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好了, 就是這些了。”

樓青晏放下茶杯。

林雪和把桌上的賬本都收了起來, 擡眼問:“大人,我身上的毒什麽時候能解?”

“要解毒不難, 只是有一味草藥冬日裏難尋, 開春就能制成解藥了。”樓青晏說,“你差不多可以回去了。”

林雪和點點頭,起身行禮就要走。突然,她想起了什麽轉頭對樓青晏說:“這些店鋪……皇上知道嗎?”

“知道, 店裏的小二都是從皇商手下調來的。你盡管放手去做就行了。”樓青晏說。

林雪和這才準備放心地走。

突然,她背後傳來了茶杯打翻的碰撞聲。

林雪和連忙回頭,發現樓青晏竟然半趴在茶桌上, 而茶杯已經被打翻了。

她連忙過去扶起樓青晏:“大人,要去請太醫嗎?”

“不用,就是突然頭暈而已。”樓青晏擺擺手。

他覺得自己可能是突然減少食量, 所以有些低血糖,并沒往心上去。

林雪和被他打發走了。

樓青晏獨自坐了一會兒,不适感很快退去。他也沒放在心上。

明日就是選秀大會了。

這兩天,樓青晏見了很多秀女,有些咬死自己清白, 有些裝什麽都不知道, 僅有的幾個開了口但忠心耿耿以死相逼, 最後在荷懿堂見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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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林雪和被樓青晏自己收來做生意, 竟然沒有其餘秀女反水。

陸預聽完這些消息後沉默了很久。

“他們挑人是極為謹慎的, 太後不是莽撞的人, 如果真的沒有反水的就算了,倒是你挑去做生意的那個,小心點。”

樓青晏表示心裏有數。

夜色未濃。

陸預不僅在荷懿堂裏用晚膳,還讓人将公文搬到荷懿堂來。

兩人一邊一個,一個看奏章,一個看賬本。

月色清亮,萬裏無雲。

積雪未融,新雪未落。

荷懿堂裏一派和諧的景象。

樓青晏全程沒說話,專心致志地看賬本,一邊看,一邊執筆在旁邊的空簿冊上寫着什麽。

夜色漸濃,陸預的公務也處理得差不多了。

樓青晏這才輕飄飄地說了句:“陛下今天怎麽整晚在荷懿堂啊?”

陸預摸摸鼻子,眼睛不由得瞟開了。

樓青晏心裏偷笑。

他知道,明天就是選秀大會了,陸預怕他有情緒,故意在這兒陪着。

陸預果然和他想的一樣,輕聲說:“沒什麽,就是怕你不開心而已。朕在這兒多呆一會兒。”

樓青晏心想,我又不和你一樣,是個醋壇子。

他挑挑眉毛:“我又沒什麽不開心的事情。”

陸預沒吭聲,低頭看他手上最後那份已經被翻來覆去好一陣的奏章。

咕嚕嚕——

肚子叫的聲音在安靜的荷懿堂裏格外響亮。

陸預奇怪地一擡頭,撞上樓青晏微微泛紅的臉。

樓青晏連忙起身,別開頭去:“我這邊處理得差不多了,你差不多也回去吧。我要睡了。”

敢給皇帝下逐客令的恐怕就他一個,陸預的眼睛卻彎了下來:“肚子餓着睡不着的。”

“睡得着!”

突然,一陣撲鼻的香味從窗戶縫裏飄了進來。

樓青晏的肚子再次不争氣地響了起來。

他的鼻尖微微一動,疑惑道:“這是什麽味道?”

“朕餓了,之前讓小廚房在這個時間送點夜宵來。”陸預狡猾地眯起眼睛。

樓青晏:“……”

我看你是故意的。

張德端進了一盅甜點樣的東西,用小火煨好、套在隔熱的絨布包裏端上來的。

樓青晏一邊說着不吃東西,一邊眼睛卻不由得往門口飄。

然而,張德送完一盅點心就合山門出去了。

再也沒有第二盅了。

陸預在一邊拿起勺子,在碗盅裏一邊攪,一邊吹涼。

香氣随着他的攪動慢慢飄散,彌漫在整個外間裏。

樓青晏的肚子又不自在地叫了起來。

他擡眼,陸預正專心致志地吹着自己面前的那盅點心,沒有分半點神到他這邊。

他是故意到自己面前來刺激自己的嗎?

