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于寒舟和賀文璋坐上馬車,出了侯府,往外駛去。
坐在馬車上,賀文璋頗有些興奮。雖然整個人坐得板板正正,兩只手也握成拳規規矩矩地放在膝上,可是能看得出來,他期待又喜悅的心情。比如,随着車簾的飄動,他會趁機往外看。
于寒舟在一旁看見了,不禁暗笑。索性把自己這邊的車簾掀起來,大大方方地往外瞧。餘光看向旁邊,他果然也跟着看過來。
于寒舟不禁暗笑,發現小夥伴有點裝模作樣的。
不多時,馬車駛到了目的地。
兩人最終選了一間環境清幽的茶樓。這是賀文璟來院子裏時,掰着手指頭數的那一堆去處中的一個。于寒舟跟賀文璋商量了下,覺得這家比較合适,就來了。
樓上有雅間,兩人進了茶樓,便在夥計的引導下往樓上走。
茶樓裏跑腿的小夥計生得白白淨淨,眉清目秀的,說話時笑容滿面,熱情又周到,讓賀文璋十分滿意,心情好極了。
他頭一回自在的出門,不是在家人的陪伴下出門,而是帶媳婦出門,他覺得這一切都昭示着今天的出行會很順利。
進了雅間,翠珠便拿出準備好的茶具,要泡茶給賀文璋用。
“你出去吧,我自己來。”賀文璋卻道,揮了揮手,叫翠珠等人到外頭候着。
他不愛被人面面俱到的伺候着,可以親力親為的時候,他更喜歡自己動手。
于寒舟也不會小瞧他,說什麽“你身體不好,我來”的話。
在她看來,他只是比正常人的身體差一點罷了,其他都好好的。能吃,能喝,能睡。重活不給他做就是了,泡個茶還是沒什麽的。
她托着腮,看着他泡茶,面上含笑:“璋哥泡的茶一定很好喝。”
賀文璋聽了,面頰微微發熱。本來她一會兒就喝到他泡的茶,他就有點高興,結果她還沒喝就開始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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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不好喝,你可不許說。”他學着她平時的口吻,“不然我要生氣的。”
她自己說的,小夥伴要互相給面子。他平時都給她面子的,她偶爾也要給他點面子。何況,現在是在外面,跟在府裏還不一樣。
于寒舟便笑道:“怎麽可能?璋哥會畫畫,會讀詩,聽母親說你彈琴也很好,哪有璋哥不會的?璋哥泡茶一定也很好喝。”
賀文璋看着她笑盈盈的眼睛,聽着她頗為任性的語氣,就好像他真的什麽都會一樣,不禁心裏泛起了絲絲的甜。
口吻也緩下來了,說道:“不一定的,我平時不怎麽泡茶。若是不好喝,你不要勉強,叫他們送進來就是了。”
于寒舟這回沒說什麽,只低頭看着他泡茶。而賀文璋也沒有再說,蒼白的手指拎着茶壺,開始泡茶。
一道道工序過後,他終于泡好了,倒了一杯碧玉般清澈的茶水,輕輕放在她面前:“你嘗嘗看。”
于寒舟點點頭,拿起杯子,湊近唇邊,嗅了嗅茶香,然後啜了一口。
“嗯,香!”她說道,“比我喝過的任何茶都好喝!”
她的誇贊實在太直白了,而且一點技巧也沒有,偏偏賀文璋很吃這套,總覺得她想方設法要哄他高興。
還有什麽比這更好的呢?她有心哄他,他就再高興也沒有了。眸光溫潤,笑着說道:“你喜歡就好。”
兩人坐在幽靜的茶室中,喝着茶。于寒舟擡眼看他,發現一個多月過去,他比她最初見着的時候好些了。面色雖仍然蒼白,卻有了一點光澤。而且,似乎豐潤了一點。不太明顯,但是能看出來,他整個人透着一股生機。
“開心嗎?”于寒舟一邊啜着茶,一邊看着他問。
賀文璋點點頭:“開心。”
雖然只是喝喝茶,可是因着出門了,在陌生的地方坐着,就很開心。
于寒舟笑了笑,微微站起身,将旁邊的窗子打開一點。頓時,窗下街道行人便落入了視野中,仿佛喧嚣聲也飄進來了。
“會覺得不舒服嗎?”于寒舟坐回去後,看向他問。
賀文璋搖搖頭,眼裏帶着一點光亮:“沒有,我很喜歡。”
他想見見不同的人,哪怕只是這樣看着。看着老老少少,看着男男女女,看着胖胖瘦瘦,看看貧貧富富。
于寒舟見他看得目不轉睛,便沒有打擾他,安靜地坐在對面喝茶,也往外面看去。
她的目光落在一個小孩身上,是個四五歲的小男孩,被父親抱在懷裏,手裏拿着一根糖人,吃得很快意。
她眼神好,能看見那是一個小豬造型,男孩張大嘴巴,一口将小豬的腦袋咬掉了,吃得腮幫子鼓鼓的,嘴邊粘着糖屑。
賀文璋的目光順着她的視線往外看,也看到了這一幕,頓了頓,他問道:“你想吃嗎?我讓人買兩根來?”
