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你是說阿蕊把永寧縣主給打了?”紀淮吃驚地望着得到消息前來報信的書墨,心中有點意外,又有點在意料之中。那丫頭那般強悍,都敢把男子剝了衣服綁在樹下,如今這樣好像亦沒什麽好奇怪的。

書墨用力點了點頭,“據說太妃娘娘兩人都罰了,要她們閉門抄經。”

紀淮沉默了,兩邊都罰,不偏不倚,算得上是公正了。徐太妃的意思想來亦代表着皇帝的意思,永寧縣主是賢太皇太妃嫡親外孫女,賢太皇太妃在先帝與彼時的五王爺奪嫡之争中出了不少力,無論先帝還是今上都對她尊敬有加。就連當年五長公主與驸馬和離這樣大的事,先帝都不曾追究,這當中自然是看在那時的賢太妃份上。

如今宮裏若要護短,重罰阿蕊那丫頭也不是說不過去,畢竟不少人親眼目睹了永寧縣主被那丫頭撂倒在地。

他若有所思地放下手中書卷,陷入了沉思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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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琇蕊被關在了威國公府小佛堂裏,柳敬南放下話,既然是抄經便要老老實實地抄,離佛祖近點,想來便更能修身養性。

她垂頭喪氣地任由佩珠将自己的日常用度及文房四寶搬到了佛堂東側的小廂房內,也不敢再反駁,認命地抄起了佛經。就這回之事,她被父母兄長訓了幾遍。父母自然是訓斥她行為有失;大哥柳耀河得到消息後亦從兵營裏趕了回來,見面被劈頭蓋臉地罵她‘笨蛋’,打了人還将自己陷進去,實在是枉為他的親妹子;柳耀海更是惱得直跺腳,直說她這‘螳螂腿’太不地道了,言畢還親自示範了一遍正正宗宗的螳螂腿,若不是高淑容氣得掄起棍子将他打了出去,他便要硬拉着柳琇蕊練習了。

被親娘掃地出門的柳耀海,讪讪然地又回了宮中。正在禦書房翻着奏折的同啓帝聽聞一大早便急匆匆來請假的柳侍衛又回來了,好奇地讓太監傳了他進來。

柳耀海先是規規矩矩地向他行了禮,同啓帝擺擺手示意他免禮。

“你怎的又跑回宮了?不是說要回府瞧瞧你妹妹嗎?”同啓帝疑惑地問。

“被我娘拿棍子趕出來了!”柳耀海老老實實回答。

同啓帝一個沒留意,便被茶水嗆着了,背過身去大聲咳起來。

好一會,他才緩過來,擦擦嘴角問,“你娘為何要把你趕出來?”

“我要教妹妹正宗的螳螂腿!”

同啓帝又是一陣咳嗽,半晌,才沒好氣地道,“朕的表妹被你寶貝妹妹一腿掃到了地上,你居然還嫌她那一腳不正宗?敢情是覺着朕的表妹容易欺負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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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蕊才不會無緣無故打人!”柳耀海大聲反駁,決不允許任何人诋毀他的寶貝妹妹。

同啓帝自然清楚他的性子,掃了他一眼,将視線又再落到禦案上的奏折上。

柳耀海見他這副樣子便急了,‘咚咚咚’地走到禦案前,擲地有聲,“阿蕊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才不是不講理的!”

同啓帝輕笑一聲,無奈地搖搖頭,這個愣頭青!

“朕知道了,你的妹妹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柳耀海用力地點點頭,片刻又唉聲嘆氣地道,“可是好姑娘卻被懲罰了……”

“行了行了,再過半個月不是你那寶貝妹妹生辰嗎?朕到時賞她幾件賀禮,就當是獎賞好姑娘的!”同啓帝瞪了他一眼。

“嘻嘻,謝皇上!”

同啓帝望了望樂得雙眼眯成一道縫的屬下,笑嘆一聲,這般魯直的性子……

同啓帝少年登基,如今也不過弱冠之齡,宮中徐太妃雖待他親厚,可到底隔了一層,每每他望着徐太妃與寧親王的相處便羨慕不已。高處不勝寒,他久居高位,可心中亦會渴望平凡人的脈脈溫情,直到遇到了一根筋的柳耀海,他才頭一回感受到平常人之間的友情。再加上先帝當年對柳震鋒所為,讓他對柳家自有一番歉疚,是以對這愣頭青柳耀海自是百般優待。否則,大商國武藝高強的年輕人并不是沒有,他又何必挑中這才十六歲的少年。

這日,柳琇蕊依舊奮筆疾書,直抄得腰酸背痛,這才停下筆來,一邊揉着肩膀一邊嘀咕道,“還是大哥說得對,就應該選個沒人留意的時候再動手的……”

‘叭’的一下雙腳落地聲,生生将她吓了一跳,循着聲音響起之處望去,居然見紀淮站在靠窗處拍着衣袍,她稍一思索便清楚這書呆子是爬窗而入了。

見她望了過來,将衣冠整理完畢的紀大才子沖她輕揚眉梢,蕩開一抹淺淺笑容。

柳琇蕊順手将寫壞了的宣紙卷成一個團團朝他砸過去,“你這壞胚子,居然爬窗,聖人書都白讀了!”

