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螳螂捕蟬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大廳中熙熙攘攘,諸多人圍在大廳正中的大案臺之前,看着尉遲大官人開黑盒,嘴裏齊聲念叨花..花..花...,到是把李師師給涼到了一邊。

彈了一天的曲子,終究是有幸乏了,見諸位才子興致勃勃,李師師也沒有上去湊熱鬧,起身走向鋪子的後方,想找那位曾經的姐妹說些私房話。

她身為茗樓花魁有京都第一美人之稱,出場的身價很高,這次不請自來不收銀子,一來是因為蘇大才子的關系,二來也是因為和蘇香凝有些交情。

上次蘇香凝在茗樓獻曲薄了個頭彩,她被壓了風頭不假,心裏其實也說不上嫉妒,甚至為曾經的朋友找了個好歸宿慶幸。

只是沒想到那蘇大才子轉手就送了她一首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兩萬兩銀子和一首詩句,孰輕孰重其實很難評價。大部分人肯定覺得兩萬白銀貴重,可在視金錢如糞土的人眼中,根本沒沒有可比性,流傳千古的佳作,豈是能用銀錢評價的。

李師師屬于兩者之間,覺得都很貴重,不過按照一字千金來算,一首詩二十八個字,算下來是兩萬八千兩,而且還不一定買得到,所以詩要貴重一些。

只可惜那晚沒見到蘇公子的本尊,之後便更沒有機會,她也讓丫鬟給萬寶樓送過請柬,明擺的說了不收銀錢只是感謝,換做尋常人有這種可以揚名的風雅之事,早就火急火燎的跑過來了,可她送去的請柬卻是石沉大海,連個婉拒都沒用。

受打擊是真,李師師心中的好奇自然也更甚,今天不請自來的捧場,也是有看能不能撞上蘇大才子的意思。

還別說,運氣不錯。

剛剛走到後方的廊道,便聽到側屋裏傳來男女的對話:

“蘇公子,您夫人...最近怎麽樣?”

“還好吧。”

...

李師師眼前一亮,沒想到讓滿場人千呼萬喚都不露面的蘇大才子,竟然真在屋裏只有一牆之隔。

欣喜激動之下,李師師難免有些莽撞,見沒有門便直接掀開了簾子,頗為驚喜的開口:“蘇公子..啊!”

掀開布簾後,落入眼簾的第一幕,便是熟悉的小蘇妹子躺在桌子上,雙腿無助亂晃,男人壓在她身上,幾乎嚴絲合縫。

這動作。

這場景。

李師師終究是青樓女子,身份再超然也難免耳聞目染,那裏能不知道這是在幹嘛。

這可是光天化日,外面還有這麽多人說話吵鬧,竟然就在這裏...

李師師臉色漸漸變紅,又由紅轉紫,愣在了當場。

蘇香凝躺在桌子上,餘光明顯看到了李師師,眼睛裏羞憤欲絕又慌張無措,可她一個弱女子,那裏推的開身上的男人,正想拍打提醒,腰間猛的一疼,被人擰了一下。

“嗚”

嬌喉婉轉,溫潤如蜜。

這聲音!

李師師猛然回過神來,驚呼一聲連忙放下簾子。撞破別人的醜事,她臉色漲紅想要溜掉,可又絕對太不禮貌,只能硬着頭皮在外面說了一句:

“是我冒昧...打擾二位了...你們..你們繼續...”

蘇香凝想要解釋,可是木已成舟百口莫辯,而且還被捂着嘴開不了口。

咚咚咚的腳步聲遠去。

曹華松了口氣,站起身松開了蘇香凝,輕咳一聲平靜道:“地拖的太幹淨,不小心滑倒了,實在不好意思...剛剛有人來過嗎?”

蘇香凝還躺在桌子上,臉色赤紅如血,竟是連坐起來都忘了,只是目光怪異的盯着他。

滑倒?

把她像小雞仔一樣拎起來扔到桌子上,然後壓着她不讓動彈,還趁機在她腰上掐了一把,你管着這叫滑倒?