樓青晏翻了個白眼。

他繼續翻自己的賬本,眼神卻不住地被香味吸引,往陸預那邊飄。

他清清嗓子。

陸預沒擡頭,像是沒有注意到他一樣。

樓青晏又清清嗓子。

陸預這次擡頭了,然而卻問出了個問題:“師兄,你這看賬本的功夫是什麽時候會的?”

樓青晏被他嗆住了,頭一轉:“這點事情,學起來很快。”

陸預笑了:“不愧是師兄。”

然後繼續低頭攪和他的夜宵。

樓青晏:“……”

不過好在他也不是随便發脾氣的三歲小孩了,心裏罵了陸預聲幼稚的小屁孩,然後就起身打算進內室,眼不見為淨。

“诶,等等。”

樓青晏剛走過陸預身邊就被他拉住了衣擺。

樓青晏沒好氣:“幹什麽?”

陸預嘆了口氣,将他拉到自己身旁坐下,将點心推到他面前。

“夜宵是給你的。這是藥膳。”

樓青晏心裏一暖,嘴上仍然沒軟:“我不吃夜宵。”

“你又不胖,如此在意自己的樣貌作甚。太醫說,你的病還沒痊愈,不能這樣對自己的身子。”陸預一邊替他攪着藥膳一邊說,“替你吹涼了,這樣的溫度正好。”

他把勺子塞到樓青晏的手裏。

樓青晏沒說什麽,手卻背叛了腦子,自顧自地往嘴裏勺了進去。

陸預在一旁偷笑。

熱乎乎的藥膳落肚,樓青晏的心情也舒暢了許多,長長呼出了口熱氣。

“你不說,我都快忘記自己之前病了場。”

陸預說:“是啊。不過還好之後你的身體自顧自地好了,總算沒有大礙。”

突然靈光一閃。樓青晏吃藥膳的動作僵住了。

他放下勺子:“你還記得,我的身子是什麽時候自己好的嗎?”

陸預眯起眼睛:“具體也不清楚,大概就是回皇宮之後吧。”

回皇宮,那快是一個月前了。

樓青晏有些恍惚,突然轉身,一把打開窗子,擡頭看向窗外。

月亮滾圓,皎潔無暇。

“今天是月圓之夜?”

陸預有些奇怪:“是啊。怎麽了?”

樓青晏突然轉身,正對陸預,臉色難看極了。

陸預發覺了他不對勁,走到他身邊,神情緊張:“怎麽了?”

“上一個月圓之夜……”樓青晏磕磕絆絆地吐出語句。

陸預一下子明白過來,臉色同樣沉了下來。

上一個月圓之夜,他們在神秘老人的石頭房裏。

那個晚上是月圓之夜,所以天鷹符從機關中出現,也是那個晚上,樓青晏再次暴走了。

天鷹符每逢月圓之夜就會力量沸騰。如今,它和妖刀伏矢一起封印在樓青晏的身體中,如果力量再次沸騰,就會在他體內掀起千層巨浪!

這樣想來,白天突然頭暈也是征兆,但他并沒有注意。

陸預死死盯着樓青晏的臉,瞳孔慢慢縮緊:“你的臉……”

黑色的紋路慢慢爬上了樓青晏的臉。

天鷹符在月圓之夜被激活,同樣驚動了他體內的伏矢!

兩件寶物在他體內像是在相互争鬥、奪取地盤似的,如今,天鷹符的力量暴增,也讓伏矢感到了威脅,從而也被激活了!

“嘶——”他突然感到一陣痛苦,伸手捂住自己的後頸。

陸預趕緊過去,一把接住要癱倒的樓青晏:“這就找太醫。”

“別!”樓青晏深呼吸了兩口,“別找人過來,我不确定會不會誤傷。你把我放到一個沒人的地方吧。”

“不行!”

