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外面的雪不知何時起, 又開始飄飄灑灑降落人間,柴門未關,風呼呼的吹進屋子裏。

竈膛裏的火被刮的奄奄一息,路人乙抱胸靠在竈臺邊, 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看到顧氏走進來,眼前一亮, “您這是答應幫忙了?”

顧氏收回了落在竈膛裏的目光,散漫諷刺的笑瞥了眼路人乙, 薄唇輕啓:“想多了,我是來送客的。”

這會兒路人乙卻是一臉正色, 往日裏時常挂在嘴角的輕浮笑容早已隐沒, 懷疑道:“你……寡夫村裏藏的秘密, 你就不想見識見識嗎?還是……”

說到這裏,路人乙沉吟了片刻, 微微眯了眼, 聲音也跟着低了下去, 夾着一股威脅意味:“你已經得到了?”

這不善的目光,顧氏雖不畏懼,但讓她心中極其不舒服, 不由自主釋放了獨屬于強者的威壓。

不過片刻,路人乙便心中生寒,額頭冒出汗來,沒有扶穩竈臺, 噗通一聲跪了下去,背脊彎的不能再彎了。

“我對你說的不感興趣,但也容不得你再我面前放肆,多多少少我也算是你長輩……”

還沒想明白為何是長輩的路人乙被提着領子,從院子裏直接扔了出去,她剛從地上爬起來,顧氏把她的東西扔出去,再次把她砸趴下了。

路人乙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良久,嘴角裂開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而院內,顧氏再三思考過後,還是向楚生問出了她的心裏話。

“生兒,娘親是不是真的有病”顧氏語氣平和,面色也是淡淡的,并沒有讓楚生看出她的不安。

楚生大概也知道了她為何會這麽問,不過她還是想确認一下,“怎麽這麽說?”

“你說的江湖客棧我并不記得去過,也不記得在那裏遇到過她,她說我拒絕過她多次,可我并不記得我之前見過她。”顧氏微微蹙眉,望着楚生,眼中皆是迷惑。

“但我并沒有覺得哪裏不對,從孩提時到現在的記憶,我雖不能全部都記得十分清楚,但你們口中的那些記憶,我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你能告訴我你記得那些嗎?”楚生伸出撫平了她緊皺的眉頭,輕柔将人拉進來懷裏,下巴搭在顧氏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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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氏身子僵了下,便很快放松了,倚着她,思緒慢慢飄散向遠方……

兒時裏記得最清楚的便是北方的淩州,一身褴褛出沒在最繁華地帶的角落裏,那是她才三歲,老乞丐死後,便再也沒人照拂她,瘦弱又年幼的她根本抵不過別的乞丐。

要不到吃的,便連睡覺的地方也被霸占,在一天雪夜裏被趕出去,家家戶戶房門禁閉,凜冽的北風将門口的大紅燈籠吹的搖搖欲墜。

瘦弱的她也被吹的東倒西歪,裝着膽子去一家一家的敲門,求救聲淹沒在狂風裏,最後她也不知道自己倒在了那裏。

再醒來時被人抱在懷裏,稚嫩的眼中滿是關懷,那時她不懂,生性戒備的她咬傷了那人的肩膀。

那人哭的稀裏嘩啦也沒舍得動手打她,也不願放開她,最後還是她牙齒酸了才作罷。

從那以後,那人像老乞丐般給她弄吃的弄喝的,照顧她保護她。明明不會打架,卻為了搶個睡覺的地方跟那群乞丐打了個遍,遍體鱗傷的同時也變強了。

被路過的師傅偶然撞見相中,欲收那人為徒,那人卻求師傅收自己為徒。

那時師傅還不是江湖上有名望的大刀肉莊陽,只是明溪門派的師兄,卻也不願意收自己。

她太弱了,看起來根本不像學武的好苗子,可那人信她,或許也不定是信她,只是努力想讓她有一個好出路吧。

不過多一個吃飯的嘴罷了,兩人被帶回了山莊,師傅教那人,那人教自己,後來被發現就一塊學了。

有一日那人早上沒有過來找她去武場,她以為那人先去了,心裏委屈,賭氣着不去尋找那人,在偌大的武場幾百號人裏,尋了一個角落練習。

回去的時候,師傅說那人死了。這時,她才意識到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又死了一個。

