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于寒舟心裏有些不快。因為胡小姐的口吻,以及看過來的眼神,都含着十足的不尊重。
她的小夥伴的确身體不好,但是礙着誰了?他身體不好了這麽多年,連身邊伺候的下人都不曾拿來撒過氣,對誰都是寬厚溫和,一直盡量不連累別人,胡小姐憑什麽嘲笑他?
“你就坐在轎子裏跟我說話?”于寒舟輕輕挑了下眉頭,“這就是你們胡家的教養?”
胡小姐頓時噎了一下,猶豫着要不要走出來。
似她這樣的大家閨秀,不應該在街上抛頭露面。但是如果于寒舟到處跟人說,這就是她們胡家的教養,她要挨訓教的。
“怕我打你啊?”于寒舟就笑道。
胡小姐頓時揚起了眉:“大庭廣衆之下,你敢動手試試?”一撒轎簾,走了出來。
她剛走出來,于寒舟就揚起了手。
“啪”的一聲脆響。
才站穩的胡小姐,頓時愣住了,緊接着臉上傳來火辣辣的痛,令她驚得瞪大了眼睛,滿是不可置信,後知後覺地捂住臉,才道:“你,你竟敢,你真的敢打我!”
“還敢不敢招惹我了?”于寒舟收回手,挑着眉頭朝她看過去。
她當然敢打她。激她從轎子裏出來,就是為了方便給她一巴掌。
侯夫人之前教導過她,如果有人對她不敬,盡管一個巴掌打回去,看誰以後還敢對她不敬!
何況,這不僅僅是對她不敬,而且牽扯到了賀文璋。給侯夫人知道了,也不會覺得她張狂,反而要高興她護着她兒子。
“你,你,你簡直是潑婦!”胡小姐氣得臉上漲紅,眼裏含了淚,指着她罵道,“潑婦!沒教養!”
于寒舟冷笑一聲,揚起下巴道:“你今日才認識我?從前不曉得我的脾氣?我是你開罪得起的?”又說,“今後放聰明點!再叫我聽到你口中不尊重,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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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小姐驚得後退一步,看着她道:“你,你,你休張狂!”她眼裏含着淚,又氣又恨,又不甘心。怎麽單單于寒舟敢當街打人,她就不敢?一時氣昏了頭,也揚起手來,朝于寒舟打去!
于寒舟躲也不躲,一擡手就抓住了她的手腕,輕而易舉地制住了她,笑道:“怎麽?當街打人?我當街打人,可是沒有人會教訓我的。你動手之前,不先想想自己的處境?”
胡小姐白了臉,這下眼淚徹底落下來。
她跟于寒舟不一樣。她是規規矩矩的女兒家,不能動手。她還沒有嫁人,還要名聲的。給家裏知道她在外面不規矩,定打得她下不來床!
“你,你,你等着!”她咬牙道,使勁掙出了自己的手,轉身往轎子裏走去了,“走!”
下人立刻擡起轎子,往前去了。
于寒舟看着她遠去了,也收起了張狂的表情,轉過身,往路對面走去。
賀文璋站在路對面,将兩人之間的不快看在眼裏。他沒看清那女子的樣貌,也沒聽清那女子說了什麽,只知道她激得于寒舟動了手。
因此,在于寒舟走近後,有些擔憂地問:“怎麽了?她如何欺負你了?”
如果沒有人欺負她,她是不會動手的!
于寒舟看着他滿眼的擔憂,瞠目結舌。而身後的丫鬟,則是“撲哧”一聲笑出來:“大爺只擔心奶奶,不曾擔心被奶奶打的人呢。”
“真是的,瞧咱們這些粗心的,竟都不如大爺會體貼人。”又有一個丫鬟道,裝模作樣地上前,“哎呀,奶奶方才動了手,掌心痛不痛呢?快讓奴婢看看。”
沒等她走近,賀文璋就焦心地抓起于寒舟的右手,瞧她的掌心:“打疼了嗎?”
這下于寒舟也沒忍住,跟着笑起來。
“哪有?”她收回手,笑着說道:“丫鬟們一個個的促狹,你也跟着她們胡鬧。”
賀文璋便抿起了唇。
他還沒看清呢,她就把手收回去了。
然而心裏也知道,他剛剛情急之下唐突了她,竟然抓了她的手。耳朵有點發熱,他努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問她道:“方才那是誰?”
于寒舟想了想,沒有瞞他:“就是上回在長公主府,出言不遜,被我潑茶的人。”把胡小姐剛才言語不尊重的事,也說了出來,“我讨厭她不尊重人,就打了她一巴掌。”
放在從前,于寒舟會選擇瞞着,不讓賀文璋知道這樣的事。畢竟,別人的閑言碎語,也是一把刀,聽在耳中,就跟刀子一樣紮在心上。
她不想賀文璋無端端挨刀子,明明只是上街放風,奔着好心情來的。
但她又記起,上回賀文璋說,他喜歡聽好事情,即她維護他的事情。他常常敏感自卑,缺乏自信,于寒舟衡量了下,就決定還是不瞞他了。
做了什麽,就叫他知道。
讓他知道,他很好,值得被維護。那些不尊重他的人,都是讨厭的、可惡的!
