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指婚
華老太太如今年事已高,雖然身子骨還算健朗,可老人家難免受些病痛,出門參加這種宴會實在多有不便。以往家裏沒有頂事兒的女主人,無奈很多人情來往都只能讓她走動,現在娶了姚佐伊,她行事又愈發周全,這類進宮參加賞花宴的事情,華老太太就很放心地交給她全權料理,自己也能在家安享晚年。
姚佐伊現在三五不時地進宮,成親之後的應酬也多了起來,早已不似當初那般戰戰兢兢,提前幾日将進宮要穿的新衣裳準備好,連各人身邊的丫鬟也細細叮囑了一番。
傅清揚和傅懷淑是輕車熟路的,半分緊張也沒有,一大清早要起床梳妝打扮,以至于兩姐妹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裏,很快就犯起了瞌睡。
姚佐伊笑着推了推她們,道:“行了,別睡了,天氣愈發冷,車子裏也沒放暖爐,回頭仔細下車受了風寒!一會兒就到宮門了,咱們也打起精神,不然個個睡眼朦胧的,豈不是失禮?”
傅清揚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困倦無比地開口:“昨晚和大姐姐聊天聊到半宿,早上差點起遲了,現下困得很!”
傅懷淑拍了拍臉頰,努力讓自己清醒些:“咱們說說話也就不困了!”
姚佐伊從座椅下面的暗格裏拿出包零嘴兒,拆開來捏了塊酸梅塞進傅清揚的嘴裏,直把她酸得一張小臉皺到了一起。
傅清揚淚眼汪汪的,含糊着道:“大嫂給我吃的什麽呀,怎麽這樣酸……”
姚佐伊笑着打趣道:“如何,現在精神些不困了吧?”
傅清揚哭笑不得地點了點頭:“這可當真提神,大姐姐也嘗一顆?”
傅懷淑一副敬謝不敏的表情,連連擺手笑道:“瞧你剛剛那小臉皺的,我可不吃!”
姚佐伊笑着解釋道:“你們大哥夜裏看書,總是喝濃茶提神未免傷身。家父往常也總是熬夜看卷宗,母親便尋了民間釀制梅幹的方子,做了許多酸梅,裏頭還擱了點薄荷,又酸又涼,十分醒腦,又不像喝茶那般傷身。我便效仿此法,做了許多備着,你們大哥現在晚上就指着這些呢!”
傅懷淑笑道:“大哥這般拼命,多虧了有嫂子在身畔悉心照料。”
傅清揚悄悄摸了顆梅子,趁人不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塞進了傅懷淑的嘴裏,然後小手用力捂着她的嘴不讓她吐出來。
傅懷淑猝不及防,酸得眼淚都出來了,氣得狠狠捶了她幾記,笑罵道:“真是個促狹鬼!竟然作弄到我身上,看我回頭怎麽治你!”
馬車裏歡笑陣陣,大家也不再困頓,沒多久就到了宮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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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佐伊上前遞了牌子,然後就是等,等傳話太監過來,引着她們去指定殿內坐着,接着便是和其他人家一起繼續等。
今日天氣不算很好,外頭十分冷,太陽也不夠足,好在沒有什麽風,不然這麽多嬌嬌弱弱的小姐恐怕要吃不消了。
直等到中午,才有宮裏嬷嬷前來傳召,帶領她們往禦花園走去。
皇室裏精心侍弄出來的茶花,自然全是珍稀品種,花色豔麗,花瓣層層舒展,為滿園蕭索秋意增添了許多熱鬧。
衆人落座不久,莊皇後就伴着梁太後到了。莊皇後稍稍落後半步以示尊敬,親手扶着太後的一只手臂,一副謙良恭順的好兒媳模樣。
而莊皇後之後,緊跟着的居然不是敬妃,而是榮寵頗盛的芳嫔,依然是一身素衣,烏黑秀發上插着一支白玉簪子,遺世獨立,清麗脫俗。
大皇子盛舒爃遭到訓斥,又被勒令在府閉門思過,皇帝為安撫她,特意晉了芳嫔的位份,如今只是還沒正式接受冊封罷了。
可即便芳嫔和敬妃同樣位列妃位,可敬妃是宮中老人,在皇帝還是太子的時候便進了東宮服侍,按照資歷,芳嫔應該禮讓才是。
一時間,許多人心裏不由多了些計較,芳嫔還沒正式冊封,就敢如此嚣張行事,必然是恃寵而驕,可太後娘娘不管不問,顯然也是對芳嫔青眼相看,有心庇護的。
這樣一想,許多人便自然而然地忘記了芳嫔的出身曾經多麽遭受她們的譏諷唾棄,紛紛變得熱絡起來,争相和她攀交情。
衆人起身行了禮,梁太後坐在飛鳳花梨木闊背椅子上,方笑着道:“都免禮吧!各位不必拘謹,此番宴會,就是因着宮裏近來頗多瑣事,想着這些茶花開得如此喜慶,多叫些人來賞玩,也驅驅晦氣。”
坤儀長公主笑道:“這花開得巧,剛巧我病好了,也過來沾沾喜氣!”