而那人剛給她過了四周歲的生日,三月初一,雖然那天很有可能不是她的生日。

可那人說春天來了,她這麽漂亮的小人兒就應該生在春日裏,和桃花一般好看。

那人死後沒人保護她,她雖可以待在明溪派,年紀太小性子又孤僻的她依舊被欺負,又成了那個誰都可欺的小乞丐。

十二歲那年,門派大比,她一舉奪魁,大放異彩。

得知她沒有師傅時,衆長老護法皆有意收她為徒,她選擇了她師傅。雖他是看在那人的面上帶上了她,可終究也是恩德。

十四那年,武林大會進入前十,宗主出面提拔她師傅為護法,她為首席大弟子。

到十七歲時已行俠仗義行走江湖三個年頭了,經歷的事情大多,她也記不清了。

後來便是數不清追殺和漫步目的的躲避,似乎途中……還有一個早已忘記長相的男人……

訴說着回憶的人顧氏頓時失了聲,心裏發虛。

“怎麽不繼續說了?”楚生輕輕蹭了蹭她的脖頸,聲音輕柔的跟貓撓似的,撩的顧氏心頭發顫,一連忙推開了她。

“後面……後面就遇到了你爹有了你,別的……別的就沒了。”

丢下話,顧氏倉皇走出卧房,去客廳裏到了杯熱水,急不可耐的吹了吹便送到了嘴邊,楚生追來的時候她正被燙的吐舌,那模樣又可憐又可愛。

“你等下,我去廚房拿碗過來。”

楚生用兩個碗來回倒着涼水,顧氏就在一旁捂着嘴涼舌頭,雙眼裏泛着薄霧還未散去,氤氲的水汽如沾衣欲濕杏花雨,水波盈盈裏別有一番美。

“要不你先試下應該差不多了。”楚生将碗遞了過去,又被顧氏推了回來,含糊不清道:“你幫我娘親試下溫度……”

這是被燙怕了楚生心中好笑,往另一只碗裏倒了點兒,入口溫熱剛剛好。

在顧氏眼巴巴的注視下,她淺笑道:“可以了,夠不夠,不夠我再給你涼些?”

“不夠,說了那麽多話,娘親口渴的很。”舌頭還有點痛,顧氏心急,卻只能小口喝着水,圓潤飽滿的額頭滲出了細細涔涔的薄汗。

看來确實是渴極了,楚生依言又涼了些水,順便說起了做飯的事,顧氏心中輕松許多,總算把她家生兒糊弄過去了。

那些似乎是前塵往事,間隔時間太久,她不怎麽記得了,越想頭腦越昏……

抱着碗微微愣了會兒神,她将頭上的連衣帽取下,露出來如銀霜般的白發,勾起一縷放在手心癡癡望着,口中喃喃有詞。

好一會兒,她才停止碎碎念,提起裙角跑去了廚房。

竈膛裏的火已經點燃,裏面加了幹柴正熊熊燃燒,楚生人卻在案板處擦拭血跡。

當時突然聽到路人乙的話,何止震驚兩個字可以形容的,她心中比之驚濤駭浪翻湧來的還要猛烈些。

哪裏還顧得了手下,若不是她夫人的驚呼,她自己可能都發現不了切到了手。

“生兒,你手不方便,還是娘親來吧。”顧氏不由分說推開了楚生,從她手裏拿過抹布,細細擦幹淨,又放在木盆裏清洗。

楚生蹲在她身邊,目光落在她的側臉上,柔聲道:“其實,你記憶有些混亂,我是你妻,不是你女兒。”

顧氏愣住了,猛的轉過去看她,眼神中有驚訝有懷疑亦,還有幾分她自己不敢去深究意義的欣喜。

“我是異界人,莫名來到這個世界。或許就是緣分使然,竟直接出現在你的閨房裏,你誤認為我是你夫君,後得知你被惡人觊觎,于是我們兩個一同逃離。”

“那路人乙便是在逃跑途中認識的,我們在客棧投宿,你與人動手打壞了客棧的東西,又不肯拿錢,讓我刷了大半個月的碗,她便也纏了我們大半個月。”

“甩開她後,她現在又找了上來,我也頭疼……你把所有的事情都給忘了,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麽糾纏你,就想讓你盡量遠離她,盡量不暴露這個秘密。”

“生兒,莫騙娘親,娘親承認自己忘了些東西,可你爹我還是沒忘的。她早早去世,留下我孤身一人懷着你,又辛辛苦苦把你拉扯長大。看看我這滿頭白發,再看看你那一頭青絲,這還不能說明我是你娘親嗎?”

“白發是因為……受了刺激,不信你摸摸你的臉,看看你的手,再看看你的身體,哪裏像個老人?”

楚生拉着她的手,從柔膩光滑的臉滑落入白皙修長的玉頸,顧氏忍不住紅了臉,甩開她的手,嬌嗔道:“就你知道的多。”

“每天晚上給你往浴桶裏加熱水,能不知道嗎?我又不瞎。”楚生一臉的壞笑道:“況且看看又怎麽了,你本就是我夫人。”

思及那人在她們面前,也拿她們當夫妻的,顧氏沒有立即反駁,猶豫了一會兒才道:“那今晚你進來的時候記得閉着眼,不準偷看我。”

“那你承認你是我夫人了嗎?”這個問題,楚生并不打算随意揭過。

“娘親不是同意和你在一起了嗎?怎的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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