“我璋哥這樣好的人,我們喜愛都來不及,別人敢不尊重,哼!”她說話時,還揚了揚拳頭,“叫她知道厲害!”
她如今做少年打扮,看起來比平日裏多了三分英氣,眸光熠熠,整個人鮮明的像是濃墨重彩的一筆畫,明亮得叫人移不開眼。
賀文璋只覺得,心裏湧起了濃郁的甜,幾乎将他整個人淹沒。
而很快,他整個人就被淹沒了。
“謝謝。”他輕聲說。
于寒舟便道:“客氣什麽?”下巴往前方一點,“走,我們接着逛,別被不相幹的人掃了興致。”
賀文璋點點頭:“好。”
一行人便繼續前行。
于寒舟逛得興致勃勃,賀文璋只是盯着她的身影瞧。心中想道,這麽好的媳婦,怎麽能穿他的舊衣裳呢?
既然她喜歡打扮成少年模樣出來玩,那他回去後給她設計幾個花樣,叫下人做了嶄新的衣裳給她穿。
“要不要捎些什麽回去,孝敬父親和母親?”回程的時候,于寒舟問道。
侯爺和侯夫人都是見慣世面的人,要說他們缺什麽,還真沒有。但是拎點什麽回去,也顯着他們心裏記挂着,總是好的。
“依你之見,捎些什麽好?”賀文璋就問道。
于寒舟想了想,道:“不如捎些吃食回去吧?晚上加個菜。”
府裏的廚子固然好,但是外頭的酒樓也各有特色,捎些新鮮吃食回去,換換口味也好。
“好。”賀文璋便點點頭。
兩人便在一座有名的酒樓前面停下了,使下人進去點了幾道招牌菜,然後拎着回去了。
回到府裏後,說了帶飯菜回來的事,侯夫人便是笑了:“好,好,我兒孝順。只是可惜,我兒吃不上。”
賀文璋:“……”
一旁的于寒舟,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
屋裏的丫鬟們也都笑起來。這讓賀文璋雖然無奈,但因為大家都笑意盈盈的,他也惱不起來,還好脾氣道:“眼下是吃不上。倒不要緊,待我再好些,吃什麽都使得了。”
閑話一時,待用過飯後,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賀文璋回到屋裏,便開始認真思索花樣。他覺着媳婦性格鮮明,性情濃烈,張揚又明媚,便先畫了一枝盛放的桃花。
又覺着她冷靜時如深淵下的寒潭,叫人望之不敢近,思來想去,又畫了一枝寒梅。
倒是那些青松,修竹之類的,他覺着并不适合她,便沒有畫。
只一晚的時間,他便畫了四五個花樣出來,拿給翠珠,叫她給于寒舟做衣裳。
翠珠沒瞞着,特意先拿到于寒舟面前看了,還笑着問道:“奶奶最喜歡哪一樣?奴婢趕着先做出來。”
“桃花!”于寒舟便選了一樣。
賀文璋見她第一眼選的桃花,頓時很高興,因為他最喜歡的便是這個。
翠珠笑盈盈地帶着花樣下去了。于寒舟想了想,問他道:“不給母親畫幾樣嗎?母親一直待我們很慈愛。”又說道,“父親也慈愛,璟弟對你十分敬愛。”
賀文璋想了想,接下來幾日反正是不出門的,就點點頭:“好。”
他身子不好,如今又進入了十一月,眼見着天氣一日比一日冷,他不必人說,自己就不肯總是出去。
他是要好起來的人,萬一照顧不周,再病了怎麽辦?
接下來幾日,賀文璋便在屋裏作畫。他覺着書房裏過于清靜,就改在外間作畫。看看忙碌的丫鬟們,又看看坐在炕上盯着陪嫁莊子和鋪子看賬本的媳婦,只覺得歲月靜好。
等到花樣子都畫好了,于寒舟便說:“只送花樣子過去,未免顯得沒誠意,不如做幾身衣裳給父親、母親、弟弟送去吧?”
賀文璋如今是越來越覺出來,她對文璟一點意思也沒有了,見她關心文璟,也不覺得什麽了,笑着道:“好。”
使丫鬟去問了侯爺、侯夫人和賀文璟的尺寸,然後悄悄做衣裳。
又過了幾日,衣裳都做好了,分別使人送去正院和賀文璟那邊。侯爺和侯夫人自然是高興的,侯夫人還悄悄對侯爺說:“瞧,娶了妻的人就是心細。”
她大兒子從前也體貼,但是心細不到這個程度,衣裳鞋襪是沒孝敬過的。侯夫人一時高興,又打開庫房,挑了許多東西給大兒媳送去。
賀文璟也很高興,新衣裳穿在身上,胸膛激烈起伏!他就知道,哥哥還是疼愛他的!
就算娶了妻子,哥哥也還是愛他的!
激動之下,他打開自己的私庫,拿了許多私房銀子出來,買了吃的、玩的,還有哥哥喜歡的字畫、古董,裝了滿滿一箱子,叫下人擡着,往長青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