉燒和一個煎蛋。

“喂,”夏六一說,示意剩下的那碗牛雜,“不想吃了。”

何初三走過來将牛雜倒進自己碗裏,攪了攪湯汁,開始吸吸呼呼大吃。

他吃完這頓久違豐盛的午飯,去樓下大水缸裏舀了半勺水,仔仔細細擦洗了碗筷。然後回到二樓,夏六一還是那副死氣沉沉的樣子。

何初三沒忍住,問他,“你被人追殺嗎?你犯什麽事了?”

夏六一看也沒看他,只回了他言簡意赅的一句:“關你屁事。”

還是那黑社會的臭德性!何初三乖乖地閉了屁嘴,收好書包,他戴着口罩出門去上課。

夏六一在何初三家面無表情地又趴了整三天,除了“牛雜”、“魚蛋”、“腸粉”、“鳳爪”、“蟹黃包”和“草你媽!煙!”之外,他什麽話都不說。

第三天晚上,何牙醫收工關門,上樓來換藥,對房間裏堆積的食袋、竹簽、各類食物殘骸表示了極大的憤懑與譴責,“這幾天光吃牛雜?!這什麽,咖喱魚蛋?還吃辣?!不可理喻,不可理喻!昨天煲的藥湯喝了沒有?”

何初三一臉老實,“沒有,他嫌苦,讓我倒了。”

醫者父母心的何牙醫勃然大怒,當着夏六一的面狠戳何初三的腦門心,罵道,“光顧着溫書,他說什麽就是什麽?黑社會沒文化,你沒文化嗎?人是你撿回來的,要是就這麽死了,往哪兒扔?放家裏等着發臭嗎?”

夏六一趴那兒正打瞌睡,嫌煩地罵了一句,吃力地擡手堵住耳朵。結果竟然被何牙醫沖上來一把捏住了下巴!

他瞪大眼睛,何牙醫熟練地手指一扣,就将他嘴巴掰開了!手指戳進去一掐,将這黑道大佬的舌頭拎了出來,指點着對何初三說,“看看,看到沒有?舌苔太厚,白膩帶黃,肝火旺,氣血虛,營養不足。還有這口牙,啧啧啧啧!髒成什麽樣子了!全是牙垢!”

何初三立刻彙報說,“他這幾天都沒漱口。”

何牙醫雙手一分,把夏六一滿口獠牙拗開,“幾天?!這樣子哪裏才幾天!平時一定吃了東西不刷牙就睡覺!看看這幾顆後槽牙,差一點就蛀到根兒了!啧啧啧啧!”

他一邊感慨着搖頭一邊把屁股後的破舊腰包挪到正面,“給我按住他,這口牙實在看不下去,等我給他弄弄。”

“唔唔唔……”夏六一竭力反抗,無奈舌頭要害被掐住,死活扯不回來。

他勃然大怒,剛想撐起身蹦跶,那小印度阿三利落地蹿了上來,謹遵他阿爸的指示,一被子把夏六一兜成了法式長棍!整條翻過來!屁股往他腰上一坐!

“唔唔唔!唔唔唔——!!!”

一個小時之後,何牙醫端着幾顆黑乎乎的蛀牙唏噓感慨着下了樓。夏六一含着滿口劣質棉花,滿脖子都是自己淌出去的口水,慘不忍睹地趴在床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遭到了這等欺淩!

他悲憤地捶了一把床板。眼角瞥見背對着自己、假裝溫書的何初三,正弓起腰,肩膀拼命顫抖。

夏六一剛想張口大罵,一大灘口水又淌了出來。

媽的,你就笑吧!夏六一摳着床單恨恨地想。撲街仔!裝憨蛋,偷告狀,就等着看老子笑話!等老子能動了,跟你有的玩!

何初三眼淚都笑出來了,偷偷摸摸擦了擦,站起來一本正經,“我去煲湯。阿爸說從現在開始你只能喝湯吃粥。”

夏六一恨恨地又捶了一把床板。虎落平陽吃狗食!