壽陽緊跟着恭維道:“可見這花開得是吉兆,不僅坤儀姐姐病愈了,就是母後和皇兄,也一個比一個安泰!”
梁太後笑得合不攏嘴,擺擺手道:“都晌午了,讓人上些吃食,大家就坐在回廊裏,一邊賞花一邊用膳,咱們也附庸風雅一回。”
承恩公夫人笑道:“咱們這些俗人是沾了娘娘的光,方有如此好兆頭的花兒來賞。太後娘娘是真正風雅人士,我們才是附庸呢!”
梁太後笑嗔道:“哀家一個老婆子,哪裏有什麽風雅!”
壽陽長公主不依開口:“若母後都算不得風雅人士,那咱們當真是俗不可耐了!”
一時,衆人都笑了起來,園子裏好不熱鬧。
梁太後向來不待見中宮一派,這種場合,礙着面子自然要和莊皇後維持和諧的婆媳假象,可對莊家人,就沒必要多麽客氣,更何況莊氏一族的姻親,看不順眼當場給個難堪都是常有的。
所以傅家來的三個人,都十分老實地坐在角落裏,不多說話,也不出頭,只求安安穩穩。
不想宴會進行到尾聲,梁太後忽然笑着道:“這種好時候,沒有詩詞一首,當真是可惜了。”
芳嫔羞澀一笑:“臣妾是個最笨不過的了,認識的字都不多,每日裏誦經勉強夠用罷了,作詩是再也不會的了!”
承恩公夫人狀似随意地笑道:“咱們哪裏有什麽才情詩意,無非是識得幾個字不做個睜眼瞎罷了,不過是女人間消遣逗趣,難不成真要流芳百世不成?要認真去說文采,怕是得去前頭請狀元郎過來作詩了!”
芳嫔柔柔笑道:“雖說沒有狀元郎,可現成的狀元夫人不就在此麽?傅大奶奶出身書香姚家,想必才情也是相當了不得的!”
姚佐伊被忽然點名,差點沒反應過來,忙笑着謙辭道:“臣婦可不敢當芳嫔娘娘的高贊……”
梁太後出聲打斷她:“行了,随便作詩一首就是,好壞也沒關系,不過是一起玩樂,又不是要你去考功名!”
姚佐伊無法,只得稍一沉吟,中規中矩地做了首詩出來。
芳嫔笑贊道:“不愧是狀元夫人,比我們是強多了!”
姚佐伊忙說不敢當。
梁太後笑了笑:“狀元郎是個棟梁之才,你也很不錯,是個知書達理的……前些天聽說你為傅姑娘辦的及笄禮,很是隆重,可見是個有心的!”
姚佐伊不明所以,謹慎答道:“臣婦嫁入侯府,自然要盡心打理內宅,孝敬長輩,照顧弟妹……這些都是臣婦的本分。”
梁太後點了點頭,贊許道:“不錯,女子三從四德,以良順為美,姚先生教女有方!哀家是時常見清揚丫頭的,大姑娘倒很少見呢,不想歲月匆匆,現如今已經長大成人了。”
芳嫔抿唇一笑:“可不是,總覺得臣妾在內務府做繡娘還是昨日的事兒,如今爃兒都為人父了……對了,傅姑娘已經及笄,女孩子花期有限,要早早說親,可別耽擱了好姻緣!”
姚佐伊笑着答道:“多謝芳嫔娘娘關懷,臣婦和家裏已經開始為懷淑妹妹說親了……”
“那就是還沒說定咯?”芳嫔忽然打斷她,轉向梁太後笑道,“借此良辰,太後娘娘何不賜婚,成全一段天作之合的佳話?”
姚佐伊瞬間臉色大變,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急忙開口呼道:“太後……”
梁太後卻已然不給她說話的機會,笑着打斷她道:“這主意不錯!那哀家就做這個媒了,承恩公府的老三還沒說親吧,兩人年紀也很般配,就賜婚給他們吧!”
帝都流傳這樣一句話:生子當如杜玉郎,嫁女不嫁梁老三。
梁家老三,二房所出,一個庶子,又是帝都赫赫有名的纨绔子弟,性好龍陽,荒唐淫.亂,無人不曉。如今都快二十了,還沒有哪家肯将女兒嫁給他,可見此人名聲有多臭!
傅懷淑俏臉慘白,死死咬着唇才沒有厥過去。
傅清揚腦子已經懵了,不顧莊皇後嚴厲的警告目光,憤然出列跪求道:“清揚鬥膽,懇請太後娘娘收回成命!”
女孩清亮的聲音脆生生地回響,一時間場面霎時凝滞了下來,所有人屏息凝神,大氣都不敢出,各種複雜的目光齊齊落在了傅清揚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