“你放手!”樓青晏奮力想要推開他,卻一下子摔到在地上,蜷縮起來。

“你別強撐。”

樓青晏在痛苦中睜開眼睛,大口地呼吸:“你快走。你聽好了,每次暴走的時候我什麽意識都沒有,你趁我現在還有意識,快走。”

陸預的眼神立馬轉向了荷懿堂內室。

上次為了束縛樓青晏的鎖鏈仍在原處,只是一直被閑置、用布隐藏起來。

陸預一把抱起樓青晏将他放到床上,用特制的鎖鏈将他的四肢牢牢困住。

“這樣就可以了,我在身邊守着,我不放心你一個人。”

樓青晏還想拒絕,但再一開口,抽動嘴角就帶來了巨大的痛苦,讓他整個人痙攣了起來。

怎麽會這麽痛。

快啊,精神體快離體啊,我堅持不住了。

或許是因為這一次他的情緒很穩定,或者是另外的原因,他的精神體竟然一直沒有離體。

樓青晏的靈魂被困在這具身體裏,在兩種寶物的拉扯之間,像是要被一分兩半一樣。

“你……啊——”

他剛想說什麽,卻感到兩種不同的力量在自己身體裏拉扯加劇了,讓他渾身的肌肉都不自主地抽緊。

樓青晏蜷縮在床上,四肢上纏着金色的鏈條。黑紋布滿了他的臉和全身,然而,長刀一直沒有出現。

精神體快點離體啊!

他仰起頭,痛苦地吐出一口氣。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将他在刀尖上滾過一圈。

陸預一直陪在他身邊,抓着他的手,臉上表情恐慌。

突然,他意識到了不對勁。

他連忙坐上床沿,一把将樓青晏的頭捧到自己懷裏,焦急地掰他的下颚。

“師兄,放松,嘴巴張開。”

他害怕樓青晏因為過度疼痛而咬碎牙齒、咬斷舌頭。

需要有東西給樓青晏咬着。

樓青晏卻沒有力量去這樣做了。他除了痙攣,什麽都做不了。

陸預見狀,一咬牙齒,死死托着他的下颚,強迫他将嘴巴張開,将被褥的一角塞進他的嘴裏。

樓青晏死死咬住被褥,因為過度用力而傳出了割斷纖維的聲音。

陸預焦急地四下張望。

他無法□□去找可以替代被褥的東西,但樓青晏這樣,恐怕要将一整團棉花咬下來,到時候可能會堵住氣管。

陸預将注意拉回樓青晏身上,長吐出一口氣,将他扶正。

樓青晏渾身脫力,整個人都挂在陸預身上。

“乖,把棉花吐出來。”陸預從他牙齒間将被褥扯了出來。

失去咬持物的樓青晏牙齒磨得咔咔響。

陸預拍着顫抖着的身體,一手扶住他的後腦勺:“如果疼就咬在我身上吧。”

樓青晏的神經因為極度的疼痛而無法接受更多的信息。他下意識地張口,狠狠咬在陸預的肩膀上!

他這一口太狠了。陸預的身體雖然有真氣的溫養,也立刻見了血。

樓青晏聞到了血的味道,像一只被血腥氣驚動的野獸,渾身顫抖起來,嘴上的力道更重了。牙齒深深陷入陸預的皮肉。

陸預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樣,另一只手間隔不斷地輕拍他的後背,像是撫弄小孩子似的,輕輕安撫他。

樓青晏的身體滾燙。

他的精神體一直沒有離體,卻因為疼痛而神智模糊。

時間流逝得極慢,度秒如年。樓青晏昏昏沉沉得想,也許死都要比這樣幹脆吧。

他将陸預的肩頭咬得血肉模糊。陸預沒有說話,甚至沒有發出疼痛的喘息聲,連呼吸的頻率都沒有變。

突然,房間內的空氣流動變了!

空氣像是有了聚集點,向着兩個點聚集流動。樓青晏身旁慢慢出現了兩個形狀。

一把刀和一塊令符。

陸預知道,當刀出現,樓青晏就會完全失去意識,開始暴走。

但他沒有動。

樓青晏停止了顫抖,恢複了平靜,身上的溫度也在恢複正常。

陸預的心跳得越來越快了。

他不該留在這裏,但如果他也走了,樓青晏可能會暴走,然後一走了之,不知所蹤。

樓青晏沒有動,仍和剛才一樣四肢無力地靠在陸預身上。

過了良久,他慢慢開口。

“我讓你快走的。”

聲音平穩而幹脆。

之前他暴走的時候從來沒有說過話。難道這次他沒有失去意識?

陸預一怔,嘗試地問:“你,還有意識?”

回答他的是一只手。

陸預的瞳孔縮緊。

依偎在他懷裏的樓青晏伸出了兩只手,鎖住了他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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