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福壽康寧21
系統收到監控程序發出的警報, 它幸災樂禍地對鶴歲說:“你的任務失敗了。”
“可是我一句話也沒有說。”鶴歲有點茫然,他認真地回想了一下自己剛才做了什麽,然而還是一頭霧水。鶴歲奇怪地問:“為什麽失敗了?”
系統含糊不清地說:“聞山栖連仇都要給柯長昀報完了, 還要你有什麽用。”
“那兇手就還是這個皇帝。”即使任務失敗了, 鶴歲也不心虛,他沾沾自喜道:“之前我也猜到過就是他的!”
系統哼了一聲, 不予評價,它粗聲粗氣地說:“本來只有你完成任務了, 才能在這個世界裏多待一段時間, 要不是看在你最近沒有煩我的份兒上, 我才不幫你作弊留在這裏。”
“才不是。”鶴歲一點也不領情,非要說大實話。他小聲地嘀咕道:“明明是因為蓮生過來了,她給我吃了蜜餞, 還讓我喝了蜜糖水。”
系統不大高興地讓鶴歲閉嘴,“就你話最多。”
鶴歲難得沒有幼稚地回嘴,他擡起了烏溜溜的瞳眸,眨也不眨地望着朝他這裏走來的聞山栖。緊接着有一只瑩白如玉的手自玄色衣袖中伸出, 聞山栖溫聲喚道:“抱抱。”
鶴歲歪着腦袋眨了眨眼睛,然後慢吞吞地把自己的手放到聞山栖的手心裏。
聞山栖扣緊鶴歲的手指,低笑着說:“我抓住你了。”
“不是你抓住的, 是我自己向你走過來的。”鶴歲撅起了嘴巴,哼哼唧唧地說:“所以你以後得對我好一點,不能再管東管西了,要不然我就不要你了。”
“一點怎麽夠?”聞山栖垂下眼眸, 定定地望着鶴歲,深黑的眼眸染上幾分溫柔之色。他把鶴歲按進自己的懷裏,輕聲道:“我恨不得一輩子把你含在嘴裏,捧在手心。”
鶴歲的臉上紅撲撲的一片,他不好意思再從聞山栖的懷裏鑽出來了,于是鶴歲就這樣自暴自棄地躲在聞山栖的懷裏,甕聲甕氣地說:“我不是糖人,不會化,但是你得抱緊一點,要不然我摔到了肯定要和你翻臉。”
“好。”
聞山栖低下頭親了親鶴歲的額頭,清朗的眉眼帶着幾分笑意,而心也軟成了一片。
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一切都在此刻塵埃落定,這場變故也變作了一場無傷大雅的鬧劇。怒不可遏的文康帝非但沒有将太子廢除,反而使自己淪為了階下囚。當魚貫而入的侍衛将文康帝帶走之後,鎮國公率先跪下,他朗聲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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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臣一個接一個地跪下,最終在朝堂之上跪倒一片,他們齊聲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幾場疏疏落落的秋雨再度将人間打濕,蕭瑟風聲捎帶着立冬的涼意襲入京城,将過往的塵埃一一吹散。各個時令的花開了謝、謝了又開,牆外的冬梅終于再度攀上窗檐,結出一朵冰肌玉骨的白梅。
轉眼便入了冬。
從東宮至太和宮,紅袖一如既往地守在門外,她聽着殿內時不時響起的低泣與驚喘,慢慢攤開了手,掌心上躺着一顆金珠子。
這是蓮生遺落的。
前幾日清歡殿那邊鬧了一宿,宮燈的火光搖曳不熄。伺候太上皇的宮人才将沏好的西湖龍井送來,先是已經成為太上皇的文康帝被蓮妃用玉簪刺入心髒,而後又是蓮妃服毒自盡,宮人的驚叫聲幾欲刺穿雲霄。
素白的引魂幡被風高高揚起,紅袖稍微回過了神來,在她的身後,門窗緊閉的寝宮裏春色無邊。
一只白生生的手扯開青羅暖帳,鶴歲還沒來得及逃跑,就又被聞山栖帶回了床上,他抽抽噎噎地求饒,撒嬌、威脅、發脾氣無所不用其極,可聞山栖卻始終無動于衷,不知餍足地要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鶴歲體力不支,歪倒在聞山栖的肩上睡了過去。
聞山栖用錦被将鶴歲裹好,紅袖悄無聲息地走進寝宮,她小聲地說:“太、陛下,熱水已經備好了。”
聞山栖低低地“嗯”了一聲,起身将鶴歲抱進懷裏。
“陛下。”
紅袖摩挲着手裏的金珠子,猶猶豫豫地叫了一聲。她見聞山栖停下腳步,側眸望向自己,定了定心神後,低下頭來結結巴巴地說:“蓮生姑娘到底是小公子的阿姊,她刺死太上皇之後,服毒自盡,小公子也該知道的。可是……陛下為什麽要瞞着小公子?”
