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朱抵看到查得兄弟先是驚訝,然後就是大喜,特別是看了安姐的信,他立刻以最熱情的态度招待了這對異族兄弟。然後讓人把那匹純血馬洗刷幹淨,騎着就去找領導了。
當然,找的不是他那位頂頭上司。雖然平時朱二同學對他還是比較尊敬的,但他知道這事那個千戶管不了。他找的是大同都指揮使廖宗旭。按理說他一個小百戶離廖宗旭十萬八千裏,在正常情況下連大門都進不去。好在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廖宗旭就算不待見他,也不好趕他走,所以這段時間他真沒少往這邊來。
當然,他來十次廖宗旭不見得會見他一次,不過朱抵同學別的也許不在行,癡纏磨蹭的功夫卻是一流,在他覺得自己練好了兵後就天天來報道,也不說別的,就是請廖宗旭去看看他的兵。
廖宗旭本來對他沒什麽好感,覺得朱抵就是沒事找抽型——穩穩當當的在京城呆着做郡王不好?來什麽大同,萬一有個好歹,誰擔當的起?但這一天天下來,廖宗旭也能察覺出朱抵的認真,感觀不由得就有了改變。朱抵再來,也就對他多了幾分認真,但也就是這樣了。他知道朱抵是來請戰的,但他不可能應;他也知道朱抵請他去閱兵是什麽意思,他也不去。
但是當這一天朱抵騎着純血馬來的時候,廖宗旭坐不住了。事實上這匹馬一進大同就吸引了全城的目光,雖然那時候純血馬還風塵仆仆,一身是灰,還因千裏奔襲沒什麽精神,可還是擋不住衆人熱切的目光。而當它洗刷幹淨,朱抵騎着他過來的時候,那就相當于一輛布加迪奔跑在三線城市——大大小小的武将們對它的期盼只會更誇張!
廖宗旭破天荒的來到了院子裏,圍着那匹馬不斷的轉圈,一邊看着一邊評價。什麽骨骼、關節都被他點評到位了,最後還愛不釋手的連連摸着馬頸:“好馬呀好馬。”
“此馬雖好,但耐力極為一般。”朱抵看了安姐的信,知道這馬的優點和缺點在哪裏,此時故意這麽說,“也不過是看起來威風,卻不适合打仗。”
廖宗旭橫了他一眼:“你懂什麽?沖鋒陷陣,要什麽耐力?有此馬,一刀即可斃敵!”
朱抵暗笑,廖宗旭這才是有點胡扯了。兩軍交鋒固然是要靠一個勇勁,但萬一糾纏起來又怎麽不需要耐力?不過在這個時候他當然不會否認,連忙拱手道:“大人說的是。我本來還擔心大人看不上這馬,現在我就放心多了。”
廖宗旭糾結了起來。這樣等級的馬他不說從沒見過,但的确不多。他現在的坐騎也不比這個差多少,可這事就像後世男子搜集名車一樣,有了這個還想那個,只要買得起,總想多一輛。更何況這種馬他是真的沒有見過。
但他也知道收了這馬就要給朱抵辦事,要說朱抵是個好下屬,當兵的要打仗,當長官怎麽能不支持?可萬一他有個好歹,他到時候可就說不清了!
“這馬,是從一個叫英吉利的國家運來的,據說那個國家從上到下都愛馬,這樣的馬就算在他們國家也不多見。”朱抵慢悠悠的說,廖宗旭更糾結了。
英吉利他隐隐的有點印象,不知道在哪兒,但知道很遠。萬裏迢迢運來一匹馬,珍貴程度可想而知了,再想要第二匹,一定千難萬難。
“屬下也不想別的,就是最近練兵有些心得,想讓大人看看。”
廖宗旭看了他一眼:“一會兒你到賬上去支五百兩。”
朱抵一怔,廖宗旭又道:“明天本督使會去大營巡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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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抵大喜,對着廖宗旭用力的抱了下拳。
廖宗旭看着他的背影有些遺憾的搖搖頭,多好的将才啊,可惜了。他決定明天就去兵營裏轉轉,給朱抵一個交代就算了。他是來當官的來打仗的不是來惹事的,至于這匹馬他以後也會有別的補償,比如多給朱抵發一些軍饷,他不是要人嗎,他也可以多給他一些人。等回來找到機會,他也可以給他加些軍功,讓他恢複成千戶。
廖宗旭這麽想着,但當他第二天看到朱抵的部隊後,他震驚了。他已經想到朱抵孜孜不倦的讓他來看必是因為自己的兵練的不錯,但他沒有想到會練的這麽好!
