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廣林伯死得突然,兇手亦*而死,加上也不知何人出了面,此事便被匆匆下了定論,只道廣林伯被人謀害,兇手畏罪自盡,至于殺人動機及兇手是何人便被模糊過去了。

廣林伯世子倒想着為父争一争,可卻有心無力,皆因他承爵的旨意遲遲未下,讓他急得愈發難安。廣林伯府自上一任伯爺與世子先後離世後便漸漸走了下坡路,經了幾十年,早就一步步退出了京城權貴中心圈,加之當年對柳家落井下石的行為讓人不屑,門庭便愈發的冷落了。

柳琇蕊聽罷消息後只替大伯母擔心,雖那兩人行為讓人不恥,可其中的一位畢竟是她的生母,她、她可會難過?

她坐立不安,陡地站起來就要往外跑,吓得柳耀海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你要到何處去?”

“我要去看看大伯母!”

“笨蛋,大伯父得到消息後便立馬趕了回來,如今想來在大伯母處,你這麽缪缪然過去反倒不好。”柳耀海無奈地道。

柳琇蕊讪讪然地重又坐了回來,好一會才有點悵然地問,“二哥,夫妻不是要相扶相持到老的嗎?為什麽,為什麽會有那樣的事發生?”

柳耀海用力彈了一下她的額頭,“放心,紀慎之若是敢對不住你,二哥幫你滅了他!”

柳琇蕊紅着臉嘟囔道,“我又不是說他,怎的又扯到他身上去了?”

柳耀海笑嘻嘻地望着她,望得她滿臉不自在,只得別過臉去,再不敢正視他。

“阿蕊,那些事永遠不會發生在你與慎之身上的,你不能因這個別的不幸而否定世間許多相濡以沫的美好,便是大伯父與大伯母,經歷了半生的起起落落,可依舊相扶相持,攜手百年,你又有什麽必要去杞人憂天呢?”

柳琇蕊被他這番話說得低了頭,許久才輕聲道,“爹娘……”

柳耀海一滞,微微嘆息一聲,父母的異樣便是一向大咧咧的他也注意到了,可這些又哪是他們這些為人子女的能多說的?

自秋狩回來後,柳敬南已經許久不曾在高淑容屋裏留夜了,若不是女兒成親在即,只怕他連見妻子一面都難。

他知道自己那日初見文馨長公主的失态讓她生了誤會,他也不是不想與她解釋清楚,可卻又難以開口。解釋什麽?他确是在乍見到前妻時失神了,心中也确是有些不平靜,畢竟那人曾在他年青的歲月裏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可他卻分得清哪個才是對他最重要的人。

“小姐,永寧縣主命人送了帖子來,邀請你到慈雲痷去上香。”佩珠憂心仲仲地拿着帖子走了進來。

柳琇蕊一怔,片刻才冷笑道,“好啊,我還沒和她算賬呢,她倒敢尋上門來了!去回來人,我必定奉陪到底!”

她從不是個會吃悶虧之人,永寧縣主敢算計她,便要做好被報複的準備!

佩珠遲疑道,“小姐,對方畢竟是縣主……”她就不擔心自家小姐會吃虧,只擔心那個三番四次找麻煩的永寧縣主遭了殃又惹出事來。

“縣主又怎麽了?快去快去!”柳琇蕊毫不在意地向她揮揮手,有仇不報非女子,吃了虧不還擊也太有負兄長的教導了!

佩珠無法,只得退了出去,将她的意思傳達了五長公主府的下人。

這日,柳琇蕊便在沐休的柳耀海護送下到了與永寧縣主相約的慈雲痷。

“慢着慢着,我向你賠禮總可以了吧?你看你看我連禮物都準備好了!”永寧縣主見柳琇蕊剛見着自己便是一副氣勢洶洶的模樣,心知上回是得罪她狠了,急急将早就準備好的禮物遞了過來,讨好地沖她笑笑。

柳琇蕊輕哼一聲,順手将那雕花黑漆錦盒奪了過來,再猛地一腳掃過去……

只聽‘啪’的一聲,永寧縣主應聲倒地。

“你你你怎還打人,我都賠禮了!”永寧縣主摸摸摔疼了的屁股,忿忿不平地抗議。

這野丫頭,每次見了她都是屁股遭殃,就不能換個地方嗎!

“你說賠禮就賠禮,可曾見我接受了?”柳琇蕊得意地仰頭,氣得永寧縣主臉都青了。

“你要不接受幹嘛拿我的夜明珠,還我!”