紀淮笑嘻嘻地接過飛過來的小紙團,又掏出從不離身的折扇搖了幾下,施施然道,“聽聞阿蕊妹妹如今禮佛,小生特來見識見識!”

柳琇蕊嘴角抖了抖,哼了一聲,扭過頭去再不理他。

紀淮見她不理自己,湊到書案前笑眯眯地道,“和永寧縣主起沖突了?吃虧了不曾?那活祖宗可是個小氣記仇的,你惹了她,恐怕以後不得安寧咯!”

柳琇蕊先是又哼了一聲,仰着頭不屑地撇撇嘴,“我會吃虧?真是天大的笑話!”頓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麽,又狐疑地問,“你又怎麽知道她小氣記仇?你認識她?”

紀淮折扇掩嘴,佯咳一聲,正待随便尋個理由躲過去,柳琇蕊卻正正對上他的臉,一雙清亮清亮的大眼盯着他,讓他心中不由得激起一陣漣漪。

半晌,他才收斂心神,頗有幾分不自在地道,“上京途中曾遇到過,嗯,還發生了些許不愉快,是以才曉得她那人小氣記仇。”

柳琇蕊被他勾起了興趣,‘噔噔噔’地搬着繡墩送到他腳邊,“來來來,坐着說坐着說!”

紀淮望着她殷勤的樣子,有幾分無奈地摸摸鼻子,方坐好又聽柳琇蕊道,“你是不是得罪她了?被她報複了?”

“阿蕊此言差矣,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那等欺負女流之輩的卑劣事,我輩讀書人深以為恥,又怎會做得出來!”紀淮清咳一聲,正色道。

柳琇蕊不以為然,繼續催促道,“你在路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沒什麽大事,左不過是瞧不過那永寧縣主如此欺辱讀書人,便仗義出言暗諷了她幾句,這才被她記恨上了。”紀淮雲淡風輕地道。

“你說了什麽話暗諷她?”柳琇蕊好奇。

紀淮又再佯咳一聲,別過頭去不瞧她。

柳琇蕊見他這副擺明不願多說的模樣,也不多做糾纏,又接着問,“你上京那日,莫非是在躲她?”

紀淮這回倒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繼而長嘆一聲道,“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古人誠不欺我,紀淮平生積善無數,倒不曾想到會惹上一尊活祖宗,被她一路追趕至京城,連客棧都不敢投宿,只能露宿山野之處。”想到那段東躲西藏的日子,他又再為自己掬一把心酸淚。

柳琇蕊本欲反駁他那句‘唯女子與小人難養’,可又聽他說被人追趕得連客棧都不敢投宿,不由得露出一個幸災樂禍的笑容來。

“真是太心酸了,可是好長日子不曾梳洗、不曾吃過一頓飽飯?”她努力壓下越來越上揚的嘴角,作出一個沉痛同情的表情來。

紀淮瞄了一眼她裝模作樣的樣子,心中又好氣又好笑,這只僞兔子就是沒有同情心,光會幸災樂禍的!虧得他還擔心她被太妃處罰了心中難過,這才趁着這日柳敬南相邀過府,陪着柳家長輩喝了幾杯酒,便尋了個理由偷偷溜了出來瞧瞧她,這沒良心的壞丫頭!

“聽聞我那般狼狽,你很開心?”也不待柳琇蕊回答,他恨恨地用手中折望敲了她腦袋一下,在她要發火之前提着書生袍往門口沖去,卻不知是跑得過快沒留意還是怎的,腳下突然一個踉跄,差點摔了下去。

柳琇蕊摸着被他敲得有點疼的腦門,本待教訓他一頓,卻在看到對方落荒而逃的狼狽身影後,‘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壞胚子!”她小小聲罵了一句,嘴角卻越揚越高。

紀淮跑出了佛堂,又兜了幾個圈子,這才裝出一副滿懷愧疚的神情回到了屋裏。

“讓幾位久等了,喝多了幾杯一時有點迷糊,這才耽誤了時辰!”他先朝着柳敬東兄弟四人作了個揖,這才歉意道。

柳敬東大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年輕人酒量不行,還得多多鍛煉,否則将來進官場,才沒幾杯被便人灌趴下了,那得多惹人笑話啊!”

柳敬南與柳敬西亦是戲谑地望着他,只得柳敬北将手中那杯酒一飲而盡,似笑非笑地斜睨他一眼。

紀淮被他望得心中一突,有幾分不自地在別過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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