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墨跡深
唐蕊清呆呆地看着程昕,心一下跌到了冰冷的谷底。果然,他還是讨厭她的!只是,現在的她,不能再像小時候那麽任性了,被程昕欺負了還能還回去。如今,太子殿下再怎麽奚落她,她也只能受着。
想到這裏,唐蕊清咬了咬嘴唇,深深吸了一口氣,擡起頭,對着程昕露出一個得體的微笑,然後用顫抖着的聲音說道:“還請太子殿下恕罪,臣女惹殿下不快了!”
看着唐蕊清眼中含淚,面上卻挂着笑,一副隐忍的模樣,程昕的心像被什麽狠狠抓了一把似的。但他知道,現在不是他心軟的時候。于是他擡起頭,斜眼看着唐蕊清,臉上露出一個戲谑的表情,說道:“唐蕊清,你知道為什麽本宮這麽讨厭你,在雲想殿卻沒有把你趁機趕出宮去嗎?”
唐蕊清望着程昕,努力維持着謙恭的微笑:“臣女愚笨,還請太子殿下明示!”
“唐蕊清,你見過貓捉老鼠嗎?”程昕盯了唐蕊清半晌,突然冒出了一句讓人摸不着頭腦的話。
“見過,太子殿下。”唐蕊清老老實實地回答。
“那你應該知道,貓捉到老鼠後,都是先把老鼠玩夠了,才會一口一口吃掉它的!”說到這裏,程昕眼微微一眯,對着唐蕊清冷冷一笑,說道:“唐蕊清,本宮還沒有玩夠,怎麽會讓你走呢?本宮一看到你剛才那百口莫辯的模樣,心中便覺得很開心!”說完他冷笑了兩聲,也不再看唐蕊清,轉身便走了。
看着程昕的背影,唐蕊清心底一陣惡寒,禁不住打了個冷顫,傻傻地站在原地。連有人來到她的身邊,她都沒有感覺到,只恍恍忽忽感覺到有人推了推自己:“唐姐姐,你……你沒事吧?”
唐蕊清木然地轉過頭來,猛然發現推自己的人居然是李雅清。她一下清醒過來,冷冷地望着李雅清,問道:“李雅清,你還來找我幹什麽?”
“我……我只是來看看唐姐姐,不巧看見太子殿下……”李雅清話沒有說完。
唐蕊清聽李雅清這麽一說,便知道她看到了程昕奚落自己的一幕,不過,對她來說,現在一切都無所謂了。她對着李雅清冷笑一聲:“看我?李雅清,你現在還在我面前裝這些還有什麽意義?難道我對你來說,還有利用價值?對了,明天比詩賦,身為京城第一才女,你不會連作賦也要借我的手吧?”
“唐姐姐……”李雅清一臉的委屈,眼睛一眨,幾滴晶瑩的淚珠便滾落了下來:“我知道我騙了唐姐姐,是我對不起你。不過,既然太子殿下不喜歡唐姐姐,而唐姐姐以前也說過,并不想當花君,姐姐何不成全我呢?唐姐姐,相信我,如果這次我能勝出成為花君,以後,我……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唐蕊清看着那張漂亮的臉蛋,想起她做的那些事,恨不得甩她兩巴掌。她深深吸了兩口氣,平息了自己的心情。這李雅清與黎妍惜相比,雖然現在稍處于劣勢,但也說不清會在以後的比試中勝出,最後她真成了花君也說不定,還是不要與她将梁子結的太深,
于是,唐蕊清嘆了一口氣,對着李雅清說道:“李雅清,我原本将你當作姐妹,真心對待于你,沒想到你居然這樣對我!偷我繡品這件事,我可以就這麽算了,只是要我再像以前那麽對你,我做不到!從此以後我倆便是路人,再無姐妹之情!”說着也不再理李雅清,轉過身徑直往花朝宮去。
“唐姐姐!”李雅清想要追上來,卻看見紅棠從前邊走了過來,忙停住腳步。
紅棠見到唐蕊清,面上一喜,趕緊過來扶着她,兩人一起回了花朝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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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辰時剛過,衆花媛便已經全部到了文思殿。
只見今日這文思殿弄得像科舉的考場一般,殿中放了十二張書案,案上筆墨紙硯盡有。
辰時一刻,季嬷嬷便準時出現在了文思殿裏,手裏拿出一個用蠟封好的書簡。她走到殿中,将手裏的書簡舉起來,給諸位花媛亮了亮,說道:“各位花媛看好了,這書簡是皇後娘娘今日一早親手封好交給老奴的!現在老奴便啓封了!”說完将卷書放在書案上,便啓了封。
季嬷嬷雖是侍女出身,但從小便跟在郭皇後身邊,也識了些字,因此,她也沒找旁人幫忙,徑直按着書簡上的字念了出來:“牡丹乃花王,天姿國色,富貴無比!請衆花媛在兩個時辰內,作一篇《牡丹賦》!”
