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蘇青霓微蹙着眉,躺在被子裏,裹得嚴嚴實實的,卻仍舊覺得渾身一陣陣的發寒,頭昏腦漲,連眼睛都不想睜開了,晴幽拿了帕子來為她擦汗,蘇青霓便感覺到一只手搭在自己的手腕上。
她的意識有些迷糊,隐約聽見帳外傳來低語,大約是晴幽在與禦醫交談,聽不真切。
但她并不擔心,左秋池不是一個多嘴的人,也不是太後那邊的,再加上他才入太醫院不久,跟腳尚淺,這便是蘇青霓點名要他來看診的緣故。
而外面,年輕醫士的眉頭皺着,面上浮現了驚疑之色,他看了晴幽一眼,猶豫問道:“皇後娘娘可是服了……什麽不好的東西?”
晴幽抿了抿唇,擡起眼回視,神色鎮定道:“沒有,但是今日不知是誰給娘娘的枕被換了新的熏香,娘娘聞着這味道不太舒服。”
左秋池對上她的視線,片刻後,徐徐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
晴幽道:“娘娘的病,就托付給左太醫了,還請太醫一定要快些替娘娘治好。”
左秋池讓旁邊候着的小童打開藥箱,取了紙筆出來,快速寫好一張方子,遞給晴幽道:“娘娘身體有些虛,不得用猛藥,只能慢慢養,照着這方子先抓兩副藥,一日一劑,到時候我再來給娘娘複診。”
晴幽接過方子,道:“多謝左太醫了。”
左秋池笑了笑,斯斯文文道:“在下不過一介醫士罷了,不敢當。”
他說着,又叮囑了一些飲食宜忌和平日裏需要注意的地方,晴幽都一一答應了,左秋池這才帶着那小童準備離去,轉身之時,他忍不住再次看向床帳,女子玉白的手腕仍舊搭在床沿,碧棠正小心地揭起帳幔,替她将手挪回被子裏。
晴幽喚了一聲:“左醫士?”
左秋池回過神來,歉然一笑,帶着小童跟着她出了坤寧宮的大門,往太醫院的方向而去,路上,晴幽問道:“左醫士在太醫院多久了?”
左秋池答道:“不過堪堪一個月的時間。”
晴幽道:“左醫士年紀輕輕,便能進太醫院,日後必前途無量。”
如此明顯的吹捧,是個人都能聽得出來,左秋池笑笑,索性直言道:“姑娘的顧慮在下明白,還請姑娘放心,日後但凡有什麽話,絕不會是從在下這裏傳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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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晴幽停下步子,燈籠的幽光映在她的眼底,她唇角微微動了動,隐約是個笑,道:“左醫士果然是聰明人。”
聰明人說話,向來都是點到即止。
那小童抱着藥箱跟在旁邊,聽得一頭霧水,望望這個,又望望那個,滿臉都是迷茫。
……
次日,蘇青霓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她扶着隐痛的頭坐起身來,碧棠連忙過來扶住她,道:“娘娘可還有哪裏不适?”
蘇青霓蹙着眉,還未開口,先咳嗽起來,咳得撕心裂肺,令人揪心不已,碧棠心裏難過極了,連忙替她撫背順氣,道:“娘娘慢着點說話,不急。”
過了好一陣,蘇青霓才勉強平了氣息,道:“幾時了?”
話說出來的時候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聲音嘶啞得好像砂紙一般,刺耳難聽,蘇青霓又用力清了清嗓子,喉嚨刺痛,像是梗着一個果核似的,十分難受。
碧棠起身去給她倒水,一邊答道:“辰時三刻,娘娘還要再睡一會麽?”
蘇青霓搖搖頭,道:“本宮睡不着。”
她接了水喝了一口,碧棠看她臉色比昨晚好了不少,才放下心來,道:“早上施尚宮她們幾個過來求見娘娘,娘娘那會還未醒,就被晴幽攔下來了。”
蘇青霓應了一聲,不甚在意地道:“她們有事?”
“是,”碧棠接過空的被子,道:“張太妃娘娘今日回宮。”
聞言,蘇青霓立即明白了,這是要她準備去迎,若是放在前幾日,她這會兒是絕不會耽擱的,但經過昨夜這一遭,蘇青霓突然就大徹大悟了。
她這輩子什麽也不圖,不求帝王寵愛,也不求權勢,憑什麽還要處處謹慎,低聲下氣?
民間有句話說的好,光腳不怕穿鞋的,她就不信了,以她如今的身份地位,還有誰能拿她怎麽着?
蘇青霓遂道:“讓六尚局去迎便是,太妃剛剛回宮,本宮身體不适,就不去沖撞了她,免得過了病氣,倒叫太妃娘娘她老人家怪罪。”
她說完,索性往床上一躺,被子一拉,閉上眼又睡了起來,碧棠有點傻眼,總覺得自己主子今兒變得和從前有些不一樣了。
但是蘇青霓說要休息,她還是十分贊同的,又重新給她放下床幔,輕手輕腳地退出了大殿,才一出門,就看見晴幽站在庭院的臺階下,與幾個女官正在說話,待發覺碧棠出來了,便齊齊擡頭看過來。
尚宮施月立即道:“娘娘可醒了?”
