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012尋親
卸完妝以後,鏡子裏的女人美貌不變。
朱珠的皮膚白皙,眉毛又長又濃。一雙眼睛略微泛桃花,似乎随時都在暗送秋波。連林玲看了都不禁贊嘆,真是錢才會堆出來這樣精致的美人。
邵家大伯母張玉蘭來的時候,林玲正好戴上了一對玉镯子,青翠欲滴的玉石挂在皓腕上十分顯眼,張玉蘭雖然不識貨,但看到了這對镯子明晃晃,綠瑩瑩的,一眼就喜歡上了。
“媽。”
林玲按照朱珠之前的稱呼。
“來,好孩子,快坐下。”張玉蘭和藹地牽起她的手道:“朱珠,今天委屈你了,改日,我讓瑀成給你好好道個歉。”
張玉蘭話是這麽說,眼神卻時不時瞄過她的手镯,還誇了一句:“你這手镯的成色真不錯,是哪裏買的?”
林玲一看就知道——朱珠的暴發戶婆婆眼饞她的陪嫁品了。
真的是小氣量的一家子。
連未進門的媳婦的小便宜都想貪。
但現在她不想撕破臉皮,就不動聲色地褪下手镯,轉移到她的手腕上:“是我婆婆傳給我的。媽,您拿着吧,別客氣,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張玉蘭立即眉開眼笑:“對,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媽,瑀成他怎麽樣了?”
“還好,他自己沒事,只是車子撞了一個鄉下女人,但是那鄉下女人有點難對付。你知道的,沒錢的窮鬼就喜歡訛人,一點小傷都要這要那的,非得纏住瑀成他不放。”
張玉蘭說話間,一直把玩着這對玉镯,口氣裏滿是對窮人的鄙夷。
但朱珠知道,1980年,張玉蘭剛嫁進邵家那會兒,邵家還沒發跡。邵老爺子也只是一個鄉村作坊的小老板而已。張玉蘭完全是憑借夫家出人頭地了,才擺脫了貧下中農的身份,如今有了錢,自诩什麽貴族,接着也瞧不起鄉下人。
林玲實在是對她沒什麽好感。
“媽,”林玲還是客氣地逢場作戲:“我想去醫院看看瑀成,順便探望一下那個鄉下女人。”
“嗯,你去吧。但不要和那種窮地方出來的刁民多啰嗦,小心人家訛你。”
“知道了,媽。”
林玲側眸,漂亮的眼眸顯露一絲冷漠。
——據她所知,邵瑀成在結婚當天出門的時候,開車撞到了一個農村來的老大媽。不巧的是,後來張玉蘭去醫院找兒子,碰巧看到了那鄉下老大媽,認出了她就是邵瑀成的親生母親。
為了永遠保守這個密碼,張玉蘭對邵母下手了,邵母不幸喪命,成為了一系列事件的導火.索。
而她,要去阻止這個導火.索。
***
到了醫院,林玲很快就見到了邵瑀成。
邵瑀成不是不想和她結婚,而是被纏住了,實在走不開。
卧病在床的鄉下女人約莫五十多歲,外表看起來沒什麽大礙,只是一只手死死拉住了邵瑀成。站在門外,她都聽到了那女人的呻.吟——“你別走,我,我要找我兒子,我不要錢,我就要我的兒子。”
邵瑀成一臉晦氣道:“大媽,我已經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你兒子晚上就到,你先住在這裏,賠償金我跟你兒子談,你別老拽着我不放。”
“瑀成?”林玲走了進來。
邵瑀成看到她來了,就死勁拽了拽袖子,但是幹農活的老大媽這臂力真不是吹的,邵瑀成始終拽不出來,只能無比尴尬地舉着一只胳膊。
林玲忍住笑,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邵瑀成氣不打一處來:“這老大媽被撞傻了,嘴裏一直念叨着要找兒子,結果一直揪着我不放。”
“找兒子?”