曹華看着懵在桌子上的女子,微微蹙眉:“蘇姑娘可是累了?桌子上太涼不要躺着。”

“....”

面對睜眼說瞎話的曹太歲,蘇香凝憋了半天,既不能罵,也不敢提剛才的事情,只能說什麽便是什麽。

蘇香凝撐起身體在桌子邊沿坐着,低頭整理衣裙:“蘇公子...以後走路小心些...”

曹華自然是誠懇點頭:“謝姑娘關心,還有事,先告辭了。”

說完,便當做無事發生過,風度翩翩了走了出去。

蘇香凝在桌子邊沿坐了許久,待腳步聲消失,才臉紅的發紫,渾身微微顫抖。

偷偷揉了下腰間痛處,還不忘喃喃嘀咕:“好痛...真是過分...這..這該怎麽和師師解釋...”

低語片刻,卻又是輕聲一嘆,望着新鋪子愣愣出神...

汴河西段延慶觀附近,王府将相府邸齊聚。

大內總管李彥的府邸外,四個頭戴鬥笠的男子,從僻靜處的後門進入了其中。

園子裏花草奇石無數,皆是從四方進貢而來,聖上沒看上便搬到了這裏,園子的華美不輸王侯皇家。

身着儒衫的李彥靠在園中一方軟榻上,幾個殷勤的小太監捏肩捶腿,順便說着些許瑣碎小事。

李彥年近四十,身為宦官和薛九全一樣不能經常出宮,每個月也就幾天時間能在自個府上享受一下。

小太監知道主子的心思,谄媚笑道:“公公,你同樣得聖上信任寵愛,卻不能向曹太歲那樣自由出入宮牆,在小的看來,這不公平。”

李彥面向和煦,看起來只是個憨厚老實的男人,并非傳聞中的那般尖嘴猴腮面目可憎,皇帝又不是傻子,豈會放個醜八怪在身邊。

他端着茶杯慢條斯理,搖頭輕嘆:“咱家比不了,曹華是什麽人,身為內官卻免去了宮刑,要我看,等老薛過世,聖上會把西城所、典魁司都交到他手上。”

小太監自然臉色焦急,很為主子擔憂:“那可如何是好,公公兢兢業業為聖上守着家業,豈能拱手把功勞讓給一個黃毛小兒?”

李彥并沒有接話。

少許,四個漢子進入園子,在軟榻前方跪下,擡手抱拳行江湖禮:“王蒙見過李公公。”

“免禮。”

李彥面帶和煦笑容,坐起身來看着手底下的班底:“王蒙,剛剛得了消息,曹太歲到确山縣一帶緝拿逆賊,你帶着幾個小的前去協助一二。”

為首的王蒙三十餘歲,正直當打之年,身材極為硬朗。他聞言微微蹙眉:“公公,我等恐怕...”

不是曹華對手的話,終究是沒敢說出來。

在金明池派水性最好的弟兄埋伏,這種必死之局都能被手無寸鐵的曹太歲轉瞬反殺,他們這些人若是明目張膽的埋伏,和送羊入虎口沒有區別。

李彥自然知道曹華的身手有多厲害,從未想過能正面把這位京都太歲弄死。他沉默稍許,輕聲囑咐:“範成林自會安排,你們抓住機會,切記要一擊得手,萬萬不要像上次那樣,好不容易捅了一刀,卻沒傷到要害。”

“諾!”