于寒舟沒多猶豫,就點點頭:“好啊!”
其實原主的記憶中有吃糖人的經歷,味道并沒有特別好,只是新奇而已。但是對于寒舟來說,這已經是很美味了,而且又新奇又美味。
縱然有着這種記憶,可她還是想自己嘗嘗看。
賀文璋見她臉上綻出光來,不禁笑了,揚聲道:“來人。”
翠珠率先推門進來了,問道:“大爺,有何吩咐?”
“去買兩根糖人來。”賀文璋道。
翠珠立刻應道:“是。”轉頭去吩咐了,然後又走了回來,“大爺還有別的吩咐嗎?”
“沒有了,下去吧。”賀文璋道,翠珠便應了一聲,退出去了,并将雅室的門關好,賀文璋這才看向于寒舟道:“等一會兒就買回來了。”
于寒舟滿是期待地道:“嗯。”
然而過了一會兒,翠珠進來了,手裏卻只拿着一根糖人。
這也就罷了,在翠珠身後還走進來了賀文璟。他一手負在身後,下巴微微擡起,對賀文璋道:“哥哥,你不能吃這個。”
賀文璋的嘴唇抿了抿,看向翠珠問道:“我是不是吩咐過,買兩根回來?”
翠珠尴尬極了,低下頭請罪:“小蝶去買糖人,遇到了二爺,二爺說大爺不能吃糖人,便只給大奶奶買了一根。”
賀文璋的臉色沉了下來。抿着唇,不說話。
賀文璟便道:“哥哥,你不能吃這個,常大夫說過,你不能亂吃東西。”
幸好他在暗中跟着,要不然就讓哥哥亂吃東西了!
是的,小蝶去買糖人,遇到賀文璟,并不是一個巧合。自賀文璋和于寒舟出了府後,賀文璟便在暗中跟着。
哥哥不許他一起,可是他實在不放心,就在暗中跟着了。見兩人進了茶樓,也就沒在意,自己在不遠處溜達着玩。直到看到小蝶去買糖人。
他心想,一定是那個女人哄着哥哥吃這個,否則哥哥怎麽會想起來這個?
“我不吃,拿着看不行嗎?”賀文璋見弟弟來教訓他,眼底暗了暗。
他買來兩根,本來都想給媳婦吃的。他怕一根不夠她吃。或者,買來的樣子她不喜歡。所以買兩根,她想吃哪根吃哪根,想都吃完也行。
結果賀文璟插了一手,居然只買來一根。
他的手指輕輕扣着桌面,緩緩說道:“文璟,上次我說過的話,你沒記住是不是?”
他上次說了什麽?賀文璟很快想起來,上次他說,他輕看了他。
“是!”賀文璟索性認了,一撩衣擺,在桌邊坐了,“我就是不放心!”
他就是不放心!他承認還不行嗎?
這無關輕看不輕看。而是哥哥的身體這樣,叫人怎麽放心得下?
賀文璋:“……”
他看着眼神清澈坦蕩,毫不掩飾對他關心的弟弟,不知道說什麽好。
有點氣悶,卻又很感動,好不無奈。
“我不吃。”他只得道,低頭指了指身前,“這茶,我也只喝一杯。我就只在這裏坐坐,你可以放心的。”
他的眼裏露出誠懇,對自己弟弟保證道:“文璟,你可以信我的。”
“那好吧。”賀文璟被他這樣看着,也有點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尖,又輕咳了一聲,看向翠珠道:“還不把糖人給你們奶奶?再不吃,一會兒化了。”
化是化不了的。但是他這麽關心自己嫂子,讓賀文璋心裏的念頭又開始亂竄了。
“咳。”他清了清嗓子,對賀文璟道:“文璟,你不是在外面玩?我就不打擾你了。”
賀文璟一愣,朝他看過去。
他從沒有一刻如這時清楚地認識到,哥哥不想看見他。為什麽?他們有事瞞着他?
