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當真是稀罕
石榴雖然長得笨重,可是跑起來那叫一個健步如飛,把林氏遠遠甩在了後面。石伢子倒還不錯,緊跟而上,他好歹也是十六歲的小夥子了。
石伢子雖然是石榴的弟弟,可長得卻和石榴截然相反。石榴是包子臉,他卻長了一張清俊的臉,很是養眼,石榴的身段渾圓飽滿,說得好聽一些是豐腴,說得難聽一些就是有些小肥了,而石伢子卻瘦削如竹竿。
石伢子瘦歸瘦,身子倒是康健得很,從小到大和石榴一樣極少生病,好養活。
姐弟倆跑向河邊,瞧見自家的牛已經游到了河對面,這時正在那兒吃草吃得歡着呢,尾巴直甩甩,屁股直颠颠,洋洋得意,好不自在。
這頭公牛精明得很,它已經瞧見石榴和石伢子來了,便一陣小跑,跑到山腳下一塊綠草地那兒吃了起來,一雙牛眼還時不時盯着河這邊的動靜。
石榴和石伢子只好下河,這條河并不深,也沒有湍流,最深的地方也只能沒過石榴的脖子,何況姐弟倆都會凫水的。石榴小時候時常和男孩子一樣在河裏玩耍,六歲時就會在水裏游來游去了,不過等到八歲後她不敢再下河了,因為村裏的女孩子都不下河,有些人說閑話,說她都那麽大了還和男孩子在水裏混,田老爹和楊氏訓了石榴一頓,石榴就不敢去了。
雖然十年沒下過河了,她照樣游得很好。當她和石伢子游到了河對面,這時林氏也趕來了,林氏個子矮不少,她也知道水有多深,便立在岸邊幹着急,石榴在對岸喊道:“娘,你別過河,有我和石伢子圍住牛就行,爹在後面,馬上就來了。”
林氏因小時候差點掉進河裏淹死,所以現在見水就怕,根本不敢過河。
石榴和石伢子跑到山腳下,一前一後圍住自家的牛,這會子田老爹也麻利地淌過河,趕了過來。
田老爹來到牛的面前躍躍欲試,拿着缰繩想穿牛的鼻孔,要知道想抓住牛最難的就是穿牛鼻孔了,因為牛怕疼,指不定會一腳将眼前的人給踢飛,或許幹脆用牛角攻擊人。
石伢子見牛的眼睛都紅了,它還低着頭将牛角向前示人,他忙道:“爹,你快閃開!”
田老爹也有些害怕,忙退了一丈。
這時石榴的大伯和大伯家的兩個兒子都來了,他們一人手執一個粗棍,團團圍住牛。沒想到這頭公牛不僅是個鼓裏鼓氣的,還是個淘氣的,它見大家都來了,便擡起前後腳展示給大家看,意思是,你們要敢過來,我就踢飛你們,哼哼!
大家都不敢上前,眼見着牛眼在亂轉,有想逃跑的嫌疑,大家萬分焦急。若是牛跑得遠了,就不好找了,可惹怒了牛的話難免會有人受傷。聽說去年有一個村的小夥子為了給牛穿鼻孔結果被牛角穿透了胸膛,死了!這無疑是給了大家一個警示。
就在大家束手無策之時,石榴突然繞到牛的背後,趁其不意,一下爬上了牛背。無論牛怎麽扭動身子,石榴都掉不下來,因為石榴坐上去後就雙手抓住了它的兩個牛角。
平時見石榴笨笨的,沒想到她行動起來竟然這般靈便,她這樣可是把大家給逗樂了。
田老爹忍不住贊道:“我家的石榴就是能幹!石榴,你抓緊點,若是被牛甩了下來,它可饒不了你。”
石榴竟然還騰出一只手來輕輕地撫摸牛背,牛似乎沒剛才那麽暴躁了。
“爹、大伯,你們過來吧,可以穿牛繩了!”