“抱抱問過她。”聞山栖的嗓音平穩,還帶着幾分漫不經心,他低聲道:“她既然刻意瞞下,那麽想必早已存了死志,不願抱抱為了她而難過。”
紅袖張了張嘴,眼圈發紅,“可是……”
“世人皆知柯長昀已死,朕一日在世,便一日是聞山栖。”聞山栖抱着鶴歲的手微微用力,他輕聲道:“朕若親手了結文康帝,那麽便是有違天倫,朕動不得他。但是放任他逍遙自在,頤養天年,蓮生寧願玉石俱焚。”
“奴婢曉得了。”
聞山栖不再多說,他才将目光收回,睡得不大安穩的鶴歲就揉了揉眼睛,在聞山栖的懷裏動了幾下。鶴歲擡起紅撲撲的小臉,濕漉漉的眼神發軟,聲音也還帶着鼻音。他軟綿綿地問道;“我們要去哪裏?”
“不去哪裏。”聞山栖低下頭,黑沉沉的眼眸還帶着尚未褪盡的情欲,他啞聲道:“朕在你的身體裏面留了太多,你吃不下,肚皮都鼓了起來,朕帶你去清理。”
“你、你好煩!”
鶴歲一頭埋進聞山栖的懷裏,他羞憤得要命,臉上簡直要冒煙,“你再這樣說,我就、我就再也不許你碰我了!”
聞山栖顯然沒有把鶴歲的威脅放在心上,他輕笑了一聲,對鶴歲說:“朕昨日讓史官将你與朕一同記載在史冊之上。”
“記了什麽?”
“常雲帝好南風,與柯家幼子柯晚賢糾纏不休。”聞山栖的眼簾半阖,眸色深深,他一字一頓道:“朕要後世一旦提起朕,便少不了柯晚賢,也要柯晚賢這個人,與朕息息相關,孟不離焦,焦不離孟。”
“啪嗒——”
手裏的勾線筆沒有握住,掉到了地上,鶴歲壓根就不想撿起來。他盯着素描紙上才畫出了一個大致輪廓的男人,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想起來聞山栖跟自己說過的這句話,于是情緒不免有點低落。
他已經被系統送到這個世界好幾天了。
鶴歲一想到這裏,就下意識地擰起眉尖,他吸了吸鼻子,過了好半天才悶悶不樂地問系統:“你幹嘛要畫他?”
向來伶牙俐齒的系統在這會兒可老實了,它吞吞吐吐地說:“我以為你想他。”
“我不想。”鶴歲非要嘴硬,他小聲地咕哝道:“他說過我不管跑到哪兒,都能把我揪出來,這個世界肯定也有他,我只要等他來就好了。”
系統已經心如死灰,它象征性地提醒道:“你別忘記你還有任務。”
鶴歲心不在焉地說:“不就是要讓季嘉衍讨厭我。”
即使鶴歲沒有完成上一個世界的任務,他也還是與聞山栖相守到老。聞山栖幾十年如一日地寵着鶴歲,甚至到了最後一段時間,他舍不得讓鶴歲承受生離死別,哪怕病入膏肓也死死撐着,只因這人間他還有所留戀。直到幾天後鶴歲壽終正寝,聞山栖才抱着鶴歲緩緩阖上了眼,一同被葬入陵寝。
而這個世界則是任務失敗後的懲罰世界,主題是“怨憎會”。鶴歲的任務不止是要讓季家曾經的養子、如今的掌權人季嘉衍讨厭他,更要讓季嘉衍恨他,恨到鮮血淋漓、不死不休。
鶴歲在這個世界裏是有着輕微自閉症,只對畫畫感興趣的小少爺,他在畫架前擺姿勢擺得有點久,胳膊擡累了,鶴歲悶聲問系統:“季嘉衍怎麽還沒有來?”
系統把數據同步之後,對鶴歲說:“已經來了。”
沒過多久,門就被人推開。
入目是落地窗外的一片火樹銀花,川流不息的長街上方燈火通明。一張又一張被丢棄的素描紙幾乎要将木質地板徹底掩埋,稍微轉過身的少年膚白潤澤,他睜着一對烏溜溜的瞳眸,眼神純淨而無辜,殊麗的眉目間盡是不谙世事的天真。
季嘉衍的眉頭挑了一下,他懶洋洋地說:“哥哥,我來接你回家。”