每一個兵都有武器,都穿着铠甲;每一個兵都站的挺拔,精神飽滿;小小的百人部隊,卻整齊劃一,如臂指使!朱抵完全是在以練私兵的架勢在練這些士兵,私兵有時還會因種種原因勇猛有餘紀律不足,而這些士兵卻令行禁止。
廖宗旭被感動了,他不是沒見過這樣的兵,但有幾個軍官會砸下這樣的精力、財力去練一支随時有可能被調走的隊伍?他的目光轉向朱抵,後者立刻單腿跪地抱拳:“請大人檢閱!”
他後面的部隊齊刷刷的跪了下來:“請大人檢閱!”
廖宗旭緩緩的點了下頭。朱抵站起身大吼:“左!”
他的部隊齊刷刷的轉過了身,每個人都是先動左腿,再轉身再合攏。
“行禮!”
所有人伸出左臂,目光右移。
“齊步——走!”
每一個士兵都邁出了右腿,他們踢着一樣的高度,邁着同樣的步伐,列成一個方陣從廖宗旭面前走過,待走到校場盡頭的時候,他們又齊刷刷的左轉,然後繼續前進。
這個校場是修過的,并不是一片平地。有高坡有凹地,還有泥塘,但不管面對怎樣的地形這支隊伍都沒有絲毫的停留絲毫的變化。廖宗旭看到頭排的一個士兵倒在泥塘裏,他立刻爬了下來,後面的士兵則跨前一步頂了上去,這一對的士兵全部從他的身上踩過,待最後一名過去後,他站起身,排在隊伍後面繼續前行,此時他全身已是一片烏黑,可不管是他還是他身邊的人都沒有受絲毫影響。
廖宗旭眯起了眼,對于朱抵的練兵方法他并不奇怪,因為這是太、祖留下的,據說當初太祖就是靠着這樣如臂指使的隊伍縱橫天下,無人能敵。但太、祖過後,這樣的軍隊就越來越少,京城的禦林軍也許還能做到,可在地方上卻再也難見了。因為這不僅要求将領在下面的隊伍上下足功夫,還要求他對這支隊伍有極強的掌控力。
這樣的隊伍不是一天兩天能練出來的,而在這一天天的練習中只有枯燥、乏味、辛苦。如果所有的士兵都如此也就罷了,但當其他士兵都不這樣,唯獨自己如此的時候又代表着什麽?
信任!
廖宗旭很清楚,這代表着下面的士兵對自己的長官非常相信,相信他會帶領他們走向勝利。
方塊陣還在走着,廖宗旭已經動搖了,他還是不想惹麻煩,可是,他真要把這樣的隊伍一直藏着嗎?或者,把這支隊伍換一個百戶?一時間廖宗旭很有些糾結。
他并不怕朱抵找他麻煩,作為大同的都指揮使,正二品的封疆大吏,真正的實權人物,就算朱抵将來成了郡王他也沒什麽好怕的。但他過不了自己這一關。他知道朱抵這麽辛苦練兵是為了什麽,也知道朱抵是真正的發自內心的想上戰場。
“這樣的隊伍,只要沒有大戰,應該是沒什麽的吧?”他在心中想着,雖然一直和蒙古有些小摩擦,但近期還算平穩,“讓他見見血,也許他自己就不想了。”
這一點,廖宗旭自己也不是很相信,不過他的內心已經開始考慮朱抵上前線的可能性了。而之後朱抵又給了他一個理由:“聖上讓末将戴罪立功,此訓,末将一直未敢稍忘,願以此身盡報皇恩!”
