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013

保姆車停在小區門口,秦意濃從後座下來,關菡拉着她的行李箱跟在後面。

兩人步行往裏走。

小區裏環境優美,道路幹淨,樹木郁蔥,涼風習習,外邊還有點熱,進來以後便感覺不到了。這塊地段是B市有名的豪華別墅區,住的不是高官富賈,就是像秦意濃這樣的超級巨星,安保條件自不必說。

關菡仰了仰頭,從這裏望出去的天空都格外地湛藍。

秦意濃身上依舊是惹眼的紅裙,卻把高跟鞋換了,随意踩了雙運動鞋,頗有些不倫不類。她臉上不見标志性的散漫笑容,但從舒展開的眉眼看,她此刻心情愉悅。

拐過了幾道彎,關菡眯眼,瞧見了視線不遠處一座獨棟別墅,從镂空大鐵門的空隙看過去,左邊是争奇鬥豔的花圃,右邊則是一片圈起來的自種菜地,種滿了綠油油的蔬菜。

鐵門被人從外面打開,花圃裏正給花澆水的女人警惕地擡起頭,看清來人的瞬間放下噴水壺,驚喜道:“小姐!”

秦意濃先是微不可查地皺了下眉,爾後沖她笑笑:“芳姨。”

芳姨在圍裙上緊張地搓了搓手,不知道手腳往哪兒放,愣了會兒才回過神,擡腿就往裏跑:“我、我去告訴太太你回來了!”

秦意濃提高聲音叫住她:“我自己進去吧,就兩步路,您不用折騰。”

芳姨停住腳步,讷讷。

秦意濃體貼地柔聲建議道:“這樣,您去摘點新鮮的蔬菜,中午炒幾個菜吃,外面都吃不到自家種的菜。”

芳姨重重地嗳一聲,笑着去了。

關菡把行李箱放進客廳,主動說:“我去幫忙。”

秦意濃溫聲道:“不進來喝杯水嗎?”

俨然是将她當作客人了。

秦意濃在家和在外面完全是兩個樣子。關菡切換不過來身份,正猶豫,秦意濃已經換鞋進門,給她準備好拖鞋,拿了一次性紙杯倒水去了。

關菡微怔,只得跟着進去了。

秦意濃把水放到她面前的茶幾上,說聲:“我去跟我媽說會兒話,晚點再過來,你先自便。”

關菡掃到陽臺上的一個人影,背對着她,身形佝偻。她只看一眼,便收回視線,不自在地起身,說:“我還是去幫芳姨忙吧。”

跟秦意濃久了,她已經習慣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大明星秦意濃,這個普通家庭的普通角色,她無論如何都适應不來。

秦意濃一愣,說:“好。”

關菡飛也似的溜了。

秦意濃望着她的背影兀自笑了會兒,折身往陽臺走去。

陽臺的兩扇門都關着,聽不到客廳的動靜,水龍頭裏流出細細的水流,盆裏浸了洗衣粉的衣物堆成小山,秦母從盆裏揀出來條乳白色圍兜,聚精會神地搓洗着。

冷不丁頭頂落下一道陰影,她還沒反應過來,手裏便一空,瘦弱的肩膀同時被兩條手臂環住。

秦意濃無奈地嘆了口氣:“媽,我不是跟你說用洗衣機洗嗎?再不濟還有家裏請的阿姨,你怎麽總是自己動手?”

秦母——紀書蘭心先是往上一提,而後再一落。

“吓死我了你。”紀書蘭身材矮小,從秦意濃胳膊下鑽出來,驚魂甫定地拍拍心口,握着秦意濃的胳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圈,心疼地說,“怎麽又瘦了。”

“……”秦意濃說,“胖了,真的,不信你看。”

說着在紀書蘭面前轉了個圈。

紀書蘭打定主意要給她好好補補,殷切問:“中午想吃什麽?”

秦意濃沉思片刻,眉眼攢出一點輕松笑意,還做了個咽口水的動作,說:“拍黃瓜。”

紀書蘭:“……還有呢?”

秦意濃聳肩道:“做什麽吃什麽,我又不挑食。”

紀書蘭突然一拍大腿:“我那竈上還炖着烏雞湯呢!”不等秦意濃說話,紀書蘭拖着一條腿風風火火地往廚房跑。

“我去嘗嘗入味了沒有。”聲音留在後頭。

她站着還顯不出來,走起路便能看出來一條腿短了一截,一瘸一拐。紀書蘭今年不到花甲,頭發已經全白,背影佝偻,像張飽經風霜的殘弓。

紀書蘭就是生生把一手好牌打爛的代表。她原本是豪門大戶的千金小姐,金枝玉葉,卻看上了一個一窮二白的小子,為愛要死要活。紀家家風嚴明,紀老爺子一氣之下将紀書蘭趕出了家門。紀書蘭和窮小子——也就是秦意濃的父親,落戶南方,用從娘家帶過來的錢資助他開了個小公司,過了一段琴瑟合鳴的日子。但是好景不長,秦父經營不善,公司破産,性情漸變,嗜酒,他又心高氣傲受不了職場上的窩囊氣,在外忍氣吞聲,回家就把火氣全撒在家人身上,動辄大發雷霆。後來幾乎都不工作了,一家人都靠着紀書蘭的微薄收入過活。

