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福壽康寧19
接下來的大半個月, 鶴歲難得老老實實地待在府裏,悶得都要發芽了也沒鬧着要出去。他成日無所事事,走到哪兒都想搗一搗亂, 連賴在火房裏的胖橘貓也不放過, 總趁人家睡覺揪耳朵,要不是影衛次次都能及時地把胖橘提溜起來, 鶴歲一準被撓花了臉。
除此之外,大概是聞山栖吩咐過, 保護鶴歲的影衛一個得寸步不離地跟着他, 另一個不是今天塞給鶴歲一串糖葫蘆, 就是明天給鶴歲捉幾只蛐蛐兒,換着法兒地逗他開心,一天天的悶是悶了點, 起碼不用再去書院了。
在一連幾日的秋雨初霁之後,這一日的天色總算放晴。侍女将一把躺椅搬到後花園,又備下幾樣零嘴,鶴歲坐到躺椅上擺弄着手裏的骨扇, 他一會兒打開,一會兒又合上,扇面的題詩字跡瘦勁, 主人的霞姿月韻從中可見一斑。
“這把扇子有什麽好看的,難不成你還能從上面看出一朵花來。”鶴歲消極怠工,系統也沒好到哪兒去,不過它還是會裝個樣子的, 系統嚷嚷道:“天氣這麽好,我們來做個任務吧。“
鶴歲拽了拽系在扇柄處的流蘇,這是他從柯長昀的卧房裏翻出來的,鶴歲低着頭心不在焉地說:“太陽好大,不想動。”
系統恨鐵不成鋼地說:“前幾天沒太陽,你一會兒說冷,一會兒又嫌下雨,怎麽也不肯出去,今天好不容易出太陽了,你又覺得熱。到時候你的任務完不成,肯定又要怪我。”
“不怪你,我還要怪誰?”鶴歲奇怪地說:“任務是你給我的,這麽難,完不成的話還要被丢進懲罰世界,我當然要生你的氣。”
系統:“……”
它正在努力說服自己不要跟鶴歲生氣,結果鶴歲小聲地咕哝道:“上一個世界你還給我說要怎麽樣才能完成任務,這個世界這麽難,你連管都不管我,失敗了就是你的錯。”
系統一聽就不樂意了,“你就等着去懲罰世界吧。”
一點也不負責。
鶴歲氣鼓鼓地把骨扇丢到一邊,伸手去夠小碟裏的石榴籽。一顆顆瑪瑙般的石榴籽圓潤飽滿,鮮紅欲滴,似被胭脂仔細着色,再襯着皎白無瑕的和田玉小碟,更是顯得晶瑩剔透。
就這樣,鶴歲将近吃了一個上午,甚至就連鎮國公過來的時候他的嘴巴也沒停下來過,于是鎮國公自然看見了侍女又是給鶴歲剝石榴,又是擡手把橘肉喂進他的嘴裏,忙得團團轉的樣子。
見此情景,鎮國公的眉頭一皺,低聲呵斥道:“嬌氣。”
鎮國公與聞山栖不同,盡管聞山栖平日也會說鶴歲嬌氣,但是就是他把鶴歲寵成這個樣子的,鶴歲一伸手就要抱,連吃個零嘴也得有人在身邊伺候着。而鎮國公說鶴歲嬌氣,那就是真的看不慣鶴歲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嬌氣得不像樣子。
鶴歲在府裏天不怕地不怕,唯一能讓他收斂一點的人就是鎮國公。鶴歲眨了眨眼睛,眼神裏還透着點無辜,他乖乖巧巧地說:“爹,石榴好甜,給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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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國公的目光從鶴歲的臉上掠過,一眼便對上那雙睜得圓圓的烏黑瞳眸,少年的眉眼裏尚帶着不谙世事的天真。鎮國公一言不發地盯着鶴歲看了幾秒,半晌才緩緩地搖了搖頭,叮囑道:“近日京中不太安寧,你不要亂往外跑。”