可是,他們要瞞着他做什麽?又能瞞着他做什麽?
思來想去,賀文璟懂了。眼神漸漸變得震驚,哥哥居然會對這樣的女子動心??
這簡直不可思議!他不敢茍同!
可是,他又不敢說。每次他只要說于寒舟一點不好,哥哥就要生氣。
而且,只怕他說了也沒用。
諸多念頭在賀文璟的腦中閃過,他很快明白一件事,要麽,就撕破臉,休了她。但是這樣一來,相當于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非萬不得已,不能為之。
要麽,就是哥哥說的那樣,幹看着。什麽時候她出格了,什麽時候收拾她。
“那我走了。”他是個聰明的少年,立刻想明白怎麽才是最好的,站起來,對賀文璋點了點頭,又看了于寒舟一眼,對她也點了點頭,才轉身走了。
他想着,既然哥哥喜歡她,而她也成了他的嫂子,在撕破臉之前,他還是對她客氣一點吧。
賀文璟走後,翠珠也退了下去。
雅室的門被關上,屋裏又只剩下于寒舟和賀文璋兩個。
于寒舟手裏捏着糖人,正要吃,就見賀文璋垂着眼睛,看起來不太高興的樣子。
“你怎麽啦?”于寒舟問道,“不高興?為什麽?又因為你弟弟啊?可是他對我不耐煩,你不是應該很高興嗎?”
他之前還擔心她跟賀文璟和好,成為小夥伴。可是就目前看來,賀文璟對她實在沒好感,他應該高興才對嗎?
賀文璋愣住,随即緩緩點了下頭,笑了起來:“是,我很高興。”
他很高興。因為她的提醒,讓他發覺,她根本沒注意到文璟在對她示好了。
太好了,他心裏說,他就也裝作沒發現,不提醒她好了。
頓時間,郁悶之情一掃而空,他笑着指了指她手裏的糖人,提醒道:“你不嘗嘗看嗎?”
于寒舟這才低頭,對準手裏的糖人,咬了一口。
這是一只漂亮的兔子,她一口咬掉了兔子耳朵。味道很甜,于寒舟很喜歡。
吃完一只耳朵,她又去吃另一只。賀文璋坐在她對面,看着她低頭咬糖人,目光溫柔。
聲音也很溫柔:“好吃嗎?”
“好吃。”于寒舟應道,忽然想到什麽,擡起頭來,“要不,我分你一點?”
她以為賀文璋買兩根,是自己也想嘗一嘗。結果被賀文璟插了一手,只買來一根。
想到這裏,她低頭看着手裏的兔子,把自己沒碰到的尾巴處掰下來一小塊,遞給他道:“你嘗嘗看。只是這一點,不礙的。”
雖然常大夫說他不能亂吃東西,但是一點點糖而已,沒關系的。
因是她遞過來的,賀文璋猶豫了下,就接了過來。隐約覺得,這一小片糖上沾了她的幽香,以及她指腹的溫度。
他面上微微發燙,低下頭去,将那一小片糖送入了口中。
“好吃嗎?”于寒舟問道,又咬了一口兔子腦袋。
賀文璋點點頭:“好吃。”
雖然只有一點點糖,卻一直從他的舌尖甜到了心裏。
半個時辰後,翠珠敲門:“大爺,咱們該回去了。”
侯夫人規定了時辰,兩人只能在外面待半個時辰。
“好。”賀文璋應道,面上沒有不高興,他今天很是滿足了,轉過頭看向于寒舟,“咱們回去?”
于寒舟也點點頭,站起來道:“回去吧。”
茶也喝了,糖人也吃了,今天的放風活動圓滿結束。
兩人下了樓,自有下人去結賬,坐上馬車,便回了侯府。
不遠處溜達的賀文璟,見哥哥安安全全地上了馬車,頓時松了口氣,也随後回去了。
于寒舟和賀文璋回到府裏後,先換了衣裳,然後去正院給侯夫人請安。
見到全須全尾回來的大兒子,尤其兒子的精神那麽好,讓侯夫人欣慰極了。提起的心也終于放回肚子裏,只道:“好,好。”
問了問兩人在外面都吃了什麽,喝了什麽,侯夫人徹底放下心來。正要讓兩人回去,就聽大兒子說道:“母親,文璟該說親事了吧?”
侯夫人微訝:“倒是該說了。不過,你怎麽想起來同我說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