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端倪

宮裏今年十分忙碌,尤其是入了秋之後,眼看着距離中秋節不遠,內務府還要緊鑼密鼓地籌備萬歲的千秋,過完正好到了年底,宮裏掃灑修繕又是一番忙碌。

莊皇後一個人自然應付不過來,将部分事務分攤給趙嫔等人,既是培養左右手,扶植身邊人的意思,也能落得輕松不少。

內務府總管請示道:“太後娘娘着人命奴才提前給芳華閣預備上碳,說是芳嫔娘娘身子弱,受不得寒,要格外注意保養!”

蓮蕊眉頭一皺,出聲斥道:“大總管是怎麽回的太後娘娘!太後久不回宮,年事又高,怎能拿些子瑣事去擾太後娘娘的清淨?更何況如今還沒入冬,不過剛進了九月,哪裏用得着生起碳來?宮裏往年也沒這樣的規矩!”

內務府總管一張老褶子臉頓時皺到了一起,苦笑着道:“奴才何嘗不知道呢,不過這可是太後她老人家親口發的話,奴才就是跟天借膽子,也不敢駁太後娘娘的懿旨啊!”

蓮蕊還要再說什麽,傅清揚連忙笑着道:“其實原也沒什麽的,不過是幾斤炭,芳嫔娘娘身子弱,如今又盛寵不斷,就是看在她服侍陛下辛苦的份兒上,也該多多照顧些她!”

蓮蕊嘆道:“芳嫔娘娘開了這個頭,若以後人人效仿,宮裏的規矩何在呢?國庫緊張,連萬歲都縮減開支了,咱們皇後娘娘甚至份例減了多半……大家都這樣勤儉,單單給芳嫔娘娘特殊,怕是各宮都要有意見的!”

莊皇後聽他們說了這會兒,此時方淡淡笑道:“難得有個可心人得陛下眼緣,若是病倒了,豈不是讓皇上心疼?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若有人不滿的,只管讓她們和芳嫔一樣受寵,本宮自然無話可說!若沒那個沒事得太後陛青眼,就閉上嘴安分吧!”

內務府總管松了口氣:“奴才知道該怎麽做了!”

莊皇後擺擺手示意他退下,不由嘆了口氣。

傅清揚笑着道:“姨母若是心裏不痛快,自然不必忍讓芳嫔,您是後宮之主,何必要忍氣吞聲!”

莊皇後笑了笑:“我還不至于為此生氣,難不成你當我吃醋嫉恨?”

說實話,傅清揚也覺得不大可能,不是傅清揚眼光高,連一國之君都看不上,而是她打心眼裏覺得,以莊皇後的才幹心胸,當今聖上根本配不上她。

傅清揚疑惑地問:“那姨母何故嘆氣?”

莊皇後眼神微沉,輕聲嘆道:“這一年多來,芳嫔盛寵不斷,我總覺得有些不妥,反常即為妖,便悄悄讓人調查了一番。”

傅清揚心裏一驚:“可查到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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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皇後眯了眯眼:“查到的不多……太醫院每隔半月就會去給皇上請平安脈,劉太醫前個兒回禀,說皇上身子表面上無礙,但細細查究,能探出內裏虛空。”

傅清揚第一反應是縱欲過度,驚訝地張開嘴,差點沒憋住話脫口而出,連忙閉上了嘴。

這可是大不敬呢,就是莊皇後怕也不能輕饒了她!

莊皇後只當沒看到她的表情,淡淡地道:“而且劉太醫經過一段時間查探,發現陛下五髒六腑虛火旺盛,瞧着,像是服用了什麽丹藥,或者一些……其他的髒東西!”

莊皇後自持身份,不好直接說用了□□,只能含糊地解釋了下,嘆道:“這些日子,就是去請平安脈,陛下都不肯了,太醫院幾次求見,陛下都說身子無事,直接将人打發了回去……這樣看來,其中蹊跷便顯而易見了!”

傅清揚皺眉問道:“那姨母是懷疑芳嫔?”

