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柳琇蕊自幼長于山村,從未見過什麽達官貴人,不論是外祖高老舉人,還是她的父母叔伯兄長,亦從不對她說這些,是以她對這位永寧縣主充滿了好奇。
跟在陶老夫人身後進了屋,便見一身華服的美貌女子坐在上首正與坐在她右側的陶家二夫人慕氏說着話,她左側的陶家大夫人則是端莊溫雅地微笑着,也不搭話。
“見過永寧縣主!”陶老夫人沖着她便要行禮,那女子急急起身扶住她,“老夫人不必多禮!”頓了一下又望望跟在陶老夫人身後的陶靜姝與柳琇蕊,待她們行完禮後便問,“不知陶家姐姐身旁那位是何人?我怎的從未見過?”
“這是老身故友孫女。”
“哦!”永寧縣主斜睨了一眼柳琇蕊,見她作平民女子打扮,便不感興趣的移開了目光。
這種出身低微的女子,還入不得她的眼!
“長公主殿下一向可好?”衆人落座後,陶老夫人便問道。
“娘身子還好,老夫人有心了!”永寧縣主笑笑着回了一句。
柳琇蕊站在陶二夫人身後,聽着衆人的寒暄,心思早就不知飛到哪去了。
也不知這回娘和大哥在做什麽?爹爹與小叔叔又在何處?她什麽時候才能回家?陶家雖好,長輩們也很和善,但終究不是她的家。還有葉老伯、英梅姐姐及安伯伯的死,真兇是否捉到了?那個柳震鋒,與自家到底是什麽關系?
“老夫人,文馨長公主與驸馬到了!”
陶家人一聽,急急便起身出門去迎接,只有永寧縣主不高興地呶呶嘴,坐在原位一動不動。
高貴典雅的文馨長公主聲音溫柔悅耳,親自扶起向她行禮的陶老夫人,“老夫人無需多禮!”
衆人簇擁着她往屋裏走,文馨長公主一直輕輕柔柔地與陶老夫人說着話,待見到女兒一臉不高興地坐在屋裏,正想着訓斥幾句,便瞄到一個有幾分熟悉的面孔。
“這、這位姑娘……”她怔怔地望着柳琇蕊,眼中似是有驚喜,又似有不敢置信。
柳琇蕊被她望得莫名奇妙,不懂為什麽自己會引起了對方的注意,片刻又聽文馨長公主問她,“你叫什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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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老夫人張張嘴,終是沒有出聲,只是微不可聞地嘆息一聲。
柳琇蕊被她灼灼的目光盯得有幾分不自在,“我、我姓柳,閨名琇蕊!”
‘柳’字剛出口,文馨長公主便微微晃了晃身子,只見她阻住欲呵斥柳琇蕊不懂規矩的女兒,勉強牽起一絲笑容道,“果真是個好名字!”頓了頓,便朝着一言不發的陶老夫人望去,眼中有詢問,有期盼,更有恐慌。
陶老夫人深深地回望她一眼,良久,才輕輕點了點頭。
文馨長公主臉色剎時便白了幾分,半晌,才強笑着對柳琇蕊道,“你家中可還有什麽人?”
柳琇蕊清脆地回答,“父母與兩位兄長。”
文馨長公主身子又是一僵,“你、你二伯母可好?”
“二伯母?我沒有二伯母,只有大伯母和三嬸!”柳琇蕊望了望她,這公主好生奇怪,語氣仿似與自家人是舊識一般,可卻又不知道她的爹爹在家中排行第二。
這一下,長公主臉色蒼白如紙,沒有二伯母……是啊,二十年了,她又怎敢奢望別人一如當年!
深知內情的陶家幾位長輩,相互對望一眼,便暗自嘆息一聲。
“公主殿下,請上座!”陶老夫人率先打破沉默。
長公主恍恍惚惚地由着陶老夫人引着她落了座,而永寧縣主則是恨恨地刮了柳琇蕊一眼,這才跟上前去坐在她娘身邊。
柳琇蕊感到相當的莫名奇妙,她是哪裏得罪這位縣主了?
待這對高貴的母女離開後,柳琇蕊才松了口氣,那長公主也不知怎麽回事,老是有意無意地朝她望來,那位縣主則是時不時送她幾個眼刀子,讓她渾身不自在。
“阿蕊,過來陶奶奶這!”陶老夫人朝她招招手,拉着她坐到自己身邊,憐愛地摸着她的臉,這般肖似故友的容貌,莫怪長公主認得出來。她雖不清楚柳家人為何将兒女送至陶府,但當年柳家歸穩後渺無音訊,一走就是二十餘年,如今這般送走兒女,想來定是出了大事!
