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盡管葉堯嘴欠如斯,但他說的話确實勾出了顧澤安的危機感——程湛是他的鐵粉确實不假,喜歡他這件事也毋庸置疑,只是程湛心中真正的心上人到底是不是他,他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顧澤安縱然在娛樂圈混跡多年,與形形色色的人打過交道,但還是頭一回見到程湛這種令人捉摸不透的類型。
要說他喜歡自己,那怎麽會到處為他拉郎配;可要說他不喜歡,無論是從他收集的藍光片還是從他見到自己時的反應來看,顯然也是不可能的。
那麽,自己究竟是不是程湛的“巫山雲”呢?
這個問題在顧澤安的腦海裏轉了一圈也沒找到确切的答案。
他點燃了一根煙,不抽只夾在兩指之間,放松着将半邊身體陷進客廳的單人沙發裏。他的目光定在指尖的那點火星上,但思緒卻飄到了幾年之前。
他身為顧家長子,從小就是商業大亨顧延河欽定的接班人,可以說他在成年前的整個成長過程都承載了顧延河的全部期望,所以在他毅然決然地踏進演藝圈時,顧延河幾乎是動用了所有關系和手段來逼他回頭——不僅是将他的名下資産全部凍結,還在暗地裏施壓讓各大劇組不得不拒收他。
在顧延河的強壓之下,顧澤安哪怕外形條件再好、再有天賦,也足足跑了三年的龍套。直到鼎泉集團向娛樂業進軍,花大價錢從國外請了個知名導演拍電影,顧澤安才從顧延河的層層封鎖中,通過一次海選試鏡成功拿到了男三號的番位。
電影上映後,顧澤安一炮而紅,之後不到三年的時間,他就憑借一部文藝片摘下影帝的桂冠,在娛樂圈徹底站穩了腳跟。
而跟着他的轉折點一起出現的是鼎泉集團太子爺汪均骐。
一部斬獲年度最高票房的電影不僅讓顧澤安真正走進了大衆視野,也讓留學歸來的汪均骐第一次嘗到了驚鴻一瞥的滋味。
自首映禮結束之後,汪均骐便對顧澤安展開了狂熱的追求攻勢。他深知顧澤安同他一樣出身優渥,向來不看重物質排面上的東西,于是在接近顧澤安之後的每一個舉動都是用了十足的心思,有幾次顧澤安淩晨三點收工,一出片場就能看見他倚在車門旁的身影。
兩個家世相當、在各自領域都足夠優秀的人就這樣在一起,似乎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在顧澤安的印象中,他與汪均骐度過了一段很短暫、不到一年的“蜜月期”,此後緊接而來的就是無止境的欺瞞、争吵、冷戰,再到最後的平靜分手。
如果當初不是那則“包養醜聞”被爆出來,顧澤安還不知道這段感情竟然比他想象中的更不堪一擊。
口口聲聲說着愛的汪均骐是如此,那連感情都還沒有說出口的程湛呢?
又值得他再一次付出信任麽?
不知不覺間煙已經燃到了末梢,顧澤安緩緩呼出一口氣,将煙掐滅在手邊的煙灰缸裏。
這時天已經黑了大半,昏暗的客廳裏只聽得見他自己的呼吸聲,放置在茶幾上的手機屏幕亮了又熄,只有六個人的密友微信群裏跟炸了鍋一樣不住地往外蹦消息,顧澤安只草草看了一眼,就将手機收進兜裏,拿了門禁卡就出了家門。
他心裏很清楚,程湛是不一樣的,不管是和他還是和汪均骐都不一樣。
無論程湛的心上人是不是他,只要程湛身邊的位置是空着的,那必然是非他莫屬。
而關于這一點,其實程茉在第一次見面時就已經告訴了他答案。
想到這裏,顧澤安難得愉悅地彎起唇角,方才浮在眉心的陰霾一掃而空。他關上門,還沒來得及轉身,就聽見“啪嗒”一聲門響,猝不及防地與裹着大衣剛邁出門的程湛打了個照面。
程湛白天剛錄完一期節目,這次來的嘉賓是個不好相與的,三個小時錄下來弄得他心神俱疲,下工後回家直接倒頭就睡,一直睡到現在才被餓醒。
他本來尋思着随便找家店吃個簡餐,但沒想到一出門就撞見了顧澤安,頓時從頭到腳都緊張起來,耳尖也莫名地開始發燙。
——從那天顧澤安來家裏做客之後,他每次一想到顧澤安,腦海裏浮現出的都是對方附在他耳旁溫聲細語的模樣。
此時再見到真人,程湛都不敢再多看一眼,只能裝作若無其事地打聲招呼,滿腦子都在想着怎麽盡快脫身。
相比起程湛的緊張局促,顧澤安就要淡定得多。他按下電梯按鍵,笑着問:“要去吃飯?”
程湛:“啊?對!”
顧澤安态度平淡地點了點頭,就在程湛準備松口氣的時候,只聽他又說:“正好我也沒吃,不介意一起吧?”
程湛:“……”
男神都開口了,還能由得他說不嗎?