唐蕊清一聽“牡丹賦”三個字,頭一下便大了。怎麽又是牡丹?上一次自己才将牡丹當作芍藥繡了兩幅牡丹圖,如今卻又讓為牡丹作賦。
不過,連着繡了兩幅牡丹圖最大的好處便是,牡丹花在唐蕊清的心中,印象已經很深刻了。
唐蕊清閉目凝神想了半晌,那牡丹花的美麗身姿便躍入了她的腦海中。再沉思片刻,然後起身,執起筆,蘸上墨,開始在紙上寫了起來:
古人言花者,牡丹未嘗與焉。蓋遁乎深山,自幽而着。以為貴重所知,花則何遇焉餘遂賦以示之。
圓玄瑞精,有星而景,有雲而卿。其光下垂,遇物流形。草木得之,發為紅英。英之甚紅,鐘乎牡丹。拔類邁倫,國香欺蘭。我研物情,次第而觀。暮春氣極,綠苞如珠。
清露宵偃。韶光曉驅。動蕩支節,如解凝結,百脈融暢,氣不可遏。兀然盛怒,如将憤洩。淑色披開,照曜酷烈。美膚膩體,萬狀皆絕。
我按花品,此花第一。脫落群類,獨占春日。其大盈尺,其香滿室。葉如翠羽,擁抱栉比。蕊如金屑,妝飾淑質。玫瑰羞死,芍藥自失。夭桃斂跡,秾李慚出。踯躅宵潰,木蘭潛逸。朱槿灰心,紫薇屈膝,皆讓其先,敢懷憤嫉?
……
(唐代,舒興輿《牡丹賦》節選)
這詩賦在唐蕊清心中雖然一氣呵成,但下筆的時候,唐蕊清卻寫得很慢,怕寫錯了,不好修改,往往将詞句在心裏反複斟酌後,才落筆下去。
等唐蕊清完成的時候,向四處瞧了瞧,看見好幾個花媛都寫完了自己的詩賦,坐在位置上等待着,而李蕊清還在奮筆疾書,看來這京城第一才女,真是文思如泉湧啊。而表姐田雲柔由于擅武不擅文,只見她坐在座位上,皺着眉頭,下筆實在艱難。
看到這裏,唐蕊清心中一嘆。其實田家的女兒也不是都像田雲柔這般的重武輕文的。自己的母親田錦芝,雖然算不上文才出衆,至少也是飽讀詩書。
只是舅舅在生了好幾個兒子後,才得了田雲柔這一個寶貝女兒,難免寵愛了一些,學什麽,不學什麽也由着她來。所以田雲柔才跟着幾個哥哥學着舞刀弄劍,女子才藝方面倒學的少了。
因為田雲柔是梁國公的女兒,雖然才藝差了一些,但在京城的貴女圈中,也算是數得着的人物。可如今在這花朝會上,與其他才藝出衆的女子一比,田雲柔一下便被比了下去。說實話,田雲柔入選花朝會,唐蕊清覺得比自己入選還顯得不可思議。
不過,唐蕊清覺得田雲柔選不上也好。依她的性子,是不适合在皇宮裏生活的。她性格太急,人又大大咧咧,沒什麽心機,進宮對她來說,不見得是個好事!不過,如果景元帝為了籠絡舅舅,将田雲柔指婚給程昕,那又另當別論了!
正在這時,只聽季嬷嬷提醒道:“還有一刻鐘了,請還沒完成的花媛抓緊完成了!”
唐蕊清坐在座位上,輕輕吹着紙上的字,想要将墨跡吹幹,免得一會兒把字給糊了。突然,那天程昕在禦花園裏程昕奚落她的話,又出現在了她的耳邊。
她的心情瞬間便低落下來。也不再去吹墨了,糊就糊了吧,反正也無所謂了!
季嬷嬷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好了,花媛們,兩個時辰已經到了!請各位花媛起身離開就好了,宮女們會等墨幹後再來收的!明日巳時請諸們花媛再來文思殿,到時皇後娘娘會親自來宣布名次的!”
唐蕊清聽季嬷嬷說完後,見不少人都準備離開,自己便也站起身,走到田雲柔身邊,叫道:“柔姐姐,我們走吧!”
田雲柔盯了自己寫的詩賦半晌,然後将筆架放在硯臺上,嘆了一口氣,說道:“那就這樣吧!希望我這次不要是最後一名了!”
唐蕊清聽田雲柔這麽一說,捂嘴一笑,打趣地說道:“柔姐姐,反正都只會公布前三名,你就算得了最後一名,也不會有人知道的,別太介意了!”
田雲柔一聽,柳眉一豎,杏眼一睜,便站起身來,作勢要打唐蕊清,叫嚷道:“好嘛,小時候姑姑強着你讀書時,還是我假借着祖母想你的由頭來解救你,把你接到國公府裏來玩!現在你學出來了,倒會笑話我了!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壞人!”說着手便往唐蕊清身上輕輕招呼去。
唐蕊清見田雲柔的手過來了,大叫道:“柔姐姐,饒了我吧!我以後再也不取笑你了!”看着田雲柔沒有收手的意思,唐蕊清順勢便向後一退,想要躲開,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撞到什麽人身上,接着便聽到“啊!”的一聲嬌呼!
唐蕊清急忙轉回頭一看,只見自己身後的黎妍惜正一臉驚慌地望着她身下的桌案,兩只手上一片墨跡,連裙子都染了不少墨。而李雅清一臉怔忡的站在她身邊。
唐蕊清一驚,忙往黎妍惜身邊的書案上看去,只見案上的硯臺被打翻了,墨汁全流在了卷書上,而上面不少的字已經看不清楚了。
“哎呀,我的詩賦,寫了兩個時辰,才寫好的,現在全……全沒有了!”只見剛才還在發呆的李雅清,一聲慘叫,然後捧着自己花掉的卷書便哭了起來。
黎妍惜一臉的愧疚,連忙向李雅清道歉道:“雅清妹妹,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李雅清卻猛然擡起頭來,一臉憤怒地盯着唐蕊清,咬着牙質問道:“唐姐姐,我到底哪惹你了?你為什麽要這樣陷害于我?你為什麽要故意弄花我的卷書?”
明明是黎妍惜弄花了她的卷書,關自己什麽事?唐蕊清望着一臉幽憤的李雅清,一下便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