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貴妃
第二天,春蓮一早喊醒了清揚,小孩子身體貪睡,昨個兒睡得又晚,傅清揚坐在床邊還有些迷迷糊糊。
半夏抿着唇笑道:“小姐快醒醒吧,我剛剛看到蓮蕊姑姑已經着人端了水進去,娘娘怕是已經起了。”
沒辦法,宮裏規矩多,傅清揚即便是個小孩,也不好賴床。
春蓮擰了溫熱的帕子覆在她的臉上,傅清揚一個激靈,總算清醒了些。
雖然耽擱得有點遲,好在小孩子發髻好梳理,兩個髽鬏,綁了紅綢絹花,也就齊了。
傅清揚打點好,就急急跑到了皇後寝殿,莊皇後正好要出來,便拉着傅清揚往前殿走去。
一衆妃嫔都到了,皇後剛出來,便紛紛起身行禮。
莊皇後眼睛一掃,淡聲道:“都起來吧。”
下手第一處位置又是空的。
敬妃坐在對面,抿了口茶,笑容微冷地開口:“姐妹們猜猜看,今個兒安貴妃是起遲了,還是身子不适來不了?”
安貴妃家世顯赫,榮寵正盛,是皇後之下的第一人,自來蠻橫跋扈,有時連皇後都不太放在眼裏。
剛說完,安貴妃宮裏就打發了小丫鬟前來,說安貴妃不舒服,一早就傳了太醫來,現在下不了床,無法前來給娘娘請安。
林嫔當即冷嘲熱諷:“也不知道身體有多嬌弱,三天兩頭的身子不适!既然身上不好,合該好好休養,不如娘娘撤了她的牌子,讓她安心養好了身子再侍奉皇上?也免得病氣沾染龍體!”
莊皇後撫着鳳椅上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飛鳳扶手,并不接林嫔的話,淡淡一笑,語氣平平地問:“昨兒個皇上歇在了哪兒?”
蓮蕊連忙低頭回到:“回娘娘,昨晚皇上歇在了瑤華宮。”
瑤華宮,安貴妃的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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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嫔立馬豎了眉毛,嫉恨惱怒地罵道:“娘娘可真是好性子!但臣妾鬥膽說一句,宮規不可違,是時候立一立規矩了!不然容安貴妃這般恃寵而驕,豈不是禍亂宮闱!”
說別人恃寵而驕,林嫔你自己也夠張狂的。
敬妃皺了皺眉,想說什麽,掃了眼地上跪着的瑤華宮小宮婢,到底還是閉了嘴。
林嫔一牽頭,底下嫉妒不滿的妃嫔紛紛議論起來,盤算着挑撥起皇後的怒火,對安貴妃下手。
每月初一十五,是帝後共寝的日子,更何況昨晚是中秋,皇上更應該歇在正室發妻這裏。
安貴妃如此張狂,簡直就是打了中宮的臉。
不信皇後還能大度下去!
“安貴妃侍候皇上辛苦了,不來請安倒也情有可原……”莊皇後語氣淡然,眉峰不動,一雙霜雪似的眼睛冷清到了極點,平平掃過衆人,忽然話鋒一轉道:“對了,嘉祥眼瞅着就要及笄,一應物件可備好了?”
嘉祥是二公主,今年十五歲,及笄禮就定在下月初六。
趙貴人連忙起身恭敬道:“回娘娘,內務府早就準備妥當!正想着跟娘娘請示,因着臣妾就這麽一個女兒,想着她漸漸大了,又是女孩兒,私下裏想給她點東西存着,臣妾這樣的,也沒什麽貴重物件,不過是幾套頭面……就不知這樣合不合規矩?”
莊皇後笑道:“有什麽合不合規矩的,你有什麽好東西盡管給她!女孩子嬌貴點,手頭寬裕将來在婆家也方便!別說你,就是本宮這個做嫡母的,到時也免不了給她備份大禮。”
嘉祥公主和她母親不受寵,趙貴人生性唯唯諾諾,在宮裏的存在感幾乎等同于無,老實本分到別的妃嫔都不屑對她們母女下手,莊皇後對她們平日裏多有照拂。
敬妃嘆了口氣,笑着感慨道:“眼瞅着孩子們一天天長大,二公主這及笄禮一過,就該議親了。還有二皇子,年紀也不小了……我這心裏,倒是挺舍不得的!”
說到親事,嘉祥紅着臉低了頭,未出閣的女孩兒确實不該聽這些,傅清揚機靈地站起來,拉着她的手甜甜道:“二公主姐姐,前幾天池塘裏來了好多彩色的魚,可漂亮了,我帶姐姐去看看可好?”
二公主松了口氣,趁機站起來告退:“母後,那我就跟妹妹出去了?”
莊皇後笑允:“記得讓下頭帶件披風,清早水邊風涼,仔細別着了寒!”
二公主帶着傅清揚出去了,敬妃卻接着話題繼續道:“二皇子也十七了,爃兒這個年紀都快當爹了,想必娘娘心裏已經有了成算?”