這話說的大義凜然,其實意思就是,皇帝陛下讓我戴罪立功呢,只在這大同府內,我立什麽功啊,而不能立功我就是有違聖訓啊。這話有些牽強,不過廖宗旭也找到了萬一有個什麽事推脫的理由。
好吧,就這麽辦吧,真有麻煩了,那就是陛下的旨意。
于是,在朱抵來到大同兩年又七個月後,他終于有機會帶着自己的兵走向戰場了。當然,他沒有這麽說走就走,在走之前,他也把查得兄弟帶來的貨賣的一幹二淨。大同的大小将領們也許沒錢練兵,但買些奢侈品還是可以的,特別查得兄弟帶來的還是正宗來自海外的時鮮物,一經推出就廣受追捧。
除了他們,還有一些蒙古兄弟也願意砸下重金。
是的,蒙古人。雖然大明不時的要和蒙古打上一仗,但不妨礙他們做生意。比如蒙古卻鍋碗瓢勺,大明卻缺牛馬,這完全可以互市。當朝太、祖就說過這樣的話:“戰争是戰争,生意是生意。”
當然,此話在後來很受诟病,還有很多人認為這并不是太、祖大人說的,但在大同,卻形成了這樣的景象。查得兄弟帶來的東西不出三天就賣個幹淨,直把兄弟倆樂的笑沒了眼,見了誰都是呵呵呵,再沒有初來時的忐忑不安了。
朱抵要離開了,查得兄弟也要走了,他們急着回江寧運一批貨再帶回來,雖然這一路辛苦,走的還是大明腹地,可得到的利潤就連愛德華也沒有怨言。
大同特産是不少,什麽小明綠豆,廣靈小米,可特別值錢卻不多。朱抵現在手中有了錢,就覺得光給安姐捎這些有些不夠了,想來想去,他讓查得兄弟捎回去了兩匹畫眉驢,給安姐捎回去的信中說,這驢除了能幹外,還壽命長,也算是個有彩頭的東西。安姐看着那兩頭驢,哭笑不得,在現代她見過很多吉祥物,什麽鴨子青蛙都能出現,可驢……
圍着那兩頭驢轉了兩圈,安姐只有讓人把驢牽到馬棚裏,先這麽養着,哪一天家裏的馬不夠了,也可以坐驢車。這事讓高老太太知道了,卻落了個話柄:“說什麽未來郡王,就送了兩頭驢,讓人知道了,還不知道怎麽笑話呢!”
這話在有心人的努力下傳到了安姐的耳裏,她只是一笑。最近高家有些不太平,這不太平一來自高老爺,過去高老爺雖然也會出去喝個花酒,聽個戲曲,大半日子還是在家中的。但這段時間他卻天天公務繁忙,江寧最近平定安穩,除了倭寇,也沒聽說還有別的什麽麻煩,而倭寇又不在江寧,他這麽忙碌,就顯得有些異常了。于是從上到下,就猜他在外面是不是另有安置。
對于這個猜想,楊氏是不在乎的。這些年她的心早從熱的磨成了涼的,現在完全就是冷的。如果說還有什麽念想,那一是安姐過的舒服;二來就是再得一個孩子,這倒不是對高老爺還有什麽感情,或者想生個兒子從高家得到什麽産業,不,前者她是根本就沒有再想,後者她也沒有再思忖。
她就是想要一個孩子。
沒有高老爺她一個人也生不出孩子,但她身體還沒調理好,也就不在乎高老爺是在哪兒了。
另一個不安穩因素則是綠兒了,本來她還算一個老實丫頭。有了身孕就不一樣了,特別是高老爺又給她撥了丫頭媽子後,她也覺得自己不同以往了。
她是江寧本地的,并不太清楚吳氏的事,可楊氏的例子就在眼前。成了姨娘有了自己的院子,生個哥兒那是自不用說了,就算生個姑娘,若是能同安姐似的結一門親也是無限風光,無比榮耀。所以她現在天天盼着提姨娘,本來若只是她一個,也就是想想,最多找高老爺撒撒嬌,可現在有金氏慫恿着,她也開始了折騰。
今天肚子疼,明天頭疼,倒也不大鬧,但每天都是可憐兮兮的。現在楊氏管家,這事本該她來管的,不過她早就推的一幹二淨,最後還是跑到高老爺那裏。
一次兩次,高老爺本就為公務煩心,綠兒這麽鬧騰令他更是頭疼,同時對金氏的惱恨也就更大了。但金氏是弟妹,他也不好教訓,只有找綠兒:“你既有了身孕就好好養胎,別的一概不要理會。我總不會虧了你!”
綠兒低着頭不說話,她知道金氏并不是一心為她着想,可她說的,又何嘗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