“近來最能親近皇上的,只有芳嫔一人,就是我,怕也不得皇上信任!”莊皇後面色淡淡譏諷,冷笑着道,“別忘記了,芳嫔也是有兒子的人!大皇子野心勃勃,風頭正盛,難保不會聯合芳嫔做出些什麽事來!”

盛舒爃不知道是不是前二十年憋屈太狠了,如今一朝得勢,立馬姿态高昂起來,在朝中結黨營私,拼命拉攏權貴,府下門客更是多不勝數,聲勢滔天,俨然有更進一步的意思。

傅清揚擔憂地問:“若果真有什麽預謀,姨母還是要早早防範的好,以免表哥受到牽連。”

莊皇後忽然一笑,搖了搖頭問:“清揚,你說,一個人忍了那麽多年,如今終于等到了機會,若忽然有人攔路,那個人會不會狗急跳牆呢?”

傅清揚心頭一跳:“姨母的意思是?”

莊皇後老神在在地笑起來,并不回答,成竹在胸地道:“芳嫔和大皇子,未免太心急了些,須知道欲速則不達,越是爬得快,就越容易跌下來!大皇子有個致命的弱點,母族不興,出身卑微,造成他現在外頭瞧着光鮮,其實根基不穩,一推則倒。原本若是能穩紮穩打,我還要頭疼一些,現在嘛,他們實在太過心急,既如此,用不着我們費力,只要稍稍推波助瀾一下,自有陛下來動手打壓!”

傅清揚知道她心裏定是有了計較,方不再多說,笑着轉了話題道:“大姐姐剛剛過了及笄禮,這說媒的人,就險些将侯府門檻踏平了!”

莊皇後笑道:“懷淑那丫頭,品貌俱佳,關鍵是人又能幹,脾性也好,自然是不愁嫁的!”

傅清揚很為大姐自豪:“那是,大姐姐人品相貌都是沒的說!就我看這些上門的人家,沒一個能配得上大姐姐!”

莊皇後笑着戳了戳她腦門:“你可不許亂出主意,姑娘家年紀大了,還是早早說上一門親事的好,先把頭等大事定下來,在家多留兩年也沒什麽,可若是遲遲不定下親事,外頭就要說閑話了!”

傅清揚撅了撅嘴,十分不屑地嘟囔道:“對女人可真不公平!大姐姐在侯府,向來當家作主的,自小沒人敢給她委屈,金珠寶玉般地養大……如今卻要嫁去別人家伏低做小,不僅要服侍公婆,還得忍受一家子瑣屑,說不得将來還有一屋子妾室要煩惱!我一想到這些,就覺得大姐姐這麽一朵正該綻放的花,被頭豬給拱了!”

莊皇後啼笑皆非,輕輕拍了她一記罵道:“少胡說八道了!哪有女孩子不嫁人的?你大姐姐又不是軟弱無能的,出身高貴,嫁妝豐厚,到時不管嫁去哪家,都得好生供着呢!”

傅清揚心裏很不以為然,這個世界對女人的苛刻,活了這些年,她已經有了很深的了解。精明強大如莊皇後,很多時候也有頗多無奈。

隔日,莊皇後帶着傅清揚去壽康宮給梁太後請安,正巧遇見華如玉,華如玉是梁太後嫡親的外孫女,自然頗受太後喜愛,如今婚後兩年,以往的青春稚氣都消失不見了,整個人愈發內斂雍容,叫太後更是心生疼愛。

華如玉見了她們,連忙起身行禮,笑着道:“正說一會兒要過去給母後請安呢,母後就來了!”

莊皇後讓她起來坐了,關切笑道:“前幾日聽說你母親身子不大好,宮裏派了太醫去瞧,回來說是舊疾複發,需要好生調理,如今怎樣了?”

華如玉笑道:“前些天我一直在母親跟前侍奉湯水,正是好轉了,才得空進宮請安來了。”

梁太後頗為關心自個兒閨女,連忙命孫嬷嬷将庫裏上好的藥材取出,打發人送去長公主府。

華如玉謝了恩,笑着道:“母親就是怕您擔心,昨個兒知道我要來請安,還巴巴派了人來跟我囑咐,讓我一定讓您放心,她身子已經無礙了,再調理兩日,定要進宮陪你說說話的!”