碧棠向晴幽使了一個眼色,才答道:“娘娘方才醒了一回,但是又睡下了。”
施月皺眉,還沒說什麽,尚宮寧若蘭便着急道:“眼下都辰時了,娘娘怎麽還要睡?張太妃的儀仗都到宮門口了,就算要睡,也要等事情都辦妥了再說啊。”
這話簡直稱得上是怨怼了,施月不贊同地看了她一眼,還沒等她開口制止,晴幽便道:“寧尚宮這話是什麽意思?娘娘昨天三更半夜高熱不止,連夜請了太醫來診治,如今起不來身,娘娘也不想的,怎麽,娘娘能不能休息養病,還要聽寧尚宮的意思?”
寧若蘭也不怕她,冷笑一聲,道:“晴幽姑娘好大的帽子,我可不敢接,娘娘是後宮之主,她要休息,誰敢說半個不字?只是今日是太妃回宮的日子,若太妃她老人家怪罪起來,我們也沒膽子給娘娘打掩護呢。”
晴幽厲聲喝道:“住口!”
這一聲驚得寧若蘭一跳,不止是她,還有施月并其他幾個女官也是,就連碧棠也驚訝地看向她,晴幽冷冷地道:“娘娘何曾需要你來替她打掩護?你算什麽東西?不過是天家的一個奴婢罷了,你也配?”
寧若蘭做了幾年的尚宮,正五品的女官,什麽時候有人敢這樣對她說話?一時間氣得臉都漲紅了,破口罵道:“你又是個什麽東西?你比我這奴婢還不如呢!”
豈料晴幽聽了這一句,表情卻瞬間變得和氣起來,道:“原來寧尚宮也是知道這個理啊,咱們身在皇宮,為奴為婢,自然要盡心盡力為主子們分憂解難才是,娘娘今日病重,身體不适,起不起得來身且不說,太妃回宮是頂頂重要的大事,若叫娘娘沖撞了,過了病氣,太妃她老人家怪罪下來,誰擔待得起?”
她的話輕聲細語的,好商好量,跟方才厲聲呵斥寧若蘭的簡直是判若兩人,倒仿佛換了一張面孔似的,其變臉速度之快,讓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晴幽還笑吟吟問施月道:“施尚宮,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到時候若是惹到了太妃,恐怕大家都要不好過了。”
施月看了她一眼,面露沉思之色,寧若蘭被晴幽一罵一哄,這會兒總算是回過神來了,氣咻咻要罵回去,但是還未及開口,就被施月攔下來了,道:“我知道了,這事我來處理,娘娘身體病重,也不宜見太妃鳳駕。”
晴幽溫和笑道:“正是。”
施月都這樣說了,其餘女官自然是沒有意見,只有寧若蘭還有些憤憤然,但是礙于施月在旁邊,她到底不敢發作,只得跟着一行人走了。
碧棠松了一口氣,道:“晴幽,方才若不是你,我真不知該怎麽辦了。”
她們只是一等宮婢,但施月與寧若蘭等人不一樣,她們是正五品的女官,是吃了天家俸祿的,這後宮之中,最看重的便是品階地位,是以尋常宮人,絕不敢得罪了六尚局的女官們。
晴幽看出來她的心思,忍不住笑笑,道:“正如我方才所說,她們即便是五品女官,六尚局之首,又能如何?還能大得過咱們皇後娘娘去?”
碧棠聽了,也跟着連連點頭:“也是。”
她跟着晴幽走,心悅誠服地誇贊道:“你方才那一番話,叫那寧尚宮都反應不過來,晴幽,你真厲害,難怪娘娘那麽看重你。”
晴幽臉色微紅,不太好意思地道:“倒也不是,我這不過是狐假虎威罷了。”
碧棠嘆了一口氣,道:“這些事情你比我會,我只希望以後不要拖娘娘的後腿才好。”
“拖什麽後腿?”
一個虛弱沙啞的聲音自門邊傳來,碧棠擡眼一看,卻見蘇青霓正披着外裳,倚靠在門邊,面上帶着微笑朝這邊看來,金色的陽光自檐下灑落,在她身上勾勒出金色的光暈,蒼白的臉色讓她看起來透着幾分脆弱,好似一尊精致漂亮的玉琉璃一般。
碧棠連忙跑上去扶住她,道:“娘娘怎麽出來了?外頭這樣冷,您還病着呢,可千萬別又吹風受了寒。”
蘇青霓道:“睡不着了,出來看看。”
她說着,微微眯起眼來,看向遠處,宮檐森森,有幾只鳥兒自瓦藍的天空中飛過,留下如輕煙一般的剪影。
……
養心殿。
李程邁着小步走到內殿,低聲禀道:“皇上,太妃娘娘的儀駕已快到端門前了,您看要不要去迎一迎?”
楚洵捏着掌心的紫檀木佛珠,雙目微阖,手指一下一下地撥弄着,渾身散發出冰冷的氣勢,令人不敢靠近,聽了李程的話,他連眼皮子都沒擡,道:“不去。”
李程猶豫再三,才委婉道:“奴才聽說,皇後娘娘也沒去……”
楚洵睜開雙目,道:“她為何沒去?”
李程連忙答道:“聽說娘娘昨夜突然病了,連夜請了太醫。”
他一邊說着,一邊偷眼望向帝王,仔細觀察他面上的反應,豈料楚洵聽了,只略微頓了一下,竟又合上了眼,連一個字都沒給。
李程這下是真的摸不着頭腦了,這位可真是心如海底針,昨天不還好好着呢,怎麽一晚上過去就變成了這樣?,,大家記得收藏網址或牢記網址,網址m..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