他被何家父子聯合起來整治了一番,像是終于被憤怒點燃了生機,從那種死屍一般沉悶的氣場中脫離出來,變得憤世嫉俗又殺氣騰騰。然而他身負重傷,不要說刀,連筷子都拎不起來,兩邊嘴裏填着棉花,新牙卡在裏頭跟仙人掌似的,怎麽碰都疼,連開口罵人都不能,戰鬥力淪為渣渣。骁騎堂的人馬天天在蛟龍城寨大小巷道裏搜羅他,有時候都能聽見窗戶外打手們隐約的呼喝聲,他無力出去手刃仇人,便只能把這種恨意與殺意發洩在何初三身上——每天用眼刀殺這印度阿三千百遍。

何初三百煉成鋼,心智愈發堅強,對他這種能将普通人吓得尿褲子的眼神予以完全的無視。不僅如此,每日照顧夏六一起居、擦身換藥的時候,他居然還學會了使喚夏六一。

“六一哥,你擡擡手。”

“六一哥,來翻個身。”

“六一哥,腿分開些,擦不到屁股縫。前面要擦嗎?”

“六一哥,起來撒個尿吧。我現在要出門上課,不撒的話就要等到晚上了。”

“……”夏六一。

夏六一天天撓床,床單上盡是洞。

這條小街上住的基本都是靠手藝吃飯的良民,巷道兩邊只開了幾家無照診所與一些小食鋪、生肉鋪,夜晚十點後便杳無人跡、寂靜無聲。窗簾黑乎乎的不見光亮,房間裏也是漆黑一片。

夏六一在鐵床上艱難地側了側身,手肘撐床坐起來,然後吃力地伸長腿,蹬了睡在地鋪上的何初三一腳。

何初三迷迷糊糊坐起來,“六一哥?”

“樓頂有沒有平臺?”夏六一道。他嘴裏棉花已經拆了,除了說話時有些不習慣,基本上恢複正常。

何初三扶着夏六一,二人鬼鬼祟祟地出門,蹭着狹窄樓道的油膩牆面,一梯一梯挪上了屋頂。這幾天沒什麽太陽,狹窄而逼仄的樓頂上,只孤零零飄了一床破被單。

“這裏有根鐵釺,小心腳,”何初三提醒着,扶着夏六一越過被單,在樓頂邊沿處坐下。

這棟小唐樓只有四五層,被四周幾棟高樓圍着,基本上是個井底之蛙的視野。從樓與樓的縫隙裏勉強可以望見遠處繁華的尖沙咀區,仰頭往上望,可以看見明月稀星。

夏六一靠着石板護欄而坐,下意識地去摸褲兜,這才想起自己已經兩周沒抽煙了。

這撲街仔哪怕被他瞪死也不肯幫他去買煙,居然還振振有詞“我和我爸從來都不抽煙,會引人懷疑”。

他仰頭靠着護欄深吸了一口氣,正想悠長地吐出來,聽見身旁“擦”地一聲。

何初三點亮了一根蠟燭,把他那小書包墊在地上,居然盤腿坐在那裏翻起了書。

“……”夏六一。

“喂,我讓你陪我上來坐會兒。”他實在是忍不住爆青筋。

“六一哥你坐,我不會打擾你的。”何初三畢恭畢敬地說。他明天要期末考試,理應争分奪秒地溫習。

“……”夏六一真想掄他一腦袋。這他媽小狐貍,書呆子!

蒼天有眼,終究是眷顧了夏大佬一回。沒一會兒那根蠟燭就被風吹熄了,何初三重新摸出火柴點上,沒一會兒又熄了,再摸,已經沒有火柴了。

夏六一翹着嘴角看着他,何初三沒辦法,收起書包老老實實坐在了夏六一旁邊。

“你被人追殺嗎?你犯什麽事了?”他又提起兩周前那個話題。

這次夏六一沒用屁砸他。歪着頭沉默了一會兒,“我姐和大佬被人殺了。”

他是那麽平靜。在夏小滿和青龍的屍體面前,他并沒有哭出來。在過街老鼠一般被人追殺的那兩天裏,他根本無暇顧及。然後他一言不發一動不動地趴在一間森冷逼仄的小屋內,用了整整兩周的時間,接受了這個現實。

何初三很震驚,“你姐死了?”