梁太後笑得十分欣慰:“她身子不适,只管在家休養,等好了,有的是時間進宮!”

幾人在壽康宮略坐了會兒,一道用了午膳,又說了會兒話,因為到了梁太後的午休時間,便告退離開了。

華如玉跟着莊皇後回了中宮,方沉聲道:“母後贖罪,馮氏有孕,我身為府上主母,竟沒能得知,以至馮氏小産了……”

傅清揚吃了一驚:“馮姐姐現在可還好?”

華如玉沉沉看她一眼,繼續道:“幸而馮氏經過救治,已經沒有大礙,只是身子有了虧損,怕沒個一年半載的,是恢複不過來的!”

莊皇後面色無波,仿佛失去的并不是自己的親孫子,淡淡地道:“馮氏福薄,怪不得你,她自己有孕不說,如今失了孩子,也怨不得旁人!”

傅清揚望着莊皇後冷淡的雙眼,心下不由嘆氣,妾室生下的庶子,自然不得重視,更何況還沒生下來?沒了就沒了,盛舒煜年輕,華如玉身子健康,以後嫡子嫡孫,想要多少不能?

莊皇後賜給馮氏頗多東西,以示安撫,方看着華如玉沉聲道:“你們成婚,也有兩年,還是抓緊些好!”

華如玉面色一絲羞窘,嘆氣道:“兒臣明白,只是……孩子是天意,實在強求不來……”

莊皇後淡淡道:“我并不是急着抱孫子,只不過你一直沒有消息,怕是會成為他人的把柄,屆時若太後以此為借口賜下美人,你說煜兒要如何推辭?”

華如玉沉默片刻,恭順答道:“殿下是皇子,尊貴無雙,為皇家開枝散葉乃是重任。兒臣從不奢望能夠獨寵,若太後娘娘果真給殿下賜了女人,兒臣定會包容……”

莊皇後面上一絲怒氣閃現,狠狠一拍扶手,冷聲道:“好一個胸懷寬廣的妻子!就算你不在乎有人争寵,也得顧忌煜兒的安危!太後安插眼線進府,你是嫡親外孫女不怕,本宮卻要睡不安穩了!”

傅清揚吓了一跳,這麽多年,鮮少見莊皇後動怒,發這麽大火,還是第一次。

華如玉連忙跪下請罪:“母後息怒,是兒臣犯了糊塗!兒臣沒想到這些……”

莊皇後擺了擺手打斷她的說辭,長長嘆氣道:“行了,本宮累了,你先回去吧,該怎麽做,你心裏要有數!”

華如玉恭敬磕頭:“是,兒臣告退。”

莊皇後忽然出聲,提醒道:“如玉,你是我看着長大的,我将煜兒交給你,是因為我對你足夠信任,別讓我失望!你已經成了皇子妃,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哪怕不在乎自己,也得想想身後的家族!”

華如玉全身一僵,終于緩緩開口:“兒臣明白。”

傅清揚這會兒也明白過來了,莊皇後生氣,不是因為華如玉的疏忽,而是因為她的不經心。莊皇後最引以為傲的兒子,卻不得自己妻子的仰慕,身為母親,對這樣的兒媳婦如何能夠滿意?

傅清揚忽然心裏一酸,為了權勢地位,為了所謂的家族利益,每一個人都在犧牲,盛舒煜和華如玉,也不過是政治博弈下的犧牲品罷了。

傅清揚和這兩人的關系都很好,自來也是當他們親人一般,如今親眼見證了他們的付出,又如何不替他們心酸。

傅清揚心下暗嘆,輕聲勸慰道:“姨母不必動怒,玉姐姐想必是因為府上的事而心煩,方一時沒想周全罷了……也不知道表哥如何了,不如明個兒我出宮,去看看表哥他們?”

莊皇後搖了搖頭,嘆氣道:“這事,煜兒一早就派人跟我說過了。”

傅清揚皺眉:“好端端馮姐姐怎麽會小産?雖然隐瞞不說,也不該這麽不小心才是,怎麽就……”

莊皇後沉默地看着她,傅清揚忽然間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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