四個漢子擡手抱拳,迅速退了下去。

第一百零三 滿院秋風

雖然發生了點小插曲,但好歹也算是道了別,曹華從十寶堂出來已經到了黃昏時分,馬上要出遠門,有個人自然要打個招呼。和劉老四交代好這個月的注意事項後,他孤身一人來到了青蓮巷。

小巷清幽,行人不多,過來幾次已經成了熟面孔,幾個婆姨瞧見他這大胡子書生,還頗為暧昧的笑了笑,顯然知道了陳小姐有了心上人。

他只是點頭回應,來到小院門口,發現大門緊閉,估計是出了門仆人也不在。

正想和鄰居打聲招呼代為轉告,卻聽見裏面傳來女子哼唱的曲調: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說實話,陳姑娘跳舞還行,這歌喉實在有點難以入耳,倒不是聲音不好聽,而是沒學過聲樂根本不在調子上,完全是瞎哼哼。

擡起手本想敲門,卻聽到裏面傳來水花聲。

陳家小院不大,靖柳的閨房在左側,右邊是廚房雜物間等,以他的過人聽力可以準确分辨出聲音的位置。

在洗澡?

他挑了挑眉毛,就在巷子退了幾步,然後前沖躍起,手按院牆上直接翻了過去。

動作幹淨利落,身輕如燕落地消聲無息。

小院裏的老杏樹郁郁蔥蔥,石桌上還翻着一本詩集,看樣子方才在這裏休息。

順着歌聲來到側屋門口,他走到窗邊醞釀少許,然後猛地:

“咳咳!”

“啊!!!”

女子尖叫和水花撲騰的聲音響起,似乎還嗆了口水,手忙腳亂也不知在幹什麽。

“陳姑娘別怕,我這就進來幫你。”

“別,你...你這賊人,快出去...”

房間裏,泡在大浴桶裏面的陳靖柳顯然慌了神,想要爬起來穿衣服,又怕曹賊真跑進來看個精光。

畢竟門闩這東西對于京都太歲來說,有和沒有區別不大。

陳靖柳又氣又惱,她還想收拾幹淨傍晚的時候去萬寶樓看看,卻沒想到這惡人竟然不告而入在這種時候跑來欺負人,眼見門被推了兩下,她焦急道:

“曹賊,你再這樣,我要叫人了!”

曹華頗為有趣的靠在窗子上,順勢接話:

“你叫吧,叫破喉嚨也沒人救你。”

“......”

屋裏沉默了少許,傳來小聲嘀咕:“就知道口花花,整天沒個正經...”

呵?

這是說他光說不練假把式了?

曹華眼睛微微一眯,便用力推了下門,門栓頓時崩斷了。

“啊!!!”

又是一聲尖叫,屋裏傳來陳靖柳的讨擾聲:“我錯了,你莫要當真,我們...我們名不正言不順,你不要亂來...”

曹華這才滿意,轉身走到石桌旁坐下,開口道:“我明兒個要去确山縣一趟,來回最少半個月,鋪子的事情暫時交給你打理,已經給劉老四打過招呼了。”

他一走便沒法親自操盤,劉老四只是個潑皮沒有決策和擔當責任的能力,一個鋪子總得有人打理,他周圍沒有可用之人,便只能交給陳靖柳代為照看。

房間裏,陳靖柳在浴桶藏了稍許,見曹賊沒有闖進來,才稍微松了口氣。想了想:“我不會做生意,虧了銀子怎麽辦?”

“再怎麽虧也比直接捐錢來的慢,一下子六萬多兩,我就是拿去打水漂都得好幾天功夫。”

“哦..”

陳靖柳思索稍許:“若是虧的太多,你會不會怪我?”

“若是虧的太多,你自己想辦法補償我。”

陳靖柳頓時急了,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誰願意做:“我才不答應,你找別人,我看那個蘇小姐就做的挺好。”

曹華微微蹙眉,站起身來走向門口:“看來得進來睡服你。”

“別...你..你好無恥。”

正在穿窸窸窣窣穿衣服的陳靖柳頓時慌了,又跳回了浴桶裏,結果把衣服也弄濕了。

“知道就好。”

曹華不以為恥的重新坐下,略微思索,認真道:“林沖的事情有消息了,董平和薛霸兩個虞候,因為一些原因謀害林沖,結果林沖被人所救,目前看來事出有因。”

陳靖柳頓時驚喜:“我就說沖哥哥不會觸犯律法,肯定有冤屈才會出手殺人。那沖哥哥的下落可找到了?”