他不吃,鶴歲可是還要吃的,鶴歲往自己的嘴裏塞了好幾顆石榴籽,含糊不清地為自己辯解:“我才沒有亂往外跑。”
這半個月來餘笑言不是沒有找過鶴歲,但是他找就找,還非要和鶴歲說什麽文康帝召回了好幾個封地在外的王爺,然後一臉神秘地說要變天了。改日再來的時候,餘笑言又轉而抱怨起京城裏的宵禁越來越早,到最後天色一沉,禁軍便浩浩蕩蕩地游走在街頭巷陌,只要遇見神色匆忙的人便二話不說地帶回大理寺審問。
鶴歲總覺得這肯定和聞山栖脫不了幹系,可是當他好奇地追問起來,餘笑言卻也是一問三不知,只摸着鼻子吞吞吐吐地說這是他從他爹那裏聽來的,倒是影衛在請示過聞山栖之後,主動對鶴歲說:“陛下遇襲,蓮生姑娘以身代之,但是刺客至今還未抓住,太子殿下讓小公子切莫外出。”
不出去就不出去,鶴歲硬生生地在府裏悶了半個多月,整天不是搗亂就是惹事,煩人得很,還不如放他出去撒歡兒。
“再過幾日便無須如此。”
聞言,鎮國公微微颔首,他的神色冷硬,就連對上鶴歲也沒有什麽明顯的變化,好似仍是那個統領着千軍萬馬、高高在上的将軍,“既然……”
“老爺、老爺——”
鎮國公才開口,管家就連滾帶爬地沖了過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他的臉色慘白,巍顫顫地擡起手指着門口的方向,驚慌不已道:“李統領說、說府上窩藏要犯,他們奉旨拿人。小人、小人沒能攔住他們,李統領已經帶着他的人闖了進來。”
“好一個李統領,我将軍府豈容他們在此撒野。”鎮國公的眼睛眯起,長久拼殺于戰場的戾氣極為懾人,他冷着聲音道:“奉旨拿人?本公倒要看看,他們奉的是什麽旨,拿的又是什麽人。”
管家欲言又止地擡起頭,鎮國公用餘光掃了他一眼,不耐煩道:“還不起來帶路?”
管家忙不疊地起身,然而還沒走上幾步路,他就又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老爺”,而後回過頭擔憂地望向鶴歲,說:“李統領他們似乎是為了小少爺來的。他們一闖進來就在問小人哪裏是小少爺的住處,小人随手給他們指在柴房那裏。”
“你留在這裏照看小公子。”鎮國公的腳步一頓,幾乎在瞬間便做出了決定。他沉聲道:“倘若小公子出了什麽意外,本公惟你是問。”
管家低下頭,惶恐難安道:“小人知道。”
“初一、十五,你們随本公一同過去。就算禁衛軍是陛下的人,必要的時候——”鎮國公的面色倏然沉下,他的眼神冰冷,一字一字道:“不必手下留情。”
影衛朗聲應下,卻并未顯出身形,鎮國公沒有多說什麽,他擡起腳就走,神色略有匆忙。
鎮國公與影衛一走,侍女也退去後廚為鶴歲沖泡蜜糖水,一時之間後花園就剩下了鶴歲與管家。鶴歲見管家的臉色還是一片蒼白,他不會安慰人,只好抱起小碟把自己的石榴籽分給他吃。
鶴歲睜圓黑白分明的眼眸,歪着腦袋脆生生地問道:“石榴很甜,你要不要嘗一口?”
管家勉強地笑了一下,倒沒有拒絕鶴歲。他伸出還在發顫的手,指尖才碰到和田玉的小碟,便猛地高擡,倏然向鶴歲發難。
“嗚。”
幾乎是同時,管家一掌劈向鶴歲的頸側,皎白無瑕的小碟“咣當”一聲墜地,層層鋪在碟底的石榴籽全然灑了出來。
管家一改先前膽怯的模樣,一步一步走到鶴歲的身邊,一顆顆從碟中滾落的石榴籽被毫無憐惜地碾壓而過,迸濺出的水紅色漿汁尚帶着清甜的氣息。
他沉默地低下頭看了一眼徹底失去意識的鶴歲,緩緩彎下腰将鶴歲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