紀書蘭遇人不淑,為一個渣男把自己的青春和心力都耗費在上面,不僅害了自己,還連累了女兒。要不是幾年前秦父被她捉奸在床,秦意濃第一時間趕到把紀書蘭帶走,讓律師火速安排她和秦父離婚,她到現在還執迷不悟。

至于紀家,紀老爺子已經過世,現在掌權的是紀書蘭的哥哥。紀書蘭回紀家跪地認錯,她哥哥便認回了這一脈包括秦意濃在內的血親,但紀書蘭自覺無顏面對紀家,又身有殘疾,很少參加紀家的家庭聚會。秦意濃偶爾會出席,她和紀家這一輩的人都處得不錯,在紀家也能說上兩句話。

倒不是她對前二十幾年素未謀面的外祖那支有什麽感情,而是身在圈內,她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讓自己站得更穩的機會。

秦意濃眸光沉了沉,把腕上鑲鑽的手表摘下來放在高一點的臺子上,習慣性往上撸了一下袖子,準備洗衣服,卻發現自己穿的是長裙沒有衣袖,這裏更不是低矮逼仄的磚房。

她神情恍惚了一會兒,目光緩緩轉向陽臺外郁蔥的高樹,透過樹杈投射在高牆上一束一束的光柱,牆上爬滿了碧色的爬山虎,角落裏薔薇花開得正好。

舉目望去,天很高很遠。

一切都在越來越好。

秦意濃低下頭,眨去眼角的晶瑩,放松地笑了。

***

關菡舉着手機進來的時候,秦意濃已經把衣服洗完了,正用清水過第二遍。關菡見她熟練地擰幹衣服,抻平,往晾衣杆上挂,不由自主地僵了動作。

秦意濃兩手抖開手裏的一件T恤,用衣撐撐好,擡手利落挂了上去,又去拿下一件,見她遲遲不說話,視線擦過關菡的臉,問:“怎麽了?”

基于一個助理的基本修養,關菡迅速收斂心神,上前一步道:“遙小姐那兒,出了點事情。”

她神色不見慌張,固然是素養所致,但也說明她不認為是十萬火急的事。

秦意濃略略放了心,下巴指了指那一堆衣服:“會晾嗎?”

關菡:“……會。”

秦意濃:“幫我忙?”

關菡嗯了聲,兩個人手腳麻利地一起把衣服晾了,秦意濃擦幹了手,走到客廳沙發坐下:“什麽事?”

關菡把手機遞給她看。

唐若遙發的朋友圈,一張醒目的巴掌印。

秦意濃眉頭緊鎖,臉色瞬間變得鐵青,側頸上的青筋微微抽動,忍着将手機砸到地上的沖動,沉聲道:“是誰幹的?”

關菡處變不驚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她今天應該是去了趟公司。”

“阮琴?”

關菡颔首:“應該是。”

秦意濃差點氣笑了,她拇指摩挲着手機邊框,指節用力得泛白,盯住關菡的眼睛,森然開口道:“你說,她是不是活膩了?”

關菡一凜:“我現在就給阮琴打電話。”

秦意濃臉色陰沉得要滴出水來。

關菡一秒鐘都不敢耽擱,立馬撥通了阮琴的電話。阮琴一開始還嘴硬,矢口否認,被關菡三兩句話一喝,交代了個底兒掉,聲淚俱下。關菡正打算問秦意濃怎麽處置,一擡頭,卻見秦意濃面無表情地坐着,不見愠怒。

關菡敏銳地止住了話頭。

秦意濃看她一眼,食指緩緩地敲打着膝蓋,沉吟道:“問她具體的事情經過,只要她老實交代,我不怪她。還有,讓她不要告訴唐若遙我知道這件事。”

關菡不解,依舊照辦。

電話結束了。

關菡把阮琴說的事情經過複述了一遍。

秦意濃呆坐了一會兒,忽然疲憊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語氣裏前所未有的迷茫:“我是不是做錯了?”

她把阮琴留在唐若遙身邊,不是不知道阮琴心思不純。但阮琴此人,能力平庸,欺軟怕硬,心機都寫在臉上,在娛樂圈裏實在是最好拿捏的一類人。有自己的庇護,唐若遙都能讓這樣的人欺負到她頭上,将來要是離了她,她要怎麽辦呢?

她怎麽放心唐若遙一個人在圈裏生存下去?她活得下去嗎?

如果她一開始沒管這麽多……

關菡從未見她這副表情,莫名地有些心疼,她坐過去,把手輕輕放在了秦意濃肩膀上,輕聲安慰道:“遙小姐只是年紀小,她還需要一點時間成長。”

秦意濃霍然擡頭。

“年紀小?她已經二十二歲了!我二十二的時候——”秦意濃眼圈倏然紅了,她張了張嘴,最終啞聲道,“算了,不說這個了。”

關菡默然。

秦意濃平複了下情緒,抹了把臉,冷冷地說:“你給她發條消息。”

作者有話要說:

打臉會有的,但是會是別的方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