“殺人後被官府搜捕,抓到了救人的俠士,但林沖下落不明,我已經和鷹爪房打了招呼,有消息再通知你。”

“好。”

雖然沒有下落,但總歸是有了好消息,陳靖柳猶豫稍許,還是壯着膽子穿好了衣服,從屋裏走了出來。

頭發濕漉漉披在肩上,皮膚水潤晶瑩,除了一聲古色古香的衣裙,倒是和現代女子沒啥區別。

用梳子偏頭梳着頭發,陳靖柳走到了他的跟前,蹙着眉毛道:“你傷還沒好,出去辦事可莫要與人動手,我知道你武藝高強,可武藝再高上次還不是被賊人捅了,萬萬莫要大意。”

至于出去辦什麽事陳靖柳根本不問,生長在官宦之家,不能幹涉男人政務的規矩牢記在心。

曹華上下打量幾眼,忽然拍了拍大腿,示意她坐下。

陳靖柳連忙退開幾步,臉色尴尬起來:“你...你莫要亂來,待會鄧姨娘回來,看到怎麽辦...”

曹華臉色一沉,略顯不滿。

陳靖柳說實話還是很害怕曹華的。猶豫了少許,還是不太情願的在男子腿上坐下,努力保持平靜。

陳靖柳接觸這麽久,最怕有一天發現曹華的本性是裝的,有時候甚至會做噩夢,夢裏曹華又變成了殺人不眨眼的京都太歲,吓醒之後便再也睡不着。

若非如此,她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兒家,豈會明知要被欺負還三番兩次的跑上門,明知強人所難還要曹華掏銀子做善事。

胡思亂想間,忽然發現手中的梳子被拿走了。繼而潮濕的頭發被抓住,一縷縷的梳整齊。

“李綱把你爹幹的事兒又幹了一遍,這次被聖上知道了,本都督自然也是被彈劾的人之一,可我非但沒追究,還派人暗中護送李綱離京。

結果我派的人被周侗發現,還被周侗打了一頓,氣得徐寧跑回來撂挑子。

被人上書罵依權自重還腆着臉保護人家,黑羽衛上下都有氣,只是礙于我的權威不敢說出來罷了。

我其實心裏也有氣,李綱派人暗殺我,射了七箭,差點射死謝大俠,我卻只能忍着不能報仇,因為李綱是個忠臣,而我是禍國奸賊,你見過我這麽憋屈的奸賊”

絮絮叨叨,少有的說了些心裏話。他也是從周侗的反應,看出柳家莊放箭的人是李綱,可知道又能如何,這種名留青史的大忠臣,他不好還手。

陳靖柳臉頰滾燙,很不自在的坐在他腿上,腰杆挺直安靜聽着。

男人給梳頭,在夫妻之間也是很親昵的行為,至少她從未見過爹爹給娘親梳過頭。男子是一家之主,本就高高在上威嚴持家,怎麽能做這些讨好夫人的小事。

可現在頭發握在男子手裏,她感覺..嗯,很滿足。

聽着曹賊的抱怨,陳靖柳沉默稍許:“我知道你不容易啦,聖人雲天将降大任與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只要你做的事利國利民,哪怕此生都背着罵名,也自有後人證你清白。”

曹華呵呵一笑:“全天下只有你知道我曹華是個好人,我過得這麽憋屈,光講大道理安慰,未免太假大空了些。”

假大空?

陳靖柳愣了少許,倒也是明白了意思,微微低頭,又被曹賊給扶正了。她小聲呢喃道:“我為娘親守孝,按禮法要守滿二十七個月,等孝期滿了,我給爹爹修書一封,到時候...爹爹答應,我自然不能說什麽...”

一副被強迫滿不情願的模樣。

曹華挑了挑眉毛:“又沒說要娶你,看把你吓的。”

“哼”

陳靖柳都懶得搭理這渾人,只是眨了眨眼睛,望着滿院秋風...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