大皇子盛舒爃的生母實在出身低微,當初皇上也是醉酒後胡亂拉了個小宮女寵幸,本是一夜風流,誰想到小宮女争氣懷上了孩子,以至于到了今天,大皇子早已出宮建府,他的生母芳貴人都再不曾得到寵幸。
大皇子成親多年,如今二皇子的親事,牽扯太多,敬妃自然緊張。
莊皇後淡然笑道:“本宮能有什麽成算,煜兒這些天跟着皇上忙些政事,自然無心顧他。”
“話雖這樣說,可身邊有個知冷知熱的可心人服侍,二皇子也能更好的為皇上分憂。”
莊皇後冷凝的目光看向敬妃,眼中意味莫名,忽然一笑,點頭道:“敬妃說的也有理,不過這事急不來,少不得要請皇上掌掌眼。”
敬妃被看得渾身不自在,尴尬地笑了笑:“娘娘說的是,皇上向來關心二皇子,婚姻大事,自然要問過皇上。”
後宮裏平日并沒有什麽事,莊皇後說了會兒話,便讓她們散了。
趙貴人走在最後,想着跟二公主一起走走說說話,沒想到被蓮蕊單獨留了下來。
趙貴人抿了抿唇,想到唯一的女兒,心裏便有了決斷。
莊皇後并沒有多說什麽收買人心的話,只簡單道:“嘉祥那孩子是個孝順的,這麽多年,你安分守己,我心裏都有數。她的親事上,我會盡力,你若是有什麽中意的人家,不妨跟我說說。”
趙貴人倒是沒像往常那樣誠惶誠恐,平靜地跪下來,恭恭敬敬行了個大禮,沉聲道:“娘娘的恩典,臣妾銘記在心。”
莊皇後滿意一笑:“行了,嘉祥想必在外頭水榭,你下去吧。”
不過舉手之勞而已,可于趙貴人母女而言,卻是天大的恩情。莊皇後自然樂得做這個順水人情,畢竟,趙貴人很知她的情,也并不蠢。
轉天,下頭有人進貢了些菊花,都是難得一見的名貴品種,花農侍奉得也極好。因着現在正是賞菊時節,禦膳房又備了新鮮肥美的螃蟹,便有嫔妃請示了莊皇後,在禦花園辦個賞花宴,姐妹們聚在一起,吃着螃蟹,欣賞菊花,順便應景地做幾首詩,全當樂子。
莊皇後對此自然說好,便給各宮傳了旨,又命禦膳房将新釀的菊花酒開封,直接擺在了園子裏。
安貴妃一身大紅貯絲羅紗麒麟袍,發髻上斜插着一支攢珠累絲金步搖,長長的墜子垂下來,随着步子搖曳生姿。
傅清揚第一次見到安貴妃就覺得這人美得張揚奪目,本就明豔的眉眼在華服金飾的妝點下,更顯得豔光逼人。即便現在天天見到許多美人,乍一看安貴人這樣大的排場,還是會有種被閃瞎狗眼的震撼。
安貴妃人美嬌俏,家世顯赫,也難怪會盛寵不衰,敢與皇後一争高下。
莊皇後面色無波,淡笑着吩咐:“快給妹妹加個墊子,秋日風涼,妹妹身子最嬌弱不過,受寒了可了不得!”
林嫔陰陽怪氣地哼了聲:“是啊,安貴妃榮寵不衰,侍奉皇上辛苦,難免身子虛弱了!”
安貴妃在身邊宮女攙扶下坐在了皇後下首,漫不經心地撫着裙擺,輕笑道:“這都是皇後娘娘慈悲,方允得臣妾張狂了。臣妾也勸皇上多多憐惜林嫔妹妹呢,可皇上不聽臣妾的,說在臣妾這裏舒心,妹妹謙良恭謹,最是循規蹈矩,好是好,就是寡淡了點……”
“你……”底下有人偷笑出聲,林嫔氣得臉色漲紅。
“好了!”眼看着劍拔弩張,氣氛一觸即發,莊皇後聲音微沉道,“賞花品酒是雅事兒,本宮不想掃了興!”
莊皇後一發話,林嫔方不敢多說什麽,狠狠剜了安貴妃一眼。
敬妃笑着道:“只賞花倒顯得無趣了,不如我們聯詩,答不上來的就罰酒,也是圖個樂子!”
莊皇後笑贊道:“這主意不錯!”
安貴妃出身武将世家,文采上就輸了一截,聞言假意嗔怪道:“臣妾可不行,臣妾文采哪裏及得上姐妹們?姐姐出這主意,擺明了故意欺負妹妹嘛!”
“哈哈哈哈,誰敢欺負朕的愛妃!”
回廊上忽然轉出來幾人,當首身穿一襲明黃,騰龍雲紋,白玉扣帶,面上雖帶着笑,眉眼間卻盡顯迫人威儀,赫然是當即聖上。
衆人連忙起身,嘩啦啦跪了一地行禮。
傅清揚低垂着頭,偷偷撇了撇嘴,一把年紀了,安貴妃都能當你閨女,居然也下得去手!
男人的劣根性啊……
皇上興致很高,上前扶起莊皇後和她并坐上位,擺擺手示意大家起來。
“陛下剛剛議完事?”
皇上點了點頭,笑着道:“天氣漸冷,朕唯恐邊疆來犯,又流寇不斷,平陽侯世子上書自請,朕已命他即日出發。”
每年一到冬天,北方游牧民族食物匮乏,就騷擾邊關,燒殺搶奪,鬧得百姓不得安寧。
安貴妃聞言,立即愁上眉梢:“父親鎮守邊關,家中向來大哥操持,如今大哥也要去……”
安貴妃出身平陽侯府,現如今的平陽侯正是她的父親,平陽侯世子是她嫡親的大哥。
皇上握着安貴妃的手,笑着安慰:“那有什麽!朕會好好關照平陽侯府,愛妃若是不放心,盡管召見家裏人!”
安貴妃微微一笑,笑容中帶着對皇上的信賴和強壓下的擔憂,眉梢眼角盡是風情,看得皇上心中憐惜更甚。
“那臣妾就先謝過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