“要不是看你早早準備了禮物,我就不只這般輕輕松松便放過你了!”柳琇蕊搖頭晃腦地打開那盒子,果見裏頭放着個鴿子蛋大小的珠子。

她好奇地拿到手上翻來覆去地看,嘴裏卻懷疑地問,“這是夜明珠?你不會随便拿顆珠子來胡弄我吧?”

“鄉下野丫頭就是鄉下野丫頭,連夜明珠都不曾見過,本縣主難道連顆夜明珠都沒有?要拿顆普通珠子騙你?沒見識,不要便還我!”

柳琇蕊見她氣急敗壞的樣子便笑了,挑眉慢吞吞地道,“既如此,本姑娘便勉強收下了!”

永寧縣主見她得了便宜還一副施恩的嘴臉,氣不打一處來,可苦于對方武力值太強,只得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說吧,這回尋我又想打什麽壞主意?”将得來的夜明珠收好,柳琇蕊這才笑眯眯地問。

“誰打壞主意了?”永寧縣主立即反駁。

“你!每回你尋我絕對是沒好事!”

想想自己頭兩回主動尋對方,好像還真是有些小算盤。想到此處,永寧縣主心虛地視線飄浮,就是不敢對上柳琇蕊。

柳琇蕊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

“這、這回真沒別的事,就是、就是,你不是婚期将至嗎?我、我這不是給你送賀禮來了?”永寧縣主咽咽口水,帶着絲讨好的笑容道。

“賀禮?方才你不是說是那是賠禮道歉的嗎?怎的這回又成了賀禮?”柳琇蕊可不信她的胡扯,直覺這家夥便是沒安好心,肯定又是打着什麽壞主意。

不過她這回還真是冤枉永寧縣主了,她真的是想賠禮道歉的。自上回她設計了柳琇蕊與紀淮,先是被同啓帝訓斥了一頓,就連一向寵她的徐太妃亦責備她不該肆意妄為,婚姻大事何等重要,自該由父母長輩作主,又哪能因你個人不喜歡他們便将他們送作堆。她回府反省了一番,覺得自己确是有些不應該,這才想着尋個機會向柳琇蕊賠個禮,可一時又拉不下面子,是以便以上香為名将她約了出來。

永寧縣主被她堵得說不出話來,氣哼哼的叫道,“你不信便罷了,懶得理你,本縣主走了!”想她堂堂的縣主,頭一回拉下臉來向人賠禮道歉,竟然還要被人質疑,她不幹了,愛信不信的!

柳琇蕊見她果然頭也不回地走人,有些納悶地自言自語,“難不成這回我還真的冤枉她了?真的是來賠禮道歉的?”

“哎,江敏然,你等等!”她快走幾步追上氣哼哼的永寧縣主。

“哎,你或是真心賠禮,我便接受了。這回我來得匆忙,沒準備什麽,下回再讓人送到你府上去,就當是給你的添妝吧!”

永寧縣主撇了她一眼,嘀咕道,“誰稀罕你的東西!”一會又大聲道,“別以為給本縣主添妝,本縣主便不讨厭你了,京城這些多人裏頭,本縣主還是最讨厭你!”

“彼此彼此!”柳琇蕊毫不相讓。

這家夥真是太讨厭了,就不能對她有好聲氣!

兩人一路鬥着嘴去尋各自的家人,柳琇蕊見自己将對方氣得臉色青紅交加,可偏又發作不得,不禁有些小得意,正想着再氣她幾句,卻見永寧縣主猛地停下了腳步,并且拉着她躲到了層層疊疊的樹後。

“做什麽?”柳琇蕊見她這副鬼鬼祟祟的模樣有些不高興。

“別出聲,你瞧前面兩位是誰?”永寧縣主煩躁地道。

柳琇蕊一怔,順着她的指引望去,赫然見她的親爹柳敬南以及文馨長公主的身影。她臉色一變,立即便噤聲,與永寧縣主一般,死死地盯着前方兩人。

“一別多年,想不到你我還有再見一日……擎南,這些年,你可好?”文馨長公主壓下心中苦澀,揚起溫婉的笑容輕柔地問。

“托公主的福,柳擎南一切安好!”柳敬南恭恭敬敬地行禮回話,語氣有禮,卻顯疏遠。

文馨長公主眼神一黯,更感酸楚。那個視她如珠如寶的柳擎南果真不在了嗎?她後悔了,後悔當年一頭栽到那飄渺的情感當中,忽視了身邊真正待她好的人。

“可我不好,一點也不好……他,他心中只有那個為他生了兒子的女人,只有他的兒子……”