石榴一邊撫摸着牛背,還一邊用臉貼在牛脊背上,說:“牛啊牛,你要乖乖的哦,你要是跑了,不留在我家,會被人捉住殺掉,會有人拿你的肉去賣,然後被人吃進肚子裏,那就沒有你了!你放心,我會對你好的,讓你每頓吃飽喝足,哪怕你老死了也不會拿你的肉去賣。”
石伢子聽了直笑,“姐,牛哪裏聽得懂這些?”
“你咋知道它聽不懂,它聽懂了也不會告訴你的,是吧,牛牛?來,我幫你撓癢癢。”石榴這時已經雙手在牛背上輕輕撓了起來。
石伢子見牛真的乖了,他也走近了些,笑着說:“我也來撓撓。”
石伢子的手還沒挨着牛呢,就聽見田老爹和田大伯笑道:“好了好了,繩子已經穿上牛鼻孔了。”
這頭公牛還在一心享受着石榴的安慰和撓癢癢,都忘了反抗了。
“噢!噢!我家的牛真乖!”石榴坐在牛背上得意了起來。
田老爹把牛繩交給石榴握着,石榴高興地拍了拍牛背,“駕!咱們回家喽!”
牛乖乖地往前走,還馱着石榴過河,其他人跟在後面說說笑笑,說這次抓牛真是夠順利,一點力氣都沒白費。
石伢子驕傲地說:“這都是我姐的功勞!”
“是是是!”大家都笑着應道。
林氏見牛回來了,閨女還坐在牛背上唱着一句都不在調上的曲子,她也跟着心花怒放。
這件事本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石榴平時和動物相處就比跟人相處還要好,本村的人都見怪不怪了。
可不知是誰的嘴巴長,竟然把這件事傳了出去,兩日後就被錢家的人知道了。
這日傍晚幹活回家,錢老爹和楊氏聽說石榴連大公牛都能馴服,确實很能幹,他們也是得意地很。這時錢楓正在院子裏劈木頭,說是要在屋外搭一個雞棚,因為平時雞都進堂屋的一個小雞窩裏睡覺,他嫌雞到處拉屎,弄得滿屋子都是,走路還得跳開着走,他實在不能忍,若是能在屋外搭一個,家裏就幹淨了。
本來他想把家裏的雞都煮了吃了,就沒雞屎這個麻煩了,可是鑒于上回吃雞時大嫂那般強烈的反應,他還是放棄了。
楊氏也不管乎兒子到底在忙啥,而是上前說道:“兒啊,你聽說沒,石榴可是把脫了缰繩的大公牛給馴服了,連她爹都做不到的事,她卻能做到,你娶了她肯定得福,她當真是個能幹的姑娘,說不定将來會是咱家一個重勞力呢!”
錢楓聽後高高舉起斧頭狠狠地劈了一下豎在眼前的粗木,有些擔心地說:“她這麽彪悍啊,不會打男人吧?”
“瞧你想哪兒去了,石榴怎麽可能會打男人?我活了幾十年也沒聽說有女人敢打男人的事。”
錢楓扔下斧頭,嘻笑着臉向楊氏央求道:“娘,這門親事還有商量餘地麽?我聽上去咋不怎麽靠譜呢,都說她幹活像個男人,現在連大公牛也能治得服服貼貼,怎麽聽她都有可能是個潑婦,你就不擔心到時候她進門了整日和你過不去,她稍稍手一推,你就會倒地不起的。”
楊氏氣得直瞪眼,指着他的腦門罵:“混帳兒子,女人沒有打男人的,就更沒有打婆婆的,你這是越說越不像話了!”