“嗯。”

何初三呆了一陣,“她是個好人。”

“我知道。”夏六一仰頭看着天空說。

靜了一會兒,他輕聲說,“我以前住在膝頭巷,離這兒不遠。”

何初三“咦?”了一聲。

“咦個屁咦。我只比你大三歲,小時候我們說不定見過。”

“你搶過我?”何初三一邊說,一邊極其認真努力地回憶了一下小時候被戲弄毆打的時候,有沒有這麽一位江湖煞星在場。

“瞎想什麽?”夏六一道,“我小時候不愛搶錢,每天就想着怎麽有口飯吃。我阿爸是個粉客。賭錢,抽白面,醉酒。阿媽生下我之後就跟人跑了。”

“小滿比我大三歲,別人的孩子還在學說話,她已經學會煮面糊喂我,背着我出去曬太陽。阿爸天天打我們,要我們為他偷東西。偷不到,就往死裏打,小滿次次都護着我,被打得連床都下不了。”

夏六一疲憊地用手臂蹭了蹭額頭,他已經太久沒回憶起那段日子,“我十歲那年,阿爸要把小滿賣去做‘雞’。我帶着小滿逃了,被他追到,在一條小巷子裏,差點被他打死。路過的人都看着,誰也不來救我們。”

“然後青龍來了。”

“他帶着一幫小弟,很威風。他看了我阿爸一眼,我阿爸就跪在地上給他磕頭。他把小滿抱了起來,讓我牽着他的衣角。”

“那天是六月一日。他說,在內地今天是六一兒童節,是我和小滿的節日,所以他要請我們吃蛋糕。我這輩子第一次吃蛋糕。我覺得那天才是我人生第一次生日,我改名叫夏六一,叫他阿大。我跟他說我這輩子都跟着他,跟着他有蛋糕吃。”

何初三在昏暗的天色裏,看見了他嘴角噙起的笑意。

“他讓我和小滿住在他家,有管家照顧我們,有書讀。我們倆都不愛讀書,沒多久就辍學了。小滿愛唱歌,他就送她去學音樂。我喜歡玩玩刀棍,他就找師傅教我。十四歲的時候,我覺得我長大了,就求着他收我,上香拜堂,認他做大佬。”

“開始的幾年他不讓我出去做事,說我還小,跟在他身邊就好。後來有次幫派混戰,他只帶了幾個人,被困在死巷裏。”

夏六一笑了笑,說,“我跟瘋了一樣,拿着兩把砍刀就沖進去救他。砍了多少人,都記不清了。我把他救出來,他卻打了我一巴掌。他第一次打我……這輩子就那一次。”

“我被送到醫院,小滿抱着我哭。我沒告訴她,青龍打了我之後,眼裏也有淚。”

“他的眼淚吓壞我了,也開心死我了。這個世界上除了小滿,竟然還有一個人在意我。”

何初三偷偷地抱住了雙臂。夜風蕭瑟,他這樣聰明敏銳、心思細密的人,已經從這段話裏,聽出了一絲涼意。

青龍和夏六一之間的情意,已經遠遠超出了大佬與小弟的界限。他到這裏才明白為什麽夏六一在聽到第二個版本的電影劇本之後,會抽了凳子狠狠削他——這個看似陰狠無情的黑社會,是在掩飾內心的慌亂與動搖,因為那樣一段他深埋心底的不倫之情,就這麽被一個旁觀者無意間揭穿。

“小滿越長越漂亮,很多大佬看上她。青龍要給她做媒,她一個都不要。有一天晚上,她偷偷跟我說,她喜歡的是青龍,她想做青龍的女人。”

“她想要什麽,我都會給她。沒過多久就是我二十歲生日,青龍問我想要什麽。我說,我想要小滿做我大嫂。”

他停下來,頓了很久,才繼續輕聲道,“青龍看了我很久,跟我說,你想要什麽,阿大都會給你。”

他沒有說那之後的話——

你想要什麽,阿大都會給你……除了這個。

我只想要這個。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她是我姐姐!她喜歡你!

……那你呢?