“嗯,她說她兒子丢了,但我打聽過了,她就一個兒子,在省城裏上大學。”
林玲走過來看了一眼:“該不會是老年癡呆了吧?”
邵瑀成搖了搖頭:“看着不像。”
林玲坐了下來,仔細打量着邵瑀成和這大媽,真別說,以她這個知道真相之人的角度來看,兩人的眉毛和眼睛幾乎一模一樣,難怪書中說,當張玉蘭看了胡蘭芝一眼以後,就吓得魂飛魄散了。
于是道:“她家其他的人聯系上了嗎?他們怎麽說的?”
“她丈夫已經死了,就這麽一個兒子,家裏也沒其他人了。”
林玲說道:“要不然,我來問問看怎麽回事?”
“你來你來。”
他實在不想被人這麽拽着袖子了。
林玲轉頭看向老大媽:“大嫂,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胡蘭芝。”
“那胡大嫂,請問你兒子今年多大年紀了?”
“24歲。”
林玲不動聲色道:“請問你兒子是幾月幾號出生的,還有印象嗎?”
“是1990年的2月12日出生的……”
邵瑀成吓了一跳,他也是1990年的2月12日出生的,難道這老大媽的兒子和他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嗎?!
這也太巧了吧!
林玲假裝沒看到邵瑀成的臉色,繼續問道:“但我聽說,您的兒子已經在省城上大學了,您怎麽會覺得,他會出現在金鼎市呢?”
“……小淮他不是我的兒子,我真正的兒子,出生才一天就被我那個殺千刀的冤家給抱走了。”
聽到這些話,邵瑀成不知為何,有些不安起來。看樣子她并不是個老糊塗的,說的還挺煞有其事的。
袖子微微往下一沉,這老大媽居然抓着他坐了起來:“小夥子,我真的不要什麽賠償,我就求求你,幫我找到我的兒子,好不好?”
邵瑀成想甩開她的手,但是看到老大媽眼含熱淚,心裏沒由來的一念一動,居然僵在了原地。
他一向唾棄和窮人打交道,認為鄉下人都是吸血蟲,可今天這是怎麽了?他居然擺脫不了一個鄉下大媽?!
林玲幫忙把她的手臂放下,接着問道:“但是都24年過去了,你怎麽找你的兒子呢?”
胡蘭芝淚流滿面:“我問了那個殺千刀的,他就說是把孩子賣給金鼎市北郊這片的某個大戶人家了,所以我就天天在這邊上看,看哪個像是我的孩子。”
——所以胡蘭芝才會冷不防出現在那個偏僻的路段,撞到邵瑀成的寶馬車的。
林玲繼續問道:“那除了這點之外,你的孩子還有什麽特征嗎?”
胡蘭芝痛苦地搖了搖頭,一想到那個孩子,她就揪心的快要喘不過來氣了:“我不知道,我産後大出血暈了過去,當我醒過來的時候,那孩子已經被人抱走了。我連他一面都沒有見到。”
林玲頓了頓,就低頭對邵瑀成道:“這件事的确有些蹊跷,這樣,你先回去跟媽她說一聲,免得家裏人擔心,我留下來陪她等兒子。”
邵瑀成點了點頭,也只好如此了,于是道:“老大娘,你放開我吧,我媽也在家等我等的着急了。為了你這破事,今天我連媳婦都沒娶進門!”
那胡蘭芝這才悻悻放開了手,好像做錯了什麽事一般。
等邵瑀成走後,林玲跟醫生商量了下。胡蘭芝主要是左手手臂和肩胛骨骨折了,已經打了石膏做好了固定,并不影響行走。
确認胡蘭芝沒事以後,她就安排胡蘭芝出院了——因為要是不出院的話,按照小說裏的情節,明天張玉蘭就會親自過來探望胡蘭芝了。
到時候,張玉蘭就會認出胡蘭芝才是邵瑀成的親生母親。接下來,她就會為了保守這個秘密,下手毒害胡蘭芝的。
人心晦暗,不得不堤防。
***
胡蘭芝的兒子陳淮南晚上就趕到了金鼎市。
陳淮南知道母親出了車禍,身體并無大礙,但不明白為什麽肇事者家屬要把母親弄到一家賓館去——賓館的住宿費又不比醫院便宜,邵家何必多此一舉?!難道肇事者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嗎?