但由于時間較晚且兩人明天都有工作,最後這頓晚餐是在小區附近的一家小餐館解決的。
經過一個小時在餐桌上的近距離接觸,程湛心中那點說不清楚的緊張感消了大半,在回家的路上他還能跟顧澤安聊上幾句最近生活中的趣事。
當他說到程茉學校近期組織了一場大型藝術展的時候,顧澤安心知機會來了,于是不動聲色地提了一句:“茉茉看着挺要強的,沒想到私底下那麽黏你,你們兄妹倆的感情一定從小就很好。”
談到這個,程湛難得感慨道:“茉茉從小身體就不是很好,父母不常在,我做哥哥的肯定要照顧好妹妹。不過沒想到小時候我照顧她,現在就變成她照顧我了,我也怪讓人不省心的。”
“親人間互相扶持是應當的,”顧澤安話鋒一轉,有意無意地說,“或許等哪天有人照顧你了,茉茉就能放心了。”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了電梯口。
在等電梯的時候,程湛才接上了顧澤安的話:“那估計還要拜托她好幾年。我們這些圈子裏的人哪能輕易地談感情,安哥你說是不是?”
顧澤安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他:“說是這麽說,但這麽多年總會有個想法,不至于連個擇偶條件都沒有吧?”
說到最後,顧澤安還笑了笑,語氣中都帶上了些揶揄的意味。
程湛哪裏見過這樣和他開玩笑的男神,原本平靜的心湖又開始蕩起點點漣漪。他連忙撇開視線,努力使自己冷靜下來,但略顯幹澀的嗓音還是出賣了他:“也沒什麽條件,非要說的話……待人溫和,上進堅持,不畏人言,從始至終都堅定地走在自己的道路上,無論是臺上臺下都散發着一股光芒,沉穩可靠的同時也帶着點出乎意料的風趣——”
電梯到達的瞬間,程湛的聲音也戛然而止。
他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說的這些條件無一例外都是顧澤安身上有的,換句話來說,他在顧澤安面前坦白了自己的擇偶标準就是對方這樣的。
四舍五入就跟當面告白差不多了。
程湛不知道顧澤安有沒有聽出來,但反應過來的他只恨不得趕緊找個地洞鑽進去。而顧澤安也十分體貼地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直到電梯在18層停下,兩人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密閉空間裏的獨處讓程湛備受煎熬,幾乎是電梯門一開,他就三步并兩步地沖回了公寓,顧澤安只感覺耳邊響起一聲“安哥晚安”,擡頭再看人就已經沒影了。
顧澤安沒急着回去,而是盯着程湛的家門出神了半晌,才唇角帶笑地摸出手機給于鶴打了個電話。
另一頭,回到家的程湛連外套都沒脫,徑直跑到廚房狂灌了三杯冷水也沒緩解心跳加速的症狀。他緊緊握着馬克杯,耳尖已經紅得不成樣子。
自從他某天清醒地認識到自己與顧澤安的差距之後,他就将自己定位在“迷弟”這個身份上,哪怕是如今有了“朋友”這一層關系,他也和對方始終保持着既不親近也不疏遠的安全距離,不斷地用現實洗腦,将自己的一些不該有的想法全都扼殺在搖籃裏。
所以他才能夠毫無心理負擔地給男神拉郎配,寫起男神和別人的小黃文來還能算是得心應手,甚至在面對陸可纨的調侃時也只是一笑置之。
然而,直到剛才那一刻,程湛才突然驚覺,那些被他看作是不切實際的幻想而忽略的感情,其實并沒有消失,而是一直潛伏着,生長着,在他沒有任何準備的時候破土而出,讓他又驚又怒,手足無措,最後只能倉皇而逃。
——在誰面前發作不好,非要在當事人面前把心思都禿嚕出來,早知道今天不宜出門就在家點外賣了。
一時間,程湛也不知道到底該怪自己太遲鈍,還是怪顧澤安“美色”誤事。
等他冷靜下來以後,就将今天發生的種種編輯成消息發給了陸可纨。但陸可纨不知道在忙些什麽,将近半夜十二點了也沒有半點回音。
最終程湛沒有等到陸可纨的信息,而是等來了一道意料之外的門鈴聲。
程湛一頭霧水地從床上爬起來去開門,誰知門外站着的竟然是剛分別不到四個小時的顧澤安。
不過此時的男神仿佛是從水災現場逃出來的幸存者,渾身上下全是濕的,但他仍然風度翩翩地披着外套,手拎着一個旅行袋,态度不失禮貌且語帶歉意地說:“我家水管突然爆了,今晚能在你這裏打擾一宿嗎?”
程湛:“……沒問題安哥。”
等到将顧澤安送進了自家浴室,程湛身體裏的所有機能才又開始重新運作起來。
他聽着浴室裏傳來的嘩嘩水聲,又回想起顧澤安剛進門時濕透的襯衣緊緊貼在身軀上的模樣,興奮而又絕望地想着:
完了,我也想搞安湛了。
————————————————
安湛粉:我們的春天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