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殿下!您可算回來了!”

剛到府衙門口, 墨兒緋兒便忙沖了出來, 面上滿是焦急, 墨兒已然是一副要哭的模樣, 緋兒雖向來鎮定,可此時也免不了擔憂, 見了周錦河才總算松了口氣。

周錦河下了馬,先輕拍了拍兩人的手示意她們放心, 随即轉頭對跪在府衙前迎接的在一衆官員之首的蘇恒清道:“蘇大人, 災情如何?”

“回殿下, 堤壩突然決堤,淹沒田舍衆多, 好在大多百姓還未回家, 倒是沒有太多百姓傷亡,殿下您去的那個村子也由于殿下和一衆将士及時救助,傷亡不大, 詳細情況還請殿下先沐浴請了大夫,臣再禀告不遲。殿下千金之軀竟受這般無妄之災, 實在是下官們失責, 還請殿下責罰!”

蘇恒清及一衆官員跪在地上, 想起此事心中均是後怕不已,若是周錦河出了什麽事兒,怕是他們的項上人頭也要不保......

無大傷亡便好,周錦河心中松了口氣,擺擺手道:“大人起來吧, 本宮晚些時候再喚衆位。”說着,周錦河便往府衙中去,墨兒緋兒忙上前一左一右扶着她,蕭無定跟在她身後,看不出什麽表情。

臨到房門前,周錦河才頓住腳步,她也不偏頭看蕭無定,淡淡道:“蕭将軍沐浴後來找本宮。”

本是意料之中的事,蕭無定十分恭敬拱拱手行禮道:“喏。”倒是讓墨兒緋兒以及後邊兒跟着的将士有些納悶了:這二位怎麽突然這般生疏了?

熱水早已備下了,周錦河進了浴桶,照例屏退了兩人,靠着桶邊阖着眼睛,眉頭卻微微蹙起,陷入沉思。

昨晚她勞累驚懼過度,實在是睡沉了,今早醒來時見在蕭無定懷裏,本是驚着想推開,哪知道......她當時便愣住,實在是有些難以置信。可這一路來,再結合他平時表現,更是讓她堅定了自己的猜測。如今,就只差最後一步确認了。

“殿下,蕭将軍在門外候着了。”

緋兒的聲音從外間傳來,周錦河忽的睜開鳳眸,帶着獵人般銳利的目光,嘴上卻是淡淡道:“知道了。”說着便從浴桶中起身,如芙蓉出水,室內一片風光,她不慌不忙換了衣裳,緩步往外去。

“殿下,讓墨兒先給您瞧瞧吧?”

“無妨,還有更要緊的事。”周錦河上了床靠坐着,她身子雖疲乏得很,可精神卻緊繃着,甚至還有些興奮,道:“墨兒,待會兒瞧瞧蕭無定,看看他與我們是否一樣。”

墨兒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不知自家公主這會兒是怎麽了,莫不是病糊塗了?蕭無定跟她們能有什麽一樣的?雖然這麽想着,可見公主殿下那般眼神,想必是有什麽不得了的事......她點了點頭應了喏,眼瞧着公主殿下朝緋兒使了個眼色,緋兒便出去喚了蕭無定進來。

蕭無定換了一身便裝,眼神中有些複雜,十分規矩,不同尋常地跪下行禮道:“參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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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錦河也反常的未立即讓他起來,而是一言不發靜靜看着他,似乎是要看進他骨頭裏去。墨兒緋兒兩人看在眼裏,更是一頭霧水,不知道這兩人是怎麽了。

周錦河見他那般恭敬,嘴角輕笑着看了墨兒一眼。

墨兒恭恭敬敬到蕭無定身邊,道:“将軍,還請讓墨兒給您把把脈。”

蕭無定聽罷順從伸了手,同時擡起了頭,正對上了周錦河銳利的目光,也不閃躲,就這麽“大逆不道”直直與她對視着。

墨兒仔細探着蕭無定的脈,卻發現比之一般男子脈搏弱許多呀,不對呀,這蕭将軍身子看着挺好的呀......墨兒眉頭皺起,顯然未見過這樣的男子脈象。

等等,殿下方才說......怎麽可能?!

“殿下?!”墨兒難以置信回頭喊周錦河,看着她目瞪口呆再說不出一個字。

“行了,下去吧。”周錦河見墨兒這反應,就知沒錯了。她看着蕭無定那雙毫不躲閃的眸子,擺了擺手,緋兒便拽着受了驚吓的墨兒退了出去。

周錦河忽的笑了,道:“呵,好一個蕭将軍,花木蘭替父從軍,蕭将軍卻是為何?”