所以來的時候,他叫了一個當警察的高中同學一起來壯壯膽。
他從小就見識多了人心的險惡,知道一些有錢人會為了名聲不擇手段的。把他們這種無權無勢的老百姓,當作給點錢就能打發走的那種要飯花子。
但是情況令他着實意想不到。
剛剛下了車,一個漂亮的女人就過來迎接他們了。
林玲也趁機打量了下陳淮南,她發現這男人長得很俊美,甚至比邵瑀成都好看不少。但他沒邵瑀成那樣處處都透露出老子天下第一的傲慢,反而有一種憂郁,單薄,和缺少安全感的疏離感。
嗯,她給陳淮南的顏值打八分半,符合小說中“清瘦才子”的設定。
想到這位可是邵家以後的繼承人,她的語氣也客氣起來:“您好,請問你們是胡蘭芝的家屬嗎?”
陳淮南愣了愣,他長這麽大,只在電視上看過這麽漂亮的女人,不免有些走神。等回過神來,趕緊別過臉去道:“我是她兒子。”
“那好,您請跟我來。”
林玲做了一個沿請的手勢。
陳淮南跟朋友使了個眼色,就單獨跟她進了酒店。路上,林玲解釋道:“陳先生,您母親因為車禍受了點驚吓,醫生說她需要靜養。我想醫院的環境太嘈雜了,就帶她來這裏休息了。”
原來是這樣,陳淮南放了點心:“那麻煩你了。”
“不麻煩,肇事者是我的未婚夫,我應當替他向你們加道歉的。”
陳淮南點了點頭,問道:“那我母親她沒事吧?”
“沒事,送進醫院的時候就拍了ct和核磁共振,有點腦震蕩,膝蓋擦破了點皮,醫生都處理好了。只是她受了點驚吓,一直念叨着兒子,所以我們才把您給請來的。”
陳淮南臉紅了紅,他感覺得到,這姑娘着實很尊敬他,用的都是“您”來稱呼。讓他倍感有面子。
“尊嚴”這兩個字,對于一個窮苦的學生而言,其實很重要。
但是很少有人可以給他一點尊嚴。
心中不免一動,就問道:“小姐,你叫什麽名字?怎麽稱呼?”
“我叫朱珠,你就叫我朱小姐好了。”
***
見到母親,胡蘭芝果然沒什麽事。
但是她堅決不肯跟兒子回家,說是要留下來找自己的親生兒子,找不到人就不肯回頭。要不是知道前因後果的話,林玲還真的覺得她挺像一個無賴的。
“媽!”陳淮南着急了:“我就是您的兒子,您怎麽說這話呢?”
胡蘭芝卻倔強的很:“小淮,你真的不是我的兒子,你聽我說,我的兒子被人拿去交換了你,都怪你那個殺千刀的父親,他這個畜生,害了你一輩子也害苦了我一輩子!”
“媽!”
陳淮南不知如何自處。
他知道母親說的很可能是真的,卻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
他自小就有嚴重的心髒病,醫生都說了,他能夠活到現在完全是個奇跡。卻不曾想,老天爺跟他開了個更大的玩笑。把他一夕之間變成了孤兒!
難道他就活該無父無母嗎?
難道他這麽多年來,都沒有資格當陳家的兒子嗎?!
“媽,你睜開眼看看我,我真的就是您的兒子!”陳淮南已經淚流滿面。
“你不是……你真的不是……”
胡蘭芝一直閉着眼睛,好像比他還難接受這個事實。
“陳先生。”林玲打斷了母子二人的話,淡定道:“讓您母親安靜一會兒吧,我也有話想跟你說。”
陳淮南這才站了起來。
他太失态了,居然給陌生人添了這麽多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