我……我是你的馬仔,是你拜過堂的門生。我認你作大佬,就會跟你一輩子。

“他娶了小滿。”

“他還另外打了一對青龍雙刀送給我,帶我去見了幫裏的長老,跟他們說,這是他手底下最得意的門生、最年輕的‘紅棍’,他手底下的生意,三分之一交給我。”

“從此之後,我是馬仔,他是大佬,小滿是大嫂。我以為這就是一輩子……”

“去年年初,小滿得了抑郁症。”

“她說青龍不愛她,雖然對她很好,比小時候還要好,但是一點都不愛她。她懷疑青龍在外面有別人,她問我有沒有,我說沒有,她說我騙她。”

“我求青龍對小滿好一些,他答應了。我求他愛小滿,他說他不能。”

只要阿大能做到的,哪次沒有答應你。

——只有這個做不到。

“小滿跟他吵起來了……”

他緊緊地閉了眼,不堪忍受地別過頭。

他的頭疼得像要裂開,腦海中翻攪起黑色的巨浪,仿佛身臨其境一般,想象着當時二人争吵的情形——

你在外面有人!那個人是誰?到底是誰?!你心裏到底藏着誰?!

你胡說什麽?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呵,呵呵……你說不出口?你以為我不知道嗎?我真傻,我到今天才明白……你變态!無恥!你喜歡的根本就是——

啪!

“小滿捅了他一刀,然後從樓頂跳了下去……”

“他被送進醫院,我選擇了去看小滿。等我趕到醫院時,他已經被人殺了,用我的刀。”

“用他送給我的青……龍……”

夏六一驀地發出一聲嘶啞的嗚咽,正專注聽故事的何初三驚訝擡頭,看見他低着頭緊緊地抓住了自己的膝蓋,雙肩都在微微顫抖。

何初三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将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想阻止他的自殘。他看起來像要把自己的膝蓋骨捏碎。

夏六一發了一會兒抖,緩緩地擡起頭來,臉上都是星星點點的淚痕。

他輕輕地掃開何初三的手,面無表情地繼續道,“那人是幫會裏的副堂主,他換了小滿的抑郁藥,害死了小滿,然後殺了青龍,誣陷給我,帶人追殺我。白天在巷子裏搜查的那些人,都是他的手下。”

“你現在準備怎麽辦?”何初三輕聲問。

夏六一看着遠處地面上那根直立的、尖銳的鐵釺子,“殺了他,為青龍和小滿報仇。”

這個血腥的答案并沒有激起何初三心中的反感,他還沉浸在這個看似冷血的黑道大佬剛才猝然流瀉的悲痛裏,他神色複雜地看着夏六一神情森冷的臉,輕聲又問,“然後呢?”

夏六一閉了一下眼,複又睜開,“照顧好青龍留下來的弟兄們,将骁騎堂壯大成香港最大的幫會。”

青龍活着的時候,他對不起他。青龍走了,這是他唯一能為他做的。

“……”

何初三無言以對,在心底嘆了口氣——黑道始終是黑道,滿腦子只剩下打打殺殺,一場殺戮之後是另一場更大的殺戮。勢力擴張,幫會相鬥,攪得昏天黑地,到最後還不是苦了無辜的平民百姓。

他從小在這個藏污納垢、暗黑無道的貧民區裏長大,見慣世态炎涼,作為一個飽受壓榨的良民,對這種事情實在抗拒。

夏六一停下話頭,木然地抹了抹臉,“你不要誤會,我沒有跟你訴苦。我只是想找個東西說說話,這裏連只貓都沒有。”

何初三立刻搖頭澄清,“我沒有誤會。”

上次誤會之後他已經被嚴厲批評過,從此再也不玩自作多情了。

“我只是奇怪,”他猶豫了一下,道,“為什麽你不能跟青龍坦白你也喜歡他?為什麽你要逼他娶你姐姐?為什麽他會答應你?強扭的瓜不甜,你們不知道嗎?”

如果他們願意頂着世俗的壓力去面對這段感情,或許那個什麽副堂主就找不到機會趁虛而入、搞出這麽一場慘劇。

他這麽大膽直白說破,夏六一卻并沒有如上次一般翻臉揍他,而只是安靜了一會兒,神色淡然地擡起手,撸狗一樣抓了抓何初三的腦袋毛,“小子,你不懂。這裏頭太多身不由己。”

何初三低垂着眼睛任他蹂躏,心裏頭還是十分困惑。他二十一年感情生活純白如紙,并不懂得什麽叫身不由己。只是覺得說着這話的夏六一,語氣裏流露出深深的無奈與寂寥。

“我睡一會兒,”夏六一疲憊地伸直腿腳,将手臂墊在腦後,“說得太多,費力氣。”

何初三立刻提醒,“在這兒睡會感冒。”

“閉嘴吧,小子!快睡!”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