楊氏本是想在錢楓面前說說石榴的好話,沒想到被兒子幾句話就給惹生氣了。
她一罵完就覺得自己渾身不對勁,跑到旁邊接連惡心了幾下,然後一下吐了。
錢楓有些懵,跑過來說:“娘,我只聽說有人會氣得頭疼或氣暈的,了不起也是氣瘋了的,可這是頭一回見人氣得嘔吐的。”
楊氏捂着胸口,本來她就難受,現在聽兒子這番胡說,已經氣得無語了。
錢老爹和錢桐、葛桃花都跑了出來,問楊氏到底是哪裏不舒服,楊氏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就說應該是晚上睡覺着涼了。
錢老爹犯疑,“大夏天的,你晚上還蓋了一層薄單,應該不會受涼的。”
楊氏擺手道:“沒事,若不是着涼的話,那就是吃壞了東西。”
可是家裏人和她吃的一樣,其他人也都好好的啊。
因為楊氏也有四十五歲了,在這個鄉下也算是年紀大的了,有不少人年過四十就或病死或老死了。
錢老爹心裏害怕,擔心老伴得了不治不症,若是比他先入土,他真的不知剩下的日子該怎麽過。他不顧楊氏的阻攔,跑去找本村的一個赤腳郎中。
赤腳郎中過來瞧了瞧楊氏的臉色,沒瞧出什麽,再給楊氏把把脈,這一把可把他給吓得一大跳,說:“大……大……大嬸,你這……這是喜脈啊!”
“啥?”一家人跟着驚叫。
楊氏直接黑臉了,生氣地說:“說你是個赤腳郎中沒啥本事吧,你平時偶爾也能給村裏瞧瞧病,至少沒治死人,怎麽今日口吐胡話哩,我的癸水這幾個月都少得可憐,估摸着這兩個月就要斷了,哪裏來的什麽喜脈,你這不是丢我的臉麽!”
赤腳郎中被罵得有些糊塗了,剛才還覺得一定是喜脈,現在又不敢肯定了,直說:“你這個脈我……我不太會把,還望你們另請高明,鎮上的魏大夫向來把脈準,你們還是……還是請他為妙。”
赤腳郎中吓跑了,一家人都有些傻眼。特別是葛桃花神色有些怪,她讪讪笑道:“指不定娘真的是要再生個娃哩。”
“胡說什麽,沒大沒小!”楊氏一聲喝斥。
葛桃花縮了縮脖子,拉着錢桐回廚房做飯去了。
錢老爹害怕楊氏得了怪病,說:“他娘,要不咱們到鎮上瞧瞧去?”
楊氏看了看天色,“天都快黑了,明日再說吧,指不定明日就沒啥事了,不就是吐了一回麽,或許就是冷了肚子。”
錢老爹不放心,因為有許多人在得病前都有各種奇怪的症狀,就是當時沒在意,治得晚了才丢了命。既然楊氏不肯去,他幹脆去鎮上把魏大夫請過來,也就是多花十文錢的事。
楊氏見錢老爹倔強地要去請大夫,也懶得管他。
當她和葛桃花一起将晚飯做好後,錢老爹已經把魏大夫請回來了。
沒想到魏大夫給楊氏把完脈後,他和村裏赤腳郎中的表情是一樣的,說的話也是一樣,“你這是喜脈!”
楊氏腦袋一轟,眼見着要吓暈過去,被錢楓一下扶住了。
錢楓呵呵笑道:“四十五歲的老娘還能有喜脈,當真是稀罕,娘你這是要老來得子啊,不對,或許是老天爺見你一生沒個女兒,想賜你一個女兒呢。這麽說來,我豈不是要有一個小妹妹了?”
楊氏朝兒子翻了個白眼。
錢老爹只是在旁傻呵呵地笑,錢桐有些不知所措,現在黑臉的是葛桃花了。葛桃花怎麽尋思都不得勁,婆婆竟然有了身子要生娃,連她這個當兒媳婦的這幾年都不生娃了,竟然輪到一把年紀的婆婆生娃了,豈不是整個殷山鎮的大笑話?難道以後她還得伺候婆婆坐月子?
天啊!好沒天理啊!
這時松球跑過來仰頭問:“阿奶,要是你生了娃,他該叫我什麽?是和穗兒一樣叫我哥哥麽?”
楊氏再次翻了個白眼,身子一軟,這次是真的氣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