柳敬南動作一頓,片刻又垂着頭目不斜視,“公主殿下得償所願,理應過得幸福安樂才是,往日之事不可追。五驸馬與公主年少定情,結璃二十餘載,京中人人稱羨……”

“可我後悔了,後……”

“公主殿下!”柳敬南大喝一聲,瞬間讓情緒開始有些激動的文馨長公主回過神來,她含淚凝望着他,望着眼前那個一臉正氣,眼中卻再無當年柔情的男子,終于潸然淚下。

“公主,永寧縣主出嫁在即,五驸馬才是你相守一生之人,珍惜眼前人……柳擎南另有要事在身,就此告辭了!”柳敬南不敢久留,若是知道在此處會遇到她,他絕不敢再過來。本是聽聞女兒在慈雲庵,他便順路來接她回府,順便讓女兒在妻子面前美言幾句,也好讓他能告別每晚睡書房的凄慘現狀,哪想到居然又遇到了……

文馨長公主見他走得匆匆忙忙,那背影,瞧着倒有幾分落荒而逃之感,心中又是一陣難受。

從何時起,她竟讓他避如蛇蠍了?

直到文馨長公主亦離去,柳琇蕊與永寧縣主才走了出來,兩人均是愣愣地站立片刻,半晌,永寧縣主才猛地一跺腳,帶着幾分哭音恨恨地道,“我讨厭你,讨厭所有姓柳的!”言畢便提着裙擺飛快地走了。

柳琇蕊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許久許久,才輕嘆一聲,耷拉着腦袋無精打采地去尋柳耀海。

“柳姑娘!”才走了幾步,便聽有人在喚她,她回頭一看,見滿臉憔悴的李煦出現在眼前。

她沉下臉,客客氣氣地行了禮,“李公子!”

李煦也不在意她的态度,自故自地道,“今日,威國公及夫人到了廣林伯府,将、将母親的名字從、從族譜上劃去了。”

柳琇蕊一愣,大伯母果然說到做到。

“六歲前我的身份是父親的庶子,可他卻從不許我喚周姨娘作娘,每隔一段日子便帶我到京郊一處莊園裏小住,那裏頭住着位女子,他說那才是我的娘……直到有一日,我才發現,原來這個娘不僅僅是我的娘,還是那位會溫柔地對我笑,讓我不可淘氣的大堂姐的親娘……”

李煦仿佛是陷進了回憶當中,也不管柳琇蕊怎麽想,便将壓抑在心中多年的話全部傾訴出來。

“當我知道自己的身世竟然是那般不堪後,我便哭着鬧着再不肯留在廣林伯府,因為,我不配……那麽溫柔的堂姐姐,若是她知曉我的身世,又怎可能再對我笑。父親拗不過我,終是讓六歲的李煦‘病逝’,而我,便回到了母親身邊。”

柳琇蕊沉默地望着他,心裏百感交雜。

“我是個肮髒之人,連血液亦是肮髒的,如此不受上蒼祝福之人,這一生只配生活在黑暗當中……”

柳琇蕊張口欲勸慰他幾句,可話卻仿似被堵在喉嚨當中,怎麽也說不出來。

“母親,是翻看了我當年查探出來的、查探出來的父親、父親對伯父一家所作所為,這、這才做了不可挽回之事。你說,我當初既查出了這些肮髒之事,為何不将所有的證據毀得徹徹底底?為何要将它們偷偷存了下來?是不是、是不是我內心深處也是希望有朝一日母親能知道那些事,知道父親在更早之前便玷污了她、知道父親在重病的伯父面前承認了曾下藥迷.奸了她、知道那落水而逝的小堂兄其實是被父親扔下去的、知道……”

“李公子、李公子!”柳琇蕊見他開始陷入心魔當中,急得大聲叫道。

李煦被她的大叫驚醒,猛地雙手捂臉,許久,才啞聲道,“對不住,讓你聽了這些不好之事,我、我活了這二十餘年,除了你之外竟再不知能與何人說說話……明日我便要離開京城了,從今世上再無李煦,祝你與紀狀元白頭偕老,珍重!”

他深深地望了一臉震驚的柳琇蕊一眼,便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了……

柳琇蕊定定地望着他的背影越來越遠、越來越小,最終徹底消失在眼前,良久,才輕嘆一聲,這到底是誰之錯?

作者有話要說:

紀公子:我要娶媳婦!!

作者君:得了得了,明天便讓你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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