“末将,想報國,也想替父母報仇。”

“哦?”周錦河來了興趣,玩味道:“人道鎮北将軍用兵如神,本宮倒想看看,蕭将軍是不是也有巧舌如簧的本事,能讓本宮心甘情願替你瞞着這欺君大罪。”

蕭無定定定看着她,嘴角微揚,道:“報國這一點,殿下定然了解。不過奈何軍中不收女子,無定空有一身本事卻無從施展,豈不可惜?再者,我師父從小便教導我與師姐,便是女子,也從來不是男子之附庸。我有定世之才,難道因着女子身份便要舍棄?”她一字一句不卑不亢,絲毫不囿于世俗禮節。

“再者,為報父母仇。”蕭無定眼眸微暗,起身上前走到周錦河床前,又重新跪下,背過身緩緩脫了自己衣服。“我十歲時遭橫禍,匈奴人血洗鎮子,父母均慘死,我雖被父親護着,卻也身中數刀,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好在師父後來路過,救我回昆侖,教我武藝兵法,否則,無定今日也不會在殿下面前了。”

面前白皙的後背,雖用白布裹着胸遮了大半,可傷痕卻四處延伸,有些傷痕看起來還新,想來是近幾年得的,還有些便是舊傷了,比起常人,實在是密密麻麻讓人觸目驚心。

周錦河望着眼前景象有些怔住,不自覺伸手有些顫抖着輕撫上某一條舊痕,忽然覺得胸口有些疼。

“你昨晚......本不必如此。”

周錦河聲音軟了些,沒了方才的咄咄逼人,蕭無定這才暗松了一口氣,知道自己過了一半關。

“末将只是怕殿下病情加重,若是今日我們不能出來,後果不堪設想。再者......殿下是可信之人。”

可信之人......周錦河嘆息一聲,她着實不舍得蕭無定這般的人才,這也是她的把柄。

“衣裳穿起來吧,将軍原是北方人?我還以為将軍是南方人。”

蕭無定順從将衣服穿上,道:“我幼時在舅父家,在楚地過了幾年。”

“哦?竟是這樣,将軍是何方人士?”

蕭無定早知有這麽一天,周錦河定然會問個清清楚楚而後讓人去查,才讓師姐早将她的假身份弄好了。匈奴幾乎年年犯邊,九年前天下大亂時更是如此,要找出幾個被全滅鄉鎮裏有着楚地舅家之人并不難,就算她去查也查不出什麽。蕭無定緩慢整理着衣服,背對着周錦河,好垂下眼眸,周錦河看不清她的表情,所以毫不遲疑報了師姐先前告訴她的假消息。

周錦河将蕭無定的話暗暗記在心中,嘆了口氣:“将軍節哀,令尊令堂在天之靈見将軍如今這般,定然十分欣慰。将軍破了匈奴王庭,逼得匈奴單于俯首稱臣,造福的是大晉百姓,功不可沒。”

“殿下過獎。”蕭無定轉過身來,仍然跪在床前,微微揚了揚嘴角,随正色俯首行大禮道:“末将願助殿下一臂之力,肝腦塗地在所不惜!只求殿下将來能給百姓一個太平盛世,給天下女子出頭之日!”

蕭無定不笑時本就嚴肅,如今這般字正腔圓,一字一句竟然如同發誓一般,讓周錦河不由得就要相信她。不過她也不是那般只憑直覺用事之人,蕭無定的話有多可信,還得在查明了之後再定奪。周錦河俯身去扶她,又恢複了平時那般平和的模樣,微笑道:“這是自然。”

周錦河很快就讓墨兒緋兒重新進來了,墨兒經過緋兒這半天的教導,好歹是鎮靜下來了,再進來又一心在自家殿下身上了。管她蕭無定是男是女,殿下的身子才是重點。

墨兒給周錦河把了脈,确認問題不大後總算松了口氣,又火急火燎出門去熬藥了。

蕭無定見她病情未加重,總算又松了口氣。這回還能明目張膽,名正言順關心自家主公了。

晚些時候,周錦河便召了蘇恒清來。蘇恒清只将這兩日的情況撿着重要的向周錦河禀告了,只是不知為何旁邊蕭将軍的眼神看着有點吓人......

“蘇大人,決堤之因可查到了?”這幾日并未下雨,絕不會無緣無故又決堤,定然是有人刻意為之。

“目前只知道是有人用炸藥将堤壩炸開了,罪魁禍首卻還未找到......”蘇恒清有些底氣不足。

周錦河眉頭微蹙,問坐在一旁的蕭無定:“将軍怎麽看?”

蕭無定微微思忖,淡笑道:“不盼着殿下好的怕也只有畏罪潛逃的州牧大人了。”

這麽一說周錦河也笑了,道:“說的是,只不過證據不足還是不好又給他加一等罪名,還勞煩将軍帶人查清楚。”

“分內之事,殿下說什麽勞煩?”蕭無定随即起身,拱手道:“我這就下去安排,殿下病還未好,還是早些休息。”

“也好,事不宜遲,等會兒我讓墨兒送藥過去。”周錦河笑擺擺手,讓他走了。

蕭無定依言退下,臨到門口時卻頓住了腳步,偏頭看着蘇恒清笑道:“蘇大人同我一起走?”

呃......蘇恒清被他看的背後發毛,總覺得自己要是不走這鎮北将軍也會把自己拎出去......他忙朝周錦河行禮告退,也不跟蕭無定一起,借口還有公務忙先走了。蕭無定看着他快步離去的背影,滿意勾了勾嘴角,邁着步子往外去。公主殿下關心政事,卻并不代表底下人能沒有眼力見兒。

直到回了自己辦公堂,蘇恒清才松了口氣,鎮北将軍方才眼神實在吓人。不過他倒是有些搞不懂了,明明午時回來那會兒公主殿下和鎮北将軍一副關系冷淡的樣子,怎麽這會兒比以往還好了?難道午時那會兒是他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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