陶二夫人慕氏定定望着這一幕,再想想長公主的舉動,眉頭緊蹙。她這番表現可是要做什麽?當年那事鬧得轟動,如今男婚女嫁,各自有後,再表現出懷念過去未免讓人覺得可笑。
“柳阿蕊!”身後熟悉的聲音響起,柳琇蕊不必回頭便知是何人,會這般叫她的除了堂弟柳耀湖外不作他想。
柳琇蕊與這個小她幾個月的堂弟自小便不對盤,只不過如今年長,彼此都會退讓幾分,這才沒像幼時那般三頭兩日鬥一場。
“做什麽呢?”她停下腳步沒好氣地撇了他一眼。
柳耀湖也不在意,順手将手中包袱塞過來,“衣服刮破了,幫我補一下!”
柳琇蕊下意識便接住,反應過來才惱道,“才補好沒幾日,這又壞了?你到底做什麽了?若是學些不三不四的,你瞧三叔會不會饒你!”
“沒學沒學,就是學騎射時刮破的!”柳耀湖解釋道。片刻又叮囑,“你可別讓我爹面前胡亂告狀!”
“你若沒做,我才懶得理你!”将包袱抱緊了些,正打算離開,柳耀湖做神神秘秘地道,“柳阿蕊,聽說昨日長公主到府中來了?你可見着她?”
“見着了!”
“可好看?據聞她可是皇室公主郡主中最好看的!”
柳琇蕊想了想,誠實地點了點頭,“好看!”
“你猜我今日又見着誰了?公主府的大公子!”柳耀湖有幾分神秘地道。
“公主的兒子?這有什麽,她女兒都在,兒子來了也不奇怪!”
“不不不,這位大公子可不是公主的兒子,是驸馬的兒子!”柳耀湖一臉‘就知道你猜不着’的表情。
柳琇蕊一驚,片刻才奇道,“這是怎麽回事?”
“據說這文馨長公主曾和離過,而驸馬亦娶過妻,還有個嫡子!”
柳琇蕊有點懵了,好一會才嘀咕道,“真麻煩!”
“确是挺麻煩的,這大公子地位可尴尬了,娶過妻,可沒幾年妻子又病死了,他自個又沒有好差事,想謀個出路不容易啊!”柳耀湖一臉同情。
“誰讓你學這些口舌的,三嬸若知道你一個男子漢跟個婦道人家一樣說三道四,你瞧她會怎樣訓你!”柳琇蕊趁機拍了他一下,引得柳耀湖敢怒不敢言地瞪了她一眼。
“不說就不說,誰搭理你!”柳耀湖嘟囔幾句,便悻悻然地走了。
奇怪的長公主,麻煩的一家人!柳琇蕊暗道。
她走了幾步,想到家中這段日子發生的事,不知怎的腦裏突然冒出一個想法,或許她們家與這位長公主還真有些過往也說不定。
這想法一冒頭,她便有點坐立不安了,加快幾步将包袱放回屋裏,便三步作兩步來到陶二夫人慕氏院裏。
陶二夫人見她到來,不動聲色地招呼,“阿蕊來了?”
柳琇蕊向行了禮,便開門見山地問,“二嬸嬸,昨日那長公主可與我們家有舊?”
陶二夫人一愣,片刻才輕嘆一聲,招呼她到身邊坐着,“二嬸嬸也不瞞你,确如你所想,但具體內情卻不是二嬸嬸能說的。”
柳琇蕊有點失望,但心思一轉,又有幾分黯然道,“曾祖父當年那般……”
陶二夫人又是一聲嘆息,拍拍她的手背道,“柳元帥忠心為國,這一點無人能否認,你也無需多想。”
柳琇蕊呼吸一窒,喉嚨似有硬物堵住一般,曾經許多疑惑之事都有了答案。她一直好奇的元帥柳震鋒果然是她的曾祖父,那當年跟随曾祖父出征的應還有祖父及叔祖父,那另三位少将軍想來就是爹爹伯父他們。只是,爹爹兄弟四人,還剩下那位沒有跟随去的是哪個呢?
當柳敬東的傷腿、柳敬西的長年咳嗽及柳敬北背後觸目驚心的傷痕在她腦中閃現時,她吓了一跳,那個僅留的,是她爹?
可為什麽呢?當年她爹爹為何被留下了呢?難道他身子不好?又或是被什麽拌住了?
她越想越頭疼,匆匆向陶二夫人告罪後便回到自己屋裏。不知怎的,她總對親爹當年沒有